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單看加繆的荒謬思想,他絕對是個存在主義者。 也許這正是加繆與薩特能夠維持長達8年深厚友誼的重要原因之一。 還有什么比志同道合更能讓友誼彌久如新呢! 可是,如果再看加繆的反抗思想、“地中?!彼枷?,他很難和其他存在主義者畫上等號。 因此,許多人認為加繆的思想與薩特的思想一樣,這是最大的誤解。 薩特否定了上帝的存在,不承認一切先天永恒的原則。 他認為,人先于本質(zhì)而存在。 那么,人就有了絕對的自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存在價值。 薩特由此也走向了價值虛無主義。 加繆則從反上帝出發(fā),同樣也否定了一切先天永恒的價值原則。 但是,他始終不讓自己掉入價值虛無主義之中。 他始終堅持對人的信念、對生活的熱愛。 這正是他高貴的,區(qū)別于其他存在主義哲學家的地方。 因為,沒有永恒的價值原則,就意味著沒有任何底線。 這種邏輯一旦被認可與實現(xiàn),那么剝奪人的生命權(quán)利、踐踏人的尊嚴就有了許可證。 在一場有薩特、馬爾羅、庫斯勒參加的討論會上,加繆問道:“你們不覺得我們都應對價值虛無負責任嗎?假如我們都拋棄尼采主義、虛無主義和歷史現(xiàn)實主義,會怎樣?假如我們公開承認自己錯了,又會怎樣?假如我們承認世上有道德價值存在,我們應為確立、彰顯道德價值恪盡職守,又如何?難道你們不覺得或許希望會在這里萌芽嗎?” 所以,加繆堅定地否認自己屬于存在主義。 “不,我不是存在主義者……薩特是存在主義者,而我的唯一理論性著作——《西西弗斯的神話》——是為反對所謂存在主義哲學家們而寫的?!?/span> 他堅持認為存在主義哲學是逃避現(xiàn)實,而他倡導的是“地中?!彼枷耄腔钤诂F(xiàn)實,活好當下。 二、加繆與薩特的斷交 在《加繆——偉大的作家必是哲學家》中坤鵬論簡單講過他與薩特的斷交。 今天,就再比較詳細地說說他們斷交的內(nèi)外原因。 兩個人吵翻的源起就是加繆的《反抗者》。 在《反抗者》出版6個月后,薩特的一位關系密切的學生兼同事——弗朗西斯·讓森,在薩特主編的雜志《現(xiàn)代》上發(fā)表了一篇評論:《加繆就是遭到反抗的靈魂》。 它贊揚了《反抗者》一書的文學風格,但批評其論證過于膚淺并帶有說教意味。 加繆看后,氣憤之極,覺得雜志能夠刊發(fā)這篇評論,必然代表了主編薩特的觀點。 人生最讓人憤恨的事情之一就是朋友給自己兩肋插刀;文人最氣憤之事則是有人說他寫的東西不好,那無異于當著一位母親說她的親生孩子很爛。 顯然,加繆遇到了兩種情況的疊加。 而且,還有人在他耳旁聒噪: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須要用文字懟回去! 于是,加繆直接給“主編”(薩特)寫了一封長達16頁的、充滿自負與憤慨的信進行反擊。 在信的結(jié)尾,他說,他感到厭倦,不愿再聽那些“一向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文字審查官們”說三道四了。 對此,薩特馬上用《親愛的加繆》一信還以顏色,洋洋灑灑19頁。 信中言辭激烈,指責加繆自負、好說教、傲慢、喜歡指手畫腳,不像一個作家,更像一個法官。 他批評加繆回避思想上的困難,不讀原材料,并讓加繆反思:《反抗者》是否“證明了(他在)哲學上的無知”;是否有“倉促拼湊而成的二手知識”;是否存在“錯誤的推論”和“混亂的、站不住腳的觀點”。 信中,薩特稱贊加繆早期作品和行為是“立足于現(xiàn)實,你的個性充滿活力和真誠……在1944年它還極富希望……”但是,現(xiàn)在卻脫離了現(xiàn)實,“變成了妄想……在1952年就變得死氣沉沉……” 可以說,薩特這封信無異于最狠心的絕交信——字字如刀,句句戳心。 正所謂,你最強大的敵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朋友。 對于旁人的意見,人為何會發(fā)怒? 其中關鍵就在于,旁人恰恰戳中了被你精心掩藏起來的短處痛腳,否則,你只會感到可笑甚至是憐憫,而不是憤怒。 薩特的話無異于揭了加繆埋于最深處最痛的傷疤。 比如:不讀原材料,這個確實存在,當年加繆寫的第一篇哲學論文《基督教的形而上學和新柏拉圖主義》,就主要靠的是譯文二手資料,并被與他同時代的宗教思想家指出,有時還有剽竊他人之嫌。 再比如:哲學上的無知,加繆真是不具備精確闡述各種可能性的哲學背景與術語,深究起來,他的作品中,即使是哲學相關的作品,也存在著不少漏洞或自相矛盾,這也是為什么哲學界對于加繆算不算哲學家一直存在爭論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還不算,薩特一生只戀不婚的戀人波伏娃,在1954年出版了一本描寫巴黎解放后法國知識分子的小說《達官貴人》,小說中的人物——亨利,就是對加繆的諷刺描寫。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加繆在1956年以小說《墮落》予以回擊。 不得不說,薩特對于加繆,相當?shù)捻{必報,很失大師風采。 而且,文人罵起人來,最讓人吐血,因為他們雖然不帶臟字,但是,誅心! 比如:“我不建議你去讀《存在與虛無》,那對你來說太高深了,況且對你也沒有用處,因為你一向不喜歡有難度的思辨……” 再比如:“在知識層面上,我們不能對他要求過高,因為他總是畏縮不前,他骨子里是個阿爾及爾的小地痞,流里流氣地引人發(fā)笑……”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而他不僅啪啪打加繆的臉,還叫上自己的女人一起打,并且,打一次不夠,還要打多次。 這件事再次提醒我們,很多時候,學問高≠道德高。 在這個世界活著的,都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樂,就有人性,而人性之中,有好,也有壞。 因此,在眾多的哲學家中,專業(yè)成就很高,品性不咋滴的,真不在少數(shù)。 透過表面看內(nèi)在,坤鵬論認為,薩特與加繆的斷交就是因“為了目的(意義或信念)能否不擇手段(自由)?”這個議題的截然不同的觀點所致。 因此,如果把薩特視為存在主義的代言,那么,我們也可以將反抗思想的建立視為加繆與存在主義的正式?jīng)Q裂。 當我們從現(xiàn)在回望過去,顯然加繆要比薩特有著更清醒的認識。 時間像清泉一樣沖刷過去的故事。 當所有爭執(zhí)、憤怒及恩怨都漸漸平息后,浮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便是歷史最真實的一面。 而坤鵬論從二人之爭中得到的思考是,凡事只要絕對化,只要二元論,就會誤入歧途,不管是誰。 坤鵬論在《加繆——偉大的作家必是哲學家》提到過,加繆的每一部主要文學著作都對應著一本哲學作品,而《鼠疫》相應的哲學作品是《反抗者》。 《鼠疫》出版于1947年,《反抗者》出版于1951年,所以,我們可以將前者理解為后者的前奏。 《反抗者》中典型的思想是:”我反抗,故我們存在“。 它已經(jīng)不僅僅是《西西弗的神話》的自我。 加繆開始將自我與他人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我的反抗,我的自由,我的激情,都不能逾越一個底線——人的尊嚴,人的生命,人的自由。 這樣,我的反抗,我的自由,我的激情,也是他人的反抗,也是他人的自由,也是他人的激情。 這就組成了加繆的集體人道主義。 所以,在《鼠疫》中,主人公里厄醫(yī)生比《西西弗的神話》中的西西弗做得更多。 除了嘲笑諸神和肯定自我,賦予自我存在的不斷延續(xù)以意義外,他還盡自己所能去保證他人享有更長久、更美好的未來。 思考題:此次疫情出現(xiàn)的群體免疫以及所謂的自由,加繆會怎樣評論? 最后,用《鼠疫》中的一段話結(jié)尾: 總的來說,人的善要比惡多一些,然而,這并不是關鍵。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無知的,因此我們才有了邪惡與德性;無知帶來的最不可救藥的邪惡是,它自以為知道一切,并由此認為有權(quán)進行殺戮。 存在主義專題 6.《上帝已死》 10.《相對主義VS視角主義》 11.《完美精神有三變 駱駝、獅子和嬰兒》 12.《我們都是“最后的人”》 13.《尼采的進化觀 “審判”達爾文》 15.《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16.《讓我們一起“熱愛命運”而“成為自己”!》 17.《為我們自己操心》 18.《真正地失敗才能真正地存在》 19.《存在就是和別人一起存在》 20.《擁有就是被擁有 “我是誰”不是問題是奧秘》 21.《薩特——用生命寫作,我寫作故我存在!》 23.《我們被處以自由之刑》 24.《從存在的此岸到虛無的彼岸》 25.《他人就是地獄》 26.《我們在黏滯中超越 最終淪為生活的獵物》 27.《我們用自欺禁錮了自由(上)》 28.《我們用自欺禁錮了自由(中)》 29.《我們用自欺禁錮了自由(下)》 30.《加繆——偉大的作家必是哲學家》 31.《反有神論者加繆的人間信仰》 32.《什么是荒謬?》 33.《人生是荒謬的,我們更該樂觀地活著》 34.《我反抗,故我們存在》 35.《我的自由、我的激情》 36.《加繆從荒謬出發(fā)到反抗,在“地中?!睂ふ倚腋?/a>》 本文由“坤鵬論”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保留本信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