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天空

母親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上有公婆、父母，下有兄弟姐妹，膝前兒女雙全。兒子成家，她有了孫子孫女，女兒已嫁，她有了外孫外孫女。更可喜的是我父親身體尚好，他們夫唱婦隨。

母親為人處世極其厚道，時常有鄰居請母親幫他們做兒女婚嫁被褥，說是母親福大命大，他們要借些母親的光。母親年紀大了，做完被褥回來總是腰酸背痛，但她卻還是樂此不疲。為此，我常常為母親感到自豪。

也許你感覺我過于夸大其辭，全世界這樣的人多了?，F(xiàn)在我告訴你，我的母親已年近六旬，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奔九十的人了。你又是什么感覺？在污染日益嚴重、怪病層出不窮的這年頭，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其實無不得益于母親。

母親18歲與父親成親，次年就有了我大姐，接著就是哥哥、我與妹妹相繼出生。在我們次第來到世間的時候，母親其實也在經(jīng)受最嚴酷的考驗——從一個大孩子成長為一個最出色的媽媽。在我們出生的時候，我的外婆也依次生了大姨、四舅、小姨，他們基本上和我們兄妹幾個相差無幾，因此外婆沒有一點時間來幫媽媽。相反，外婆身體不好，媽媽還要經(jīng)常幫外婆做些針線活。我清楚地記得,母親做鞋都是一式兩雙，父親和大舅一樣，姐姐和大姨一樣，哥哥和四舅一樣，我和小姨一樣，為此，媽媽累得經(jīng)常眼中布滿血絲。

在我小時侯，家鄉(xiāng)還沒有通電,媽媽在油燈下紡線、織布、縫衣。除了這些活計之外，做鞋是媽媽最主要的工作。一雙鞋子的做成，需要很多的準備工作。當一切原材料就緒之后，媽媽就和鄰居的嬸嬸大娘們坐在一起“搭黃昏”。今天去你家，明天去他家，圍著油燈，做著活計，拉著家常。隨著哧哧響的拉線繩聲音，手中的鞋底硬起來了，針腳密起來了。我們這些小伙伴，沒心沒肺地在外面瘋，瘋累了就要求母親們回家睡覺。也許是害怕耽誤活計，別人的母親總是吆喝著自己的孩子，讓他們獨自回家睡覺。而我的母親很慈愛，總是安頓好我們再接著干活去，這讓我在小伙伴中間很有面子。

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沒有取暖設備，屋里冷冰冰的，母親就使用燒水的鋁壺裝滿熱水，小心翼翼地放在被窩里。雖然臟了點，危險了點，但是母親是多么愛我們呀，她盡其所能地來照顧自己的孩子?，F(xiàn)在想想，我真幸福。

母親嫁到奶奶家時，奶奶家里一片混亂：我祖父身體不大好，二姑流著鼻涕，四叔剛蹣跚學步，三姑幾個月大，還在床上躺著。于是，母親理所當然地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他和身為長子的父親沒日沒夜地忙著家里家外，幫祖父祖母一起打理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句話用在我的父母身上再合適不過。母親不但操心奶奶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而且連叔叔、姑姑的婚姻大事也費盡了心。其中，我三叔的婚事可以說讓父母跑斷了腿。三叔自然條件不好，人也不夠精明，再加上奶奶家的爛攤子，所以三叔的終身大事一直未果。因此，只要有給三叔提親的，媽媽總是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有一家有點眉目，把媽媽高興得眉開眼笑。但是，這一家條件太苛刻，磚瓦房、縫紉機、自行車、手表、大立柜、羅圈椅等一樣也不能少。中間還這樣那樣地要彩禮，時不時還以退婚相要挾。每當這些時候，母親和父親就行動起來，在夜里把大量好吃的送到未過門的嬸嬸家，有些東西對于童年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山珍海味。最后，我家僅有的家具都跑到叔叔的新房里了。

成年后，我問過母親，為什么對叔叔的婚事如此上心。母親淡淡地說：“你三叔如果孤鰥終生，受累的是你身為長孫的哥哥?！彪m然母親的話如此直白，又是為自己的孩子打算，但這絲毫不影響母親在我心中的偉大。

母親很孝順老人，做了好吃的總是給祖父祖母送去一些。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姥爺來我家的情景。小時候，我們家所在的生產(chǎn)隊搞得好，糧食、棉油基本能滿足生活需要。姥爺家所在的村莊可就差了，再加上姥爺家人口眾多，因此生活很是窘迫。所以每當姥爺來我家，母親總是給姥爺炸油條，那年代能吃上油條已經(jīng)很奢侈了。因此，孩提時代的我對姥爺來我家可以說翹首以待，因為姥爺來我家就意味著我們能吃上香噴噴的油條。

多年以后的今天，雖然生活條件已經(jīng)很好了，但是每次姥爺提起媽媽炸的油條都笑瞇瞇的。我想：姥爺大概是在贊許母親的一片孝心吧。

母親對鄰里之事一直都比較熱心，其中的一幕幕總是回蕩在我心頭。我想：自己心地善良就得益于母親的言傳身教。模糊地記得，我家對門的女主人因家庭糾紛上吊身亡，留下了3個年幼的孩子哭哭啼啼，母親經(jīng)常幫他們做這做那。印象最深的，就是幫鄰家女孩子洗頭、捋虱子及其幼蟲。也許城里長大的同齡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農(nóng)村長大的像我大小年紀的或許都清楚，因為衛(wèi)生條件比較差，所以那時候頭上甚至身上都有這種小蟲子的存在。媽媽洗了我們，就又洗他們，還幫他們拆洗棉衣，經(jīng)常讓最小的男孩子去我家吃飯，直至有新的女主人進門打理這個家。母親常說：“沒媽的孩子可憐。”那時候不懂，現(xiàn)在自己為人母，想想也就很明白母親的心。

母親深明大義，很是支持我們的學習，為我們兄妹及四個上學操了不少心，發(fā)了不少愁。因為經(jīng)常要交生活費、學費、資料費，所以每學期甚至每周我們幾個總要花些錢，而有時錢不湊手，母親就要跑東家走西家借來借去。為此，我親叔叔還埋怨我媽媽，“叫這些丫頭們上什么學呀，將來還是一門親，弄得天天去借錢”。有時需要花些大錢，母親總是和父親合計又合計，找誰借錢去。父親臉皮薄，要面子，借錢的事總是母親去。那時候，心底最不舒服的，就是在家等著上學去，可媽媽遲遲還沒借回我們的學費?，F(xiàn)在成家立業(yè)，前幾年買房子，我真是明白借錢難，難于上青天。哎，我的母親真不容易！

母親是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既有小女人的精明，也有小女人的堅韌。父親年輕時曾懷揣夢想去外地干建筑，臨走之時給母親描繪了如畫的未來。母親帶著我們兄妹四個開始了長達兩年的艱苦歲月，那時候，妹妹才幾個月大，現(xiàn)在我都不明白，當時母親是怎么熬過來的。只有一個鏡頭記得很清楚：月色溶溶，妹妹睡了，媽媽帶上我、哥哥、姐姐去地里拉棉花桿，拉了一車又一車……

母親待自己的孩子極好，對于他的兒媳婦和女婿，她也是愛屋及烏。前些日子，我丈夫身體不好，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我因為孩子上學走不開，對丈夫住院一事很是躊躇。母親在老家得知我的困境，不顧年邁體弱，自告奮勇，到舉目無親的省城醫(yī)院伺候我的丈夫，吃喝拉撒，一如照料當年嬰兒般的我們。

每個母親都有自己的偉大之處，一直想寫寫我的母親，可是，母親豈是用筆墨所能描繪的書冊與畫卷。 在我心中，母親是無法比擬的。

寫于2008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