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見到“親奶奶”。哭過拜過，和三弟一起看最后一眼老人家。人這一生真是不易，健健康康一個人，被歲月磨成一把骨頭，最后獨自上路。從感情的角度，有時我喜歡無神論，走就走了，再無痛苦，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有時又喜歡有神論，覺得先人其實還在，無時不在呵護(hù)、疼愛我們，我們也得掛念、供奉他們。

 　 回家路上，直到現(xiàn)在，“親奶奶”對我?guī)资甑奶蹛塾只盍耍荒蝗缭谘矍?。上午三弟來電話，他想起老人家喜歡花兒，特意讓志國兄弟去買花圈，要最好的，五兄弟一人送老人家一個，擺在“親奶奶”欞前。奶奶去世那年，“親奶奶”還硬朗，看滿院子花花綠綠花圈花環(huán)，囑咐我們兄弟，等她走時也給她買這樣的大花圈，她喜歡。

  　“親奶奶”是老家唯一的女黨員，她扎著武裝帶的颯利勁兒，我不記得，但多次聽說。吃“大鍋飯”那會兒，鐵鍋、鐵鏟、鐵門閂都貢獻(xiàn)了，全村人集中到場院吃飯。奶奶說，“親奶奶”那時精神著呢，滿村轉(zhuǎn)悠，看誰家還冒煙兒做飯，“大鍋飯”不能留尾巴！“親奶奶”不承認(rèn)，說沒這事兒。有或沒有其實都沒啥，形勢在哪兒，有就有唄。

  　我在家長到十幾歲，愛去找“親奶奶”玩。印象里，小時候所有好吃好喝好玩，都是“親奶奶”給的?！坝H爺爺”會玩槍，會下套，還養(yǎng)了條狗，秋后農(nóng)閑打兔子逮黃鼬，我都跟著。偶有收獲，兩位老人就收拾了，或煮或燉，香噴噴上桌，喊我們兄弟來吃。現(xiàn)在不愁吃喝，但一輩子最可口的野味，永遠(yuǎn)是“親奶奶”桌上那一大盆兒！

 　 仲秋、春節(jié)、正月十五“三節(jié)”，是那時孩子最快樂的時候。吃的、喝的、玩的，“親奶奶”“親爺爺”能變戲法兒般拿出來，看孩子們歡天喜地，老人家高興得合不攏嘴兒。等我們大了，懂事了，再回想往事，全都明白了。孩子們那些牽掛，全是“親奶奶”“親爺爺”從牙縫里省出的，他們疼孩子，喜孩子，變著法兒讓孩子圍著他們。

  　后來我掙錢了，對老對小的掛念、疼愛，也特像“親奶奶”“親爺爺”，自己不舍得用，也得先買給老小。“三節(jié)”回家，面上的事兒辦完，我一準(zhǔn)會悄悄去看“親奶奶”，留些錢，不多，是我一片心?！坝H奶奶”最后這幾年，我再去看她，她會抓著我的手流淚，不愿讓走，給錢特高興，趕緊塞兜里。老人戀人，戀物。我老了也會這樣。

  　知道“親奶奶”病重，哪知道會這么重！趕緊要去看，中間隔一天，竟就誤了。寫這篇短文，我又流淚了。疼老人，千萬別等，別攀，有時間趕緊去看，有好吃好用趕緊買了送去。老人疼我們一輩子，在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或者還不愿耽誤我們工作，可老人家多么需要孩子們送送啊。不說了?！坝H奶奶”好好的。我心疼你了。

  2015-09-22 00:07:29 于鏤月裁云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