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昏昏沉沉地被姑姑牽著手完成了自己的婚禮后,感覺十分地累!站在門前望著送我并吃宴席的親人們漸漸地遠(yuǎn)去,我的心里涌上無名的惆悵和不舍。我知道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本該高高興興地做好最美的新娘,可是親人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只留下孤獨的我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家和陌生的人,除了相愛三年終成正果的新郎!想著疼愛自己的爸媽和兄弟姐妹們,他們不再每天圍繞在我的身邊,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親自去嘗,自己選擇的路還得自己的腳去丈量,想到這里,我的心頭涌上陣陣的酸楚……
正當(dāng)我穿著火焰般的婚禮服站在夕陽下的風(fēng)中,望著漸漸遠(yuǎn)去的親人們的背影,淚眼婆娑的時候,一位慈祥的老人走進(jìn)了我世界。新郎官林?jǐn)v著年邁的奶奶顫巍巍地向我走來!雖說沒有三寸金蓮的小巧,但也是被嚴(yán)重纏了裹腳布使腳趾受到傷害,隨后又被解放了的小腳支撐著瘦小的身子,在風(fēng)中顯得搖搖晃晃,就像被快要吹滅的蠟燭火苗!身材矮矮小小的,瘦瘦弱弱的老人在高大的林的攙扶下,就像是被老鷹叼著的小雞仔,看了叫人既擔(dān)心又心疼!
聽林經(jīng)常說起過的,原來她就是那個有著豐富內(nèi)容的,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很多的奶奶!我急急忙忙地和林各自挽著奶奶的一只胳膊走進(jìn)裝扮得很溫馨的新房!墻上貼著白白凈凈的胖娃娃正露著一對小虎牙,憨態(tài)十足地向我微笑!親戚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奶奶拉著我的手坐在新炕沿上,指著畫上的娃娃,抿著沒有上下門牙的豁嘴,笑呵呵地對我笑!我知道奶奶的言外之意,羞紅了臉站在林的身邊!此時此刻,奶奶便是我嫁作人婦,當(dāng)了新媳婦見到的第一個婆家人!
短短的婚假就在幸福與甜蜜,羞澀與適應(yīng)中過去了!我和林不得不告別家人,回到小縣城里開始工作,開始為我們的小日子忙忙碌碌著!然而和奶奶相處的那幾天,卻始終令人難忘!奶奶是個有故事的人,她最愛拉著我的手笑瞇瞇地講過去的事,每次講的故事都非常地叫人難忘。奶奶總把故事說成古經(jīng),而我更喜歡聽她講古經(jīng)。每每想起這些,我就盼望著假期的到來!盼望著和奶奶團(tuán)坐在炕上聽她講過去的事!奶奶講過的事很多很多,但是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她的愛情故事……
屋外的寒風(fēng)撕扯著茅屋窗上的破紙刷刷作響,奶奶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里,這樣一個破爛不堪的家里!由于家里的過分貧窮再加上孩子太多,奶奶的爹和娘也就是我的外太爺和外太太望著剛剛出生的嬰兒欲哭無奈,他們決定把她扔出門外,聽天由命自生自滅吧。外太爺聽著門外的寒風(fēng)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七尺的漢子靠著破屋的土壞墻,蹲在角落里拼命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膛,黑黑的臉上掛滿愧疚的淚水!外太太坐在土炕上默默地流淚,心里悄悄地禱告真主放孩子一條生路!也許她的祈禱感動了萬能的真主,也許是奶奶福大造化大命不該絕,居然被同村的太奶奶抱回了家!
就這樣奶奶被太奶奶用米湯喂活了!聽奶奶講,我的太奶奶也就是爺爺?shù)哪铮诋?dāng)時是有名的地主婆,不過不是因為冷酷吸血出名而是因為善良在村里村外受人尊敬!漸漸地太奶奶喜歡上了撿來的孩子,便將她收為兒子的童養(yǎng)媳!民國時期的女孩仍然沒逃脫被纏足的惡運,奶奶也不例外!只是后來太奶奶不忍心看她的痛苦狀,索性偷偷地放開滿是膿血的雙腳,以至奶奶有了一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畸形的丑腳!可惜好景不長,太奶奶因病早早地離開了人世,留下了年幼的爺爺和奶奶,以及一大幫苦孩子!
奶奶比爺爺只大一歲,十三歲的她已經(jīng)成了爺爺?shù)男履?!同時,她也用自己那雙傷痕累累的腳丈量出了爺爺頭頂?shù)乃{(lán)天,無論貧困與疾病,從來沒有怨言地為他做牛做馬,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后來他們的成績很不錯,奶奶一生用自己的生命為爺爺生了十四個孩子,后來存活了九個。在我的印象中爺爺就是個不善言談的人,每次回老家,我總能看見他瞇著一條縫的小眼睛貼在奶奶的身邊!兩人坐在炕上拉家常。聽他們講故事是我最開心的事!只要回到老家,我就拿著香香的香蕉擺在奶奶的面前求她講故事。每次都是奶奶樂呵呵地講,爺爺用他的小瞇眼盯著她的臉細(xì)細(xì)地端詳,好像在閱讀一本永遠(yuǎn)讀不完的古書!每每講到精彩之處,奶奶還用她那只皮包骨頭的手指頭搗搗爺爺?shù)哪X殼,而爺爺總是傻乎乎地笑,有時候連眼淚和口水都笑了出來!看著爺爺?shù)臉幼?,奶奶就露出豁了幾個口的黃牙,指著爺爺?shù)呐K同時從嘴里發(fā)出只有她自己才會懂的聲音!
我是爺爺和奶奶最喜歡的孫媳婦,所以也就膽大一些!有一次我和弟媳婦們坐在奶奶的炕上聽奶奶的古經(jīng)。我故意逗爺爺,問他愛情是什么?爺爺捋一捋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對著奶奶說,愛情就是你打我,罵我,給我耍狗,而我卻一點兒也不生氣!聽了爺爺?shù)脑?,我們幾個年輕的小媳婦在炕上笑得東倒西歪!笑著笑著我的眼淚流了出來,我的心里冒出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原來,爺爺用他的傻瓜思維包容了奶奶的倔強和暴脾氣,這種包容居然持續(xù)了八十年哦……
聽著奶奶的古經(jīng),我終于明白了所謂的愛情!坐在面前的兩位九十歲高齡的老人,用他們卑微的一生告訴我這個真理!
爺爺和奶奶的故事隨著他們的生命仍然在延續(xù),對于我來說這將會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但愿他們能夠陪伴我走過更多更久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