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老屋

王潘剛

近日，常常夢回故鄉(xiāng)的老屋，那座像一把撐開的大傘，給我遮風避雨，守護我成長的老屋。

在我的童年時代，經常聽到奶奶提起我母親，說她能歌善舞，經常參加公社里組織的演出，在當?shù)匦∮忻麣?，口碑也很好；父親曾是艦艇上的雷達兵，人長得帥，回鄉(xiāng)探親時，母親第一眼就相中了父親，老屋便是當年他們婚后的新房。

老屋的地基是用大小不一的花崗巖石砌成，夾縫之間石灰抹成的紋路，細膩柔和，像蚯蚓一樣，彎彎曲曲的。石頭墻高出地面一米左右，上面砌的磚墻莊重典雅，支撐房梁的是粗壯的橫木。屋頂是用麥秸草壓實后鋪在上面修葺而成的金黃色的傘蓋。

一走進老屋，膠東半島本地俗稱“正間”，是用來做飯的一間屋子?！罢g”不大，被兩個灶臺占去屋子大部分空間。灶臺旁邊開著一個洞，用來放風箱，恍惚還能看到母親手拉風箱時瘦弱的背影，而那熟悉親切的背影早已變成一抔黃土。父親在離家30多公里外的地方上班，一周回來一次。記得一天傍晚，我不停地往灶膛里添加柴禾，竄出的火苗把我的臉烤得滾燙，濃煙嗆得我不住地咳嗽著。哥哥踮著腳，在灶臺上吃力地揉搓著面團。這時，父親推門進來了，看到我和哥哥在灶臺上忙碌的身影，偷偷地拭去淚水，當時我是不經意看了父親一眼的。

老屋帶著一個天井。天井里種了一棵石榴樹，一到夏天，石榴花開得像節(jié)日里的小彩燈，零星點綴在細小的葉片中，微風拂過，歡快地跳躍著，若隱若現(xiàn)。等到石榴果成熟了，笑得合不攏嘴兒，露出晶瑩透亮的籽兒，宛如一顆顆紅寶石。聽母親說，我是在石榴樹結果的時候出生，那年月能吃上新鮮水果已是不易。每年石榴成熟季，母親總會挑選一些個頭大的石榴挨家挨戶送，給大伙嘗嘗鮮。

快樂是屬于孩子們的，單純，無慮，又放肆，巴掌大的天井成了孩子們的樂園。冬天，約上幾個小伙伴兒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常常玩得不亦樂乎，蓬頭垢面的，忘記回家，硬是被家人拖拽著方才離去。一個人玩也蠻有趣，我把父親買回來的爆竹拆解成個，把藥捻子剝開，倒掉黑火藥，卷成一根細細的捻子。爆竹點燃后，我雙手捂住耳朵，貓著腰，一路小跑地躲進老屋里，伸長了脖子，探著腦袋，聽到“啪”的一聲，爆竹炸開了，升起一團煙霧，紙屑隨風飄落，踩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的心也樂開了花，緊接著又點燃一個……老屋溫暖的燈光從門縫里漏出來，招引著我跑回家，母親看到我凍得發(fā)紅的臉，摸著冰冷的手，嗔怪著：“就知道玩，你看凍成啥樣了？”一邊嘮叨，一邊哈著氣，幫我暖起手來……

老屋的門口是臨街的，時常能聽到生意人拉長嗓門地叫賣聲，“賣面魚——剛出鍋的面魚——快來買啦！”聲音順著門縫兒溜進來，勾起我的饞蟲。他沿街旁支起一口大黑鍋，爐火燒得很旺，鍋里的油翻滾地冒著泡，面魚炸得酥軟金黃，看到直流口水。一聽到叫賣聲，我習慣性地扒著門縫往外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攤位，鼻子像雷達一樣捕捉著飄來的油香。有一次，媽媽塞給我一元錢讓我去買面魚。我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溜煙沖出老屋，迫不及待地在攤位處抓起一個剛出鍋的面魚，正要往嘴邊送時，眼前浮現(xiàn)母親慈祥的笑容。我扭頭跑回家，踮起腳尖遞到母親嘴邊，母親小心咬了一小口：“真香！我娃趕緊吃吧。”

目睹過鄉(xiāng)親們黝黑的臉，粗糙的手，佝僂的背；他們扛著鋤，挑著擔，推著車，硬是肩挑人扛將凹凸不平的貧瘠土地，修整成一塊塊良田。在我的故鄉(xiāng)，當?shù)卣虻刂埔耍诨钠律祥_墾土地，種上了適宜“紅富士”生長的蘋果樹。前幾年我回鄉(xiāng)探親，剛好途經果園，徜徉在一望無際的果園里，看著樹上結滿又紅又大的蘋果，恍惚步入王母娘娘的蟠桃園。

近日捧讀作家田地的作品《南方北方》詩中文字“到南方的風中流浪，是我的向往，養(yǎng)育我的北方便成了思戀的地方……”讀著，讀著，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故鄉(xiāng)的老屋早已變賣，我也已在南方娶妻生子，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如今，我品嘗著來自故鄉(xiāng)的脆甜多汁的網(wǎng)購蘋果，思戀著令我魂牽夢繞的老屋，感恩當下的幸福生活。

（校編：姜亦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