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年2月，一個中年男人身穿囚服，在家門口，面色坦然地和家人告別。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閹黨”魏忠賢迫害致死了楊漣、左光斗等“六君子”，現(xiàn)在又大肆拿他們“七君子”開刀，他知道自己禍已難逃，只求家眷還能安然。

一一叮囑完家人后，他戀戀不舍地看了看三個兒子，然后決然轉(zhuǎn)身,前往衙門牢獄。突然，長子一把拉住了他：“父親今日若一去不歸，兒子來日自當報仇！”

中年男人面露微笑，緊緊握了一下兒子的手，毫不畏懼地走了。這個中年男人，名字叫黃尊素，你可以不知道他。但是你必須要知道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叫黃宗羲，如果你還不知道，真的要狠狠地讀書了。

一年后，1628年五月,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集團已被崇禎扳倒，大小爪牙嘍啰殺得殺，撤的撤，充軍的充軍，共計200多人受到程度不同的懲治。但還有幾個閹黨分子沒有處理，其中包括“五彪”之二的許顯純和崔應(yīng)元。

這兩人被關(guān)在牢里，暫時沒被處死，是因為他們曾是“法律界”人士，當過東廠提督的人是知法，懂法，又犯法不留痕跡。自逮捕入獄以來，那是相當?shù)亍笆旖j(luò)”而活躍，內(nèi)勾外連，上竄下跳，里應(yīng)外合，統(tǒng)一口供，刑部對這兩個“無縫之蛆”竟無從定罪，難以下手。

于是審判就一直拖到了來年五月，刑部傳喚的受害者兒子等一干證人陸續(xù)到場，一切準備就緒后，刑部大堂會審開始，公開審理許顯純和崔應(yīng)元等人。

庭審開始，一切按程序進行，主審官，陪審人員，罪犯，傳喚的證人一一出場，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問，答，筆錄……程序走完，下場走人。

到黃宗羲作證了，他出場，看見仇人，表情沒有像前面那幾位證人看見仇人時那么分外眼紅，目眥盡裂。他相當平靜地回答問話，作證，按手印，程序走完，該下場走人了。他卻沒有走。

只見他二話不說，掏出袖中藏的錐子，直奔許顯純而去。許顯純曾是心狠手辣的執(zhí)法者，從來沒有人敢襲擊過他，所以此刻他的反應(yīng)是相當?shù)挠字珊蛦渭?，堂堂刑部大堂，他拿錐子干什么呢？

答案很快揭曉，他發(fā)出了一聲慘叫，接著第二聲，第三聲……

面對殺害父親和諸位仁人志士的兇手，怒火中燒的黃宗羲，全無了平日文弱書生的樣子，他兇相畢露，像一個瘋子一樣，手持利錐，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朝許顯純身上亂戳。而昔日的“許惡魔”也全無了平時的威武，盡顯孬種本色，他滿地打滾，痛哭慘叫，喊爺求饒聲，響徹大堂……

原來此次黃宗羲來作證，除了帶著他那張口才極好的嘴之外，他還帶著利錐和滿腔的仇恨。有備而來的他，進庭審現(xiàn)場之前，雖然被搜了身，但他還是設(shè)法在袖中藏了一把小錐子，現(xiàn)在，他就用這把錐子釋放他心中積蓄已久的仇恨和怒火。

奇怪的是，刑部大堂，陪審人員眾多，不知是大家被突發(fā)的事情搞懵了，還是大家平時都非常痛恨這個禽獸不如的貨色，反正，眾目睽睽之下，大家看著滿地嚎滾的許顯純，竟無一人出聲制止或出手阻攔。大家就那么平靜鎮(zhèn)定，面無表情地看著……

越扎越勇的黃宗羲，好似聽到了眾人心底無聲的吶喊助威聲，萬千仇恨頓時化成了手中的千鈞之力，狠狠地，一錐，一錐，扎向這個許惡魔……

他想起了被拷打致死，年僅四十幾歲的父親；他想起了被大鐵釘進入耳朵和腦門的楊漣；他想起了眾多以身殉道的仁人志士……

咦，情況不對了，許惡魔的聲音怎么越來越小了，滿地血跡，也不見打滾了，不好，要出人命！趕緊制止黃宗羲，否則，扎死人事小，黑鍋得大家背。為這個將死小人，犯不著搭上大家。于是，黃宗羲被拉開了，他的兇器，也被沒收了。

氣出了，仇報了，就下去吧。黃宗羲甩開拉扯他的眾人，轉(zhuǎn)身就走。但他卻沒有走出刑部大堂，而是急奔在旁侍立待審的崔應(yīng)元而去，沒有錐子了，手腳也能打人，誰還沒練過幾下子呢。

年輕力壯的黃宗羲左右開弓，上下其手，腿腳利索，跳躥踢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崔應(yīng)元一頓拳打腳踢，猛捶海扁，轉(zhuǎn)眼間，剛還人模狗樣的崔應(yīng)元，就鼻青臉腫，滿身掛花！

主審官終于認定黃宗羲這小子有點兒瘋了，于是派人上前把他拉開，但打上癮的黃宗羲被拉開時，竟一把扯住了崔應(yīng)元的胡子，死不松手，生生給拔了下來，痛得崔應(yīng)元殺豬般地嚎叫……

“五彪”中的“許惡魔”和“崔惡魔”終于嘗到了以暴制暴的滋味，會審后不久，許顯純和崔應(yīng)元被判死刑，斬首示眾。

黃宗羲庭審大堂這么一鬧，被害“六君子”“七君子”的兒子們，如夢初醒，深悔自己沒有在堂上一展拳腳，痛毆殺父仇人。他們紛紛寫血書為父鳴冤，看著那一大摞血書，精明強干的崇禎皇帝很是發(fā)怵，隨即下令，冤情已知，為殉難的東林黨人恢復(fù)名譽，追授官職，加封謚號，楊漣得的是“忠烈”，左光斗得的是“忠毅”，黃尊素得的是“忠端”。

年輕氣盛的黃宗羲不僅在庭審現(xiàn)場痛毆了殺父的仇人，后來他還派人找到直接下手殺了他父親的兩個獄卒，悄悄地把他們干掉了。在堅決鏟除“閹黨”黑惡勢力的風(fēng)聲鶴唳中，也沒有人追究幾個閹黨余孽嘍啰的生死，此事竟然不了了之。

人世間的一切，從起始到滅亡，規(guī)則恒久不變，不論歲月流失，興衰更替，是為天道有常。而一切污穢，混亂，暴力，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公道和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終究不會缺席。

天道輪回，或因人因事而遲，然終不誤。無數(shù)事例告訴我們，天道輪回，善惡有報，保持善良，與人為善。

在庭審現(xiàn)場親手痛毆了仇人的黃宗羲，事后并沒有得到什么追究，反而因此獲得了皇帝的嘉獎稱號“忠臣孤子”。

這一是因為，是人的都能將心比心，理解他對殺父仇人的痛恨。

二是因為當時他已是著名的思想家，經(jīng)濟學(xué)家，天文，算術(shù)，地理，儒學(xué)無所不通，后來他發(fā)現(xiàn)的“黃宗羲定律”還對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社會有很大的影響呢。

此定理表明：無論動機如何善良的農(nóng)業(yè)稅改革，最終都會導(dǎo)致增加農(nóng)民負擔加重，經(jīng)過對千百年農(nóng)業(yè)稅務(wù)的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最終采信了這一定律，于2006年徹底廢除了農(nóng)業(yè)稅，打破了這個怪圈。可以說，黃宗羲對幾百年之后的我們也做出了貢獻。

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仇不深恨；庭審現(xiàn)場痛毆仇，是仇深必報！快意恩仇的黃宗羲，幾百年后，仍然值得我們欽佩！

李艷艷，女，甘肅省作協(xié)會員，高中英語教師。教書育人責任田，讀書寫作自留地。舌耕不懈，筆耕不輟。公眾號“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