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西” 文/徐艷麗 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早已是荒草障路,失去原樣。老屋殘垣,幾個空巢老人蹣跚開門探望。這些老人對于我來說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三十多年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停留的時間只能夠探望自己孤苦的母親了,雖然他們很多人幫助過當年受難的我們。 曾經(jīng)覺得是灰色童年的這片土地,如今重新走來讓我百感交集,之前肥沃的土地被白茫茫的狗尾巴草淹沒,那塊曾經(jīng)豐產(chǎn)的田地也是應(yīng)了政策、栽上了楊樹后又因政策伐了去,留下很多長著一圈圈一人多高、仿佛樹秧子的樹根。 還沒來得及嘆息就到了后莊,更是感慨萬分。 終于前后三莊轉(zhuǎn)遍了,但還得從我們那條莊子后邊的一莊轉(zhuǎn)過去走上首到達靈堂,這個時候速度就要快起來了,不然吹鼓手超頭到了會討煙,大姐放快速度帶著我們先進門了,然后孝子賢孫各排一邊,讓祭桌抬進靈堂,支客老爺取下擺在祭桌上的十二條香煙和喜錢后告訴我們,趕緊磕頭后可以吃祭桌上的祭品了,可以分給小孩子,說是吃了好運,但是不能吃光了。 然后我們又可以哭喊著叫媽媽了,我不會訴說,也不能訴說,害怕哪一句說錯了勾起哥嫂的不快造成喪鬧,只能流著淚喊著媽媽,想像著小時候一樣,扯著嗓子叫媽媽,媽媽就回來了,于是我就眼瞎著喊叫著……但是沒有跟火化那天樣子睡地打滾耍賴著哭喊,因為我知道怎么的也無濟于事了。被舅表姐妹們勸起,她們也都已經(jīng)失去了雙親,所以連帶著傷心自己的親人來,就跟我們一樣的傷心起來。 到了晚上,有盛大的告別晚會,這是姐妹四個花錢雇請的戲班子,晚飯前由舅表姊妹、姑表姊妹、堂兄姊妹花錢點歌來分擔我們姐妹的花銷,當然這也是相互往來的。雖然我不覺得這樣做也是對逝者應(yīng)盡的孝心,可是這些已經(jīng)成為鄉(xiāng)里不成文的規(guī)定,但是我始終沒有同意花錢雇人哭孝!也不許唱那些跟悲傷情調(diào)不搭噶的歌曲,總覺得那是對親情的一種褻瀆。雖然我的決定讓鄉(xiāng)親們多少有些驚愕。 吃過飯,老少鄉(xiāng)親們就過來看戲了,都是些老人和孩子,面很生,但是不少認出來我的,就是分不清我們哪個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原來他們是通過我們的孝布和綁腿布來認我們的,一陣寒暄后就專心看戲了。這些藝人,不比星光大道里的人差哪去,就是語言有些糙,有點少兒不宜外,其他我都還能夠接受。因為我對于二姐請來的戲班子有過要求,不許表演葷段子,不許唱歡快的歌曲。不管看客怎么想。 告別會結(jié)束已經(jīng)十點多了,我們還要去靈堂,進行入殮,入殮師讓我們喊媽媽躲釘,現(xiàn)在是不許用棺材的,就只能在骨灰盒上鉆個眼,扎上哥嫂身上的披麻,用一根木釘由我媽娘家侄兒砸釘,這時候香煙開銷就是哥嫂的了。不管開銷多少都不能論說,顯得小氣了事后會被鄉(xiāng)親們言論的。 待到我們睡到三點多還要升棺(官)的,說是下代人以后因此要升官發(fā)財了的。 天亮之前,我們姊妹五個抽空盤繳著花費,我哥說火化證三千多,不包含火化費和遺體告別費,這是政府磕著的,必須買墓地,但是還得再交一千多才可以有資格放墓地,媽媽是軍烈屬,爸爸先頭逝去四十八年之久,又不能分葬,還得靠地方干部打馬虎眼才能安葬母親。 香煙開銷了八十多條,便飯是準定要貼錢的,我哥把所有的開銷和禮金整合一下大概要貼兩萬多。 我們姐妹幾個加起來也要花費一萬多,但是我們姐妹是四個人分擔,哥哥就兄弟一個,也就只有嫂子跟他分擔了。 大家都感慨著,活著不易,死了也不易,窮人家是死不起人的。因為地方的鄉(xiāng)土人情已經(jīng)完全經(jīng)濟化了,形成了一條產(chǎn)業(yè)鏈,留守婦女和老弱病殘者的生計就靠這些了,沒得辦法,每當看著宜兆大哥因肝腹水(沒錢治療)挺著大肚子還在幫忙料理,我的心都要碎了。 天亮了,今天就是我們哭媽媽的最后一天了,我的嗓子是喊不出了,更加著急起來,越是著急越是嗓子冒煙,只好張著嘴巴干嚎著…… 媽媽生前是不愿意睡在水田里的,但是爸爸當年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塊田會改水稻的,由于不能隨便搬遷祖墳,媽媽的遺愿是不能實現(xiàn)的了,正趕上水稻打苞,這幾天不斷的有鄰家田地放水灌溉,地里滲水很嚴重,水泥磚砌的棺槨中只好鋪上兩床棉被才能放進骨灰盒,我們看著傷心欲絕。安葬好母親,還需要開銷香煙和喜錢的,入殮師、風水師都得打理,這兒的開銷就是媽媽娘家人和我們姐妹的了。十二點之前必須得吃完辭客席,媽媽的娘家人必須坐在主屋里吃飯的,此時表叔娘舅是最主要的了,要特別招待好的。 宴席一停,所有客人才各自告別。這才算完整的一場葬禮。 父老鄉(xiāng)親們在村頭和我們揮手告別,不知道哪一天輪到他們中的哪一位會讓死寂的鄉(xiāng)村再來一次扭曲的文娛活動。 作者簡介:徐艷麗,江蘇省宿遷市泗陽縣自由職業(yè)者,愛好古詩詞,但是不太精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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