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武 著

編輯：落英小橋

第四章

到了故園縣，一家人暫時住在劇團的宿舍里。房子大哥夏承志已經(jīng)給租好了，在縣城的北街，據(jù)夏承志說，收拾一下就可以住，可夏承剛和妹妹夏如意到了那里一看，房子倒是新蓋的，一共三間，房東住在東屋，是剛剛結(jié)婚的一對小夫妻，他們住西屋，跟房東共走一個外屋地，進了西屋一看，夏承剛跟妹妹傻眼了，屋子沒有門，屋里邊沒有炕，屋子上邊沒有頂棚，周圍的墻壁也沒有刷。這時候父親夏雨已經(jīng)跟劇團下鄉(xiāng)演出去了，大哥夏承志也跟著去玩了。

夏承志十八歲就去紅城縣城關(guān)公社的歐陽村小學當民辦教師，又到城關(guān)公社當材料員，后來又到城關(guān)中學教語文，這時候因為要轉(zhuǎn)戶口，就把戶口又遷回了老家，結(jié)果戶口是變成了非農(nóng)業(yè)，可學校也把他辭退了，現(xiàn)在二十三了，卻成了待業(yè)青年，心里邊很不痛快，所以父親下鄉(xiāng)演出時，也就把他帶上了，想讓他舒舒心。

看著大哥給租的房子，夏承剛就發(fā)愁了，這可怎么辦呀。

夏如月就說：“二哥，別發(fā)愁，沒有門子，咱們就先掛個門簾，沒有炕，咱們就脫泥板，壘個炕，頂棚也好辦，街上有賣舊報紙的，也有賣鐵絲的，有了這兩樣，咱們就可以做一個頂棚?！?/span>

夏承剛見妹妹說得很輕松，就笑了，說：“好，就聽你的，說干就干?！?/span>

房東也過來說：“泥板就不用你們脫了，我那里有便宜的泥板，你們就到房后邊的那個磚場拉兩車廢磚塊，回來壘個炕箱子就行?！?/span>

夏如月就問：“大哥，哪里能借到小車呀？”

房東說：“小車好借，我們東邊就是生產(chǎn)隊的隊房子，院里就有小車。”說完房東就走了。

夏承剛說：“妹妹，你把這屋子先打掃打掃，我去借小車?！?/span>

夏如月笑了，說：“你？肯定借不來，還是我去吧?！?/span>

夏承剛就說：“我怎么就借不來？”

夏如月就說：“咱們剛來，人生地不熟，你去了，人家一看你那長相，就不象好人，頭發(fā)那么長，褲腿那么短，背心上還畫兩條龍，張牙舞爪的，還是我去吧?！闭f著妹妹就出去了。夏承剛就從外屋拿過房東的掃帚開始打掃窗戶臺，打掃地上的犄角旮旯。

不一會夏如月就拉著一輛膠輪小車回來了，二人就朝北邊的磚瓦場走去，，臨走時妹妹還把房東的一只筐放在車上，夏承剛就問：“咱們是去拉磚頭，要那筐干什么？”

夏如月說：“碎磚頭可以碼在小車里，這筐留著裝黃土，回來好和泥呀?！?/span>

夏承剛就夸獎妹妹說：“看來你們女的考慮問題就是細——如月，你是打算繼續(xù)留在紅城一中呀，還是來故園一中呀？”

夏如月說：“當然要轉(zhuǎn)到故園一中了，爹每月工資才五十六塊錢，咱們家倒有四個念書的，大哥又是待業(yè)青年，一分錢不掙，還要抽煙。你雖然念書不花錢，伙食也是公家給出，但你總得買幾件衣服吧，平時總得有個零花錢吧，出門在外總那么摳摳索索，別人會瞧不起的。我呢，要是再留在紅城一中，光伙食費每月最少也得十五六塊，家里月月還要買糧食，買菜，這樣算下來，那五十幾塊錢哪夠呀，所以我必須得轉(zhuǎn)到故園一中來?！?/span>

夏承剛說：“故園一中的教學質(zhì)量可不如紅城一中呀，到時候你要考不上大學，那你一輩子可就虧了?！?/span>

夏如月就笑著說：“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具體到咱們家來說，經(jīng)濟條件決定咱們的前途命運，咱們家七口人，有五個念書的，哪能都考上大學呢，只要大哥能找個好工作，你畢業(yè)能分配個好地方，學斌和雙雙能夠取得好成績，我也就高興了?！?/span>

夏承剛說：“你要轉(zhuǎn)學，這事跟爹說了沒有？”

夏如月說：“我不打算跟爹說，我準備來個先斬后奏。要是我跟爹說了，讓爹為難?！?/span>

房子總算收拾好了，等到父親和大哥從鄉(xiāng)下回來的時候，夏承剛和夏如月已經(jīng)把家從劇團的宿舍搬了過來，炕已經(jīng)盤好，頂棚也已經(jīng)糊好，四周的墻壁刷得雪白，門子是夏承剛自己做的，就是用四根木條，釘成一個長方形的框子，再用兩塊三合板在兩面包上，三合板上再糊上舊報紙，用兩個合葉往門框上一釘，就便宜了。

夏雨看著自己的新家，樂得合不攏嘴，說：“二虎不簡單呀，幾天工夫就把家給收拾好了?！?/span>

夏承剛說：“其實我沒干什么，功勞主要是夏如月的，我只是壘了一個炕箱子，泥板還是房東的。頂棚的鐵絲是我給釘上的，但在上面糊報紙，這活我可干不來，都是妹妹干的，門子雖然是我做的，但注意卻是妹妹出的?！?/span>

第二天夏雨又下鄉(xiāng)了，這次大哥沒有跟著去，爹從劇團借了個單人床，大哥就整天躺在床上看小說。夏承剛到師專上學去了，夏如月把自己轉(zhuǎn)到了故園一中，夏承強和妹妹夏明月到故園的工農(nóng)兵小學上學去了。家里邊白天就只有母親和夏承志了，晚上就熱鬧了，夏承強和夏明月趴在飯桌做作業(yè)，大哥還是躺在床上看小說，夏如月就沒了看書學習的地方，況且就是有地方學習，她也學不到心里去，弟弟一會問，姐姐這個字念什么，一會妹妹問，大姐這道題怎么做，大哥心里煩，動不動就發(fā)脾氣，說，你們瞎吵吵什么，就不能夠靜一會。家里還經(jīng)常來客人，都是老家西流水的，他們出壩外的時候，為了省幾個店錢，飯錢，就住在夏雨家里，其中夏家大院里的人來的次數(shù)最多，經(jīng)常來的有夏先、夏寬、夏榮。

結(jié)果高考的時候，夏如月連個中專也沒考上。

夏雨就申請?zhí)崆巴诵萘?，本打算他退休，讓兒子夏承志接班，但劇團不同意，所以也只好都回了西流水村，回來的時候還很風光，是文教局的一輛大卡車送回來的，而且還有一位副局長親自跟著。

回來后就接到宣化二姑的一封信，信上說奶奶病了，住院了，言外之意是想讓夏雨去看看，夏雨領(lǐng)著夏如月去了，結(jié)果沒過三天夏雨回來了，夏如月卻留在了那里。她沒辦法不留在那里，因為二姑、姑父還要上班，家里的三個孩子還要上學念書，沒人伺候躺在醫(yī)院里的奶奶。

一天，奶奶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對夏如月說：“如意呀，我來這里整整九年了，來的時候六十五，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十四了，村里的人還以為我來享福了，靠閨女養(yǎng)活了，其實呢，九年時間，我給他們拉扯大了三個孩子，每天還要做三頓飯，還要打掃家，洗衣服，就是一個老媽子呀，哎，現(xiàn)在想想，我對不起你爹呀，你爹三歲上親媽就死了，后來我嫁給了你爺爺，你爺爺是個老實人，樹葉下來，都怕砸了腦袋。雖然他是個教書先生，可你爹才念了兩個冬天的書，十歲的時候就一個人出了壩外，到內(nèi)蒙多倫闖蕩去了。我也對不起你們呀，你們小時侯，我沒有抱過你們一次，沒有親過你們一口，現(xiàn)在我病了，躺在醫(yī)院了，想也沒有想到，最終是我們?nèi)缫鈦硭藕蛭伊?。你二姑還可以，知道三天兩頭來看看我，你那個二姑父，一次都沒來過。”說著就哭了，還拉過如意的手不停地摩挲。

夏如月也哭了，說：“奶奶，你就好好養(yǎng)病吧，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說，你畢竟是我的奶奶呀?！?/span>

醫(yī)院里病人很多，夜里夏如月靠著一張椅子上睡覺，白天還要給奶奶端屎端尿洗腳擦背，就這樣夏如月伺候了奶奶一個多月，直到奶奶病好了，出院了，臨出院的那天，二姑和姑父來到醫(yī)院，二姑流著眼淚，拉住夏如月的雙手說：“如意呀，這回可全靠你了，咱們一家到飯館吃頓飯吧?！苯Y(jié)果吃完飯，夏如月連二姑的家也沒去，就坐上班車到了西流水村。

母親見閨女回來了，很高興，也很驚訝：“閨女，你怎么回來了？”

夏如月說：“我奶奶病好了，出院了，我在那兒也沒事了，不回來干啥？”

母親就趕忙下地給女兒做飯，她要給女兒做頓好吃的，但心里在埋怨著夏雨，因為夏雨回來時跟老婆說，二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等伺候完奶奶，就在宣化給夏如月找個工作，以后還要在那里給夏如月找個對象，但這些話夏雨并沒有跟女兒說?？涩F(xiàn)在閨女又回來了，顯然并沒有給女兒找工作，只是在那里伺候了一個月的病人。

母親給女兒烙了幾張餅，炒了幾個雞蛋，女兒就問：“我爹呢？還有我大哥呢？他們不回來吃飯？”

母親說：“咱們家現(xiàn)在形勢可是一片大好啊，你爹回來沒幾天就被臥龍海村請去教戲了，管吃管住，每月還有一百塊錢的工資，這在咱們縣是最高工資了，頂三個公社書記的工資。你大哥回來后就到咱們村上邊那個叫柳楊的村教書了，是個民辦教師，聽村里念書回來的孩子說，你哥在那學校，書教的特別棒，那學校是個初中，你哥在那兒教語文，唱歌，對了，還在那個村里搞了個對象，名叫楊艷紅，那姑娘長得很漂亮，大眼睛，大臉盤，個子比你還高，就是訂婚那天，她爹要的彩禮太高，彩禮錢三百塊，還有手表、自行車、縫紉機三大件，還要了八身衣服。不過也不能算多，咱們這里農(nóng)村里說媳婦一般都是這個價。你弟弟、妹妹在小學念書，成績也挺好，特別是你妹妹雙雙，那簡直就是個天才，上課時候她趴在桌子睡覺，老師提問她，她站起來小嘴巴巴一答全對。老師說，教了這么多年的書，就沒見過象雙雙這么好的學生。今天是星期六，學校念半天書，下午你大哥就回來了?！?/span>

夏如月就問：“我二哥呢？”

母親說：“你二哥也分配工作了，在大紅溝公社初中，大紅溝離咱們村有四十多里，星期六有時候回來，有時候就不回來?！?/span>

一會兒，大哥夏承志回來了，后邊還跟著他那個對象楊艷紅。大哥就象變了個人，不象在故園那段時間，整天萎靡不振，愁眉苦臉，而是精神振奮，滿面春風。見夏如月回來了，就跟身后的楊艷紅說：“這是我妹妹夏如月?！庇謱ο娜缭抡f，“這是你嫂子，楊艷紅?！?/span>

楊艷紅就過來拍著夏如月的肩膀說：“這就是如意啊，聽你大哥說，二姑在宣化給你找了工作，還要給你找對象，我們還準備到宣化做你的席里，這次回來待幾天呀？現(xiàn)在一個月掙多少錢呀？”

夏如月就笑了，說：“誰說我在宣化找工作了？根本沒那么回事，宣化的奶奶病了，我在那里伺候病人哩，現(xiàn)在奶奶的病好了，我就回來了?！?/span>

“啊，二姑沒給你找工作呀，”楊艷紅說，“早知道落這么個結(jié)果，就不伺候老奶子了，哎，白當了一個多月的保姆。不過回來也好，等嫂子給你介紹個對象，保你滿意?！?/span>

夏如月說：“那就謝謝嫂子了，不過我現(xiàn)在還不準備找對象，我才十八歲，不著急?！?/span>

楊艷紅就說：“都十八了，還不著急？我們村里有個姑娘也十八了，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媽了?！?/span>

夏如月的母親就過來說：“別說這個了，趕緊吃飯吧?！?/span>

嬌（未完待續(xù)，下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