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德修業(yè)，原非兩事。士人有舉業(yè)，做官有職業(yè)，家有家業(yè)，農(nóng)有農(nóng)業(yè)，隨處有業(yè)。乃修德日行，見之行者。善修之，則治生產(chǎn)業(yè)，皆與實(shí)理不相違背。不善修，則處處相妨矣。汝今在館，以讀書作文為業(yè)。

一者要無欲。使胸中灑落，不染一塵，真有必為圣賢之志，方可復(fù)讀圣賢之書，方可發(fā)揮圣賢之旨。

二者要靜。靜有數(shù)端：身好游走，或無事間行，是足不靜。好博奕呼臚，是手不靜。心情放逸，恣肆攀緣，是意不靜。切宜戒之。

三者要信。圣賢經(jīng)傳，皆為教人而設(shè)，須要信其言言可法，句句可行。中間多有拖泥帶水有為著相之語(yǔ)，皆為種種病人而發(fā)。人若無病，法皆可舍，不可疑之。入道之門，信為第一。若疑自己不能作圣，甘自退屈，或疑圣言不實(shí)，未肯遵行，縱修業(yè)，無益也。

四者要專。讀書須立定課程，孳孳汲汲，專求實(shí)益。作文須凝神注意，勿雜他緣。種種外務(wù)，盡情抹殺。勿好小技，使精神漏泄。勿觀雜書，使精神常分。

五者要勤。自強(qiáng)不息，天道之常。人須法天，勿使惰慢之氣設(shè)于身體。晝則淬礪精神，使一日千里。夜則減省眠睡，使志氣常清。周公貴無逸，大禹惜寸陰，吾輩何人，可以自懈？

六者要恒。今人修業(yè)，勤者常有，恒者不常有。勤而不恒，猶不勤也。涓涓之流可以達(dá)海，方寸之芽可以參天，惟其不息耳。汝能有恒，何高不可造、何堅(jiān)不可破哉！

七者要日新。凡人修業(yè)，日日要見工程。如今日讀此書，覺有許多義理，明日讀之，義理又覺不同，方為有益。今日作此文，自謂已善，明日視之，覺種種未工，方有進(jìn)長(zhǎng)。如蘧伯玉二十歲知非改過，至二十一歲回視昔之所改，又覺未盡。直至行年五十，猶知四十九年之非，乃真是寡過的君子。蓋讀書作文與處世修行，道理原無窮盡，精進(jìn)原無止法。昔人喻檢書如掃塵，掃一層，又有一層。又謂一翻拈動(dòng)一翻新，皆實(shí)話也。

八者要逼真。讀書儼然如圣賢在上，覿面相承，問處如自家問，答處如圣賢教我，句句消歸自己，不作空談。作文亦身體而口陳之，如自家屋里人談自家屋里事，方親切有味。

九者要精。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非鬼神之力，精神之極也?！弧秴问洗呵铩份d孔丘、墨翟晝?nèi)罩S誦習(xí)業(yè)，夜親見文王、周公，思而問焉，用志如此其精也?！短剖贰份d趙璧彈五弦，人問其術(shù)，璧云：『吾之于五弦也，始則心驅(qū)之，中則神遇之，終則天隨之。吾方浩然，眼如耳，耳如鼻，不知五弦之為璧、璧之為五弦也?！粚W(xué)者必如此，乃可語(yǔ)精矣。

十者要悟。志道、據(jù)德、依仁，可以已矣，而又曰游于藝，何哉？藝一也，溺之而不悟，徒敝精神。游之而悟，則超然于象數(shù)之表，而與道德性命為一矣。昔孔子學(xué)琴于師襄，五日而不進(jìn)，師襄曰：『可以益矣?！豢鬃釉唬骸呵鸬闷渎曇樱吹闷鋽?shù)也?！挥治迦?，曰：『丘得其數(shù)矣，未得其理也?！挥治迦眨唬骸呵鸬闷淅硪?，未得其人也。』又五日，曰：『丘知其人矣。其人頎然而長(zhǎng)，黝然而黑，眼如望羊，有四國(guó)之志者，其文王乎？』師襄避席而拜曰：『此文王之操也。』夫琴，小物也，孔子因而知其人，與文王覿面相逢于千載之上，此悟境也。今誦其詩(shī)，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到此田地，方知游藝有益，方知器數(shù)無妨于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