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劉姥姥與賈府諸人有著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 劉姥姥雖然身份低微,卻不貪戀榮華富貴,更懂得“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她既受恩于賈府,又施恩于斯。可以說,劉姥姥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劉姥姥第二次進(jìn)榮國府,并不仍為打抽豐來,而是送些倭瓜野菜給姑奶奶、姑娘們嘗嘗鮮兒。倒不曾想,受到賈母款待,在比那畫兒還強十倍的大觀園里逛了一遭。期間,劉姥姥鬼使神差地來至怡紅院,由于醉意朦朧,睡在了賈寶玉的床上。 那么,曹公何以如此安排,是隨性寫至,還是有意為之?我將從五個角度進(jìn)行解讀。 彰顯賈寶玉居住環(huán)境的富麗堂皇,高貴典雅及其尊貴地位劉姥姥從茅廁出來,迷亂之間來至怡紅院,但見竹籬環(huán)繞,花團(tuán)錦簇,碧波清水緩緩流淌。 及至室內(nèi),劉姥姥先把一幅惟妙惟肖的美女圖誤認(rèn)作活生生的姑娘,后又見墻壁玲瓏剔透,上懸琴劍瓶爐;錦籠紗罩,流光溢彩;甚至鋪在地上的磚,也是碧綠鑿花;穿衣鏡嵌在四面雕空紫檀板壁中間,連床帳也被形容為“最精致”。這一切,無不使怡紅院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在《紅樓夢》第十七回,賈政攜寶玉與眾清客游賞大觀園期間,怡紅院給人的印象便是與別處不同,其中一位清客以“崇光泛彩”四字為此處題名。 經(jīng)劉姥姥具體觀察,進(jìn)一步彰顯了怡紅院的豪華高雅,與賈寶玉貴族公子哥的身份相得益彰,同時也暗示了賈寶玉在榮國府的尊貴地位。 體現(xiàn)賈寶玉的女性化特征襲人把睡在賈寶玉床上的劉姥姥推醒后,劉姥姥問道:
此外,怡紅院內(nèi)種著一棵近乎閨閣風(fēng)度的西府海棠,俗傳出自“女兒國”,故又名“女兒棠”。 可見,怡紅院室內(nèi)室外的景致含有女性化意蘊,與賈寶玉的女性化特征不謀而合。 從賈寶玉抓周時選取脂粉釵環(huán)、吃丫鬟們嘴上的胭脂,警幻仙子解釋賈寶玉的“意淫”時所說的“在閨閣中可為良友”、“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以及小廝茗煙祭祀金釧兒時所祝禱的“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須眉濁物了”,可以看出賈寶玉的女性化。 賈寶玉曾說:
由此看出,把怡紅院裝飾得有如小姐的繡房,與賈寶玉“見了女兒便清爽”的性情相符合;同時,也反過來體現(xiàn)了賈寶玉的女性化特點。 無獨有偶,劉姥姥在瀟湘館,見書架上放著滿滿的書,隨即將其認(rèn)定是寶玉的書房。筆者認(rèn)為,這是曹公借劉姥姥之口暗示寶黛二人的情緣。 對于賈寶玉、林黛玉之間的“木石前盟”,劉姥姥毫不知情,然而她猶如一座看不見、摸不著的橋梁,仍能于不知不覺中把寶黛二人聯(lián)系在一起,更可見寶黛二人關(guān)系之微妙、特殊。就如清人洪秋蕃所言:
通過鮮明對比,形成視覺沖擊,暗含諷刺意味劉姥姥乃一村野老嫗,賈寶玉是衣食無憂的貴族子弟,兩者之差距,顯而易見。 因此,當(dāng)劉姥姥散發(fā)著酒屁臭氣、扎手舞腳地仰臥在賈寶玉的床上時,場面之滑稽、尊卑對比之鮮明不言而喻。 如果把賈寶玉當(dāng)作雅的一方,劉姥姥是俗的一方,那么,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就是雅與俗的碰撞與融合,易給讀者在想象中帶來雅俗共賞的視覺沖擊感,令雅的更雅,俗的更俗,正似那句“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另外,賈寶玉把年老的女性比作魚眼睛,可知他對老年女性存有偏見。從《紅樓夢》第八回,李奶媽拿走寶玉留給晴雯的豆腐皮包子,又吃了寶玉的楓露茶,氣得寶玉把茶杯打了個粉碎,意欲將李奶媽攆出去,就可看出賈寶玉對老年女性的厭惡。 劉姥姥睡在賈寶玉的床上,不啻是對其行為之不羈的諷刺,正如脂硯齋在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 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總批中的見解:
渲染“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的藝術(shù)美感我們常說“距離產(chǎn)生美”。 例如,一處名勝古跡,對于經(jīng)??吹剿漠?dāng)?shù)厝硕砸呀?jīng)習(xí)以為常,談不上特別;但是,外地人初次見到它時,不免會觀賞、玩味,從中領(lǐng)略它的美感。這是距離帶來的美。文學(xué)藝術(shù)上的美感亦是如此。 作為一個在榮國府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人,劉姥姥初次來至怡紅院,于她而言,所有都是陌生的,新奇的,別有洞天的。因此,劉姥姥是用欣賞的目光看待怡紅院的。 曹公從初來乍到的劉姥姥的角度描繪怡紅院的景致,產(chǎn)生距離感之余,也令讀者從一個陌生人的視角欣賞怡紅院的美。 那么,曹公為何不借襲人、晴雯等丫頭們的眼睛對怡紅院加以描摹呢?筆者認(rèn)為,原因在于這些丫頭是怡紅院的常住者,日日與之接觸,久而久之,初次搬來的新鮮感便消失不再,所以也就難以感受到怡紅院的美。 所謂“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弊髡呓鑴⒗牙炎砼P怡紅院,從旁觀者的角度渲染怡紅院的美,同時也提升了小說的藝術(shù)美感。 “滿紙荒唐言”的生動寫照“劉姥姥醉臥怡紅院”這一情節(jié)略顯荒唐。 據(jù)統(tǒng)計,怡紅院的丫頭有25名之多,男女仆人統(tǒng)共足足40個??墒牵恢乔珊?,還是集體預(yù)先商量好的,劉姥姥進(jìn)怡紅院期間,里面空無一人,小丫頭們偷空玩去了,連個把門的都沒有,因此才有了這一鬧劇。 曹公如此安排,看似無厘頭,不符合邏輯,卻與他在第一回為《紅樓夢》寫的題詞中的“滿紙荒唐言”遙相呼應(yīng)。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夢,是虛幻的,脫離實際的?!凹t樓夢”也不過是夢一場,到頭來,看破紅塵的遁了空門,癡迷不悟的枉送了性命。 因此,劉姥姥這一村野老嫗登大雅之堂、睡寶玉之床,在“假作真時真亦假”的《紅樓夢》里也就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了。 綜上所述,是筆者對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的解讀,如有異議,望不吝賜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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