煉句時注意使一句形成一個畫面,形象生動、色彩絢麗 這是指煉景句而言,如張繼的《過山農(nóng)家》:板橋、泉渡、人聲,茅店、日午、雞鳴。莫嗔焙茗煙暗,卻喜曬谷天晴。全詩四句,構(gòu)成八個獨立的畫面。特別是前兩句,十二個字組成組成六個獨立的又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畫面:“板橋”和“泉渡”是山間景象;“人聲”、“茅店”點出“山農(nóng)家”;“日午”、“雞鳴”則點出時間,也暗示“山農(nóng)家”的“家”字。畫面間又是互相關(guān)聯(lián)的:有“泉渡”才會有“板橋”;有“茅店”才會有“人聲”,有“人聲”才會有“雞鳴”。所以,六個獨立的又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畫面構(gòu)成了“山農(nóng)家”及其周邊的溫馨又寧靜的山野風光,流露出詩人澹蕩優(yōu)雅的情思。 張繼之后,元人馬致遠在此基礎上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寫出了被稱為“秋思之祖”的《越調(diào)·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這首小令是以“秋思”為題,描寫了天涯孤旅于秋天的黃昏所見到的景物,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凄苦的情懷。小令開頭三句,以極其精練、準確、而又富有感情色彩的語言,描繪了三個富有特征意義的畫面:第一個畫面是:“枯藤老樹昏鴉”——枯朽的藤,蒼老的樹,一派蕭肅景象,毫無生機。這時一只“昏鴉”(暮鴉)飛過來,棲息在枯藤老樹之上。烏鴉雖是生物,卻沒有給畫面帶來生機,反而更給它增添了蒼涼氣氛。這種韻味得之于作者巧妙地使用了一個“昏”字。第二個畫面是:“小橋流水人家”——小溪里潺潺地流著山泉,溪上橫臥著獨木小橋,溪邊散落著三兩戶人家。或許,屋頂上還飄散著縷縷炊煙,窗洞里還閃爍著點點燈光,門前屋還傳來聲聲笑語。這組景物一反前調(diào),于蒼茫中透露出暖意,于靜謐中顯示出生機。第三個畫面是:“古道西風瘦馬”——在蒼涼、殘敗的古道上,在肅殺、凜冽的西風中,天涯孤旅——一個“斷腸人”騎著一匹瘦馬,顛簸著,急匆匆地趕著路。我們雖然無法看到游子的面容,更不了解游子的身世,但通過瘦馬這面鏡子,看到了他生活的困頓與心情的凄苦?!榜R”前著一“瘦”字,卻含有如此豐富的內(nèi)容,我們不能不佩服作者高超的表現(xiàn)力!這三個畫面,看似平列,其實是有賓有主,而且是兩賓一主。這個“主”,就是騎著瘦馬,奔波于西風中、古道上的天涯孤旅,三個畫面都順從于一個中心:表現(xiàn)游子此時此地的凄苦心情。 第一句,是以枯藤老樹昏鴉構(gòu)成的凄涼景象,襯托游子的凄苦心情,這叫“以哀景寫哀”。處于西風凜冽、暮色蒼茫之中,游子的心情已是夠凄涼的了?,F(xiàn)在,看到烏鴉棲落于枯藤老樹,聯(lián)想自己還沒有找到歸宿之處,還在古道上顛簸,此時心情怎不更其凄苦! 第二句以小橋流水人家顯示出來的靜謐而又歡樂的氣氛,反襯游子的凄苦心情,這叫“以樂景寫哀”。游子從歡暢的溪水、溫暖的茅屋,乃至屋上的炊煙、屋里的笑語,聯(lián)想自己在外奔波,不能與父母妻子團聚,心情又是多么悲痛!王夫之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 確實,“以樂景寫哀”比“以哀景寫哀”更為感人,藝術(shù)效果更為強烈。三句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不僅在畫面之間,也存在于內(nèi)在的情思:開頭三句表面上句句寫景,實則字字寫“思”,是以景寫情。直到最后一句才直抒胸臆。游子看到“枯藤老樹昏鴉”,看到“小橋流水人家”以后,想到自己的處境,不覺深深地哀嘆出一聲:“斷腸人在天涯!”這一句是點睛之筆。前面三句字字珠璣,這句則是一根線,把它們結(jié)成一個藝術(shù)整體。 馬致遠這首小令,深受明清文人的推崇,尊之為“秋思之祖”,說它“直空古今”(吳梅《顧曲塵談》)。王國維認為“有元一代詞家,皆不能辦此也”(《人間詞話》);吳梅認為“明人最喜摹此曲,而終無如此自然”,以為是不可企及的(見《顧曲塵談》)。獲得如此盛贊的原因固然與其立意符合明清文人的情趣,畫面的勾勒又符合明清文人的審美趣味。但精于鍛句,尤其是前面十八個字構(gòu)成的既各自獨立、又相互關(guān)聯(lián)三組精美畫面,更是其獲得盛譽的主要原因。 本文轉(zhuǎn)載于網(wǎng)絡。 |
|
來自: 杏壇歸客 > 《詩詞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