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之死

作者 / 冷月銜山

編輯 / 紫煙

一只健壯的狗快速地奔跑著，它叫歡歡，三歲，中華田園犬，雄性，一身純黑沒有雜色。

在這條公路與一條鄉(xiāng)村道路交叉左拐時，歡歡差一點被一輛疾駛而過的大貨車撞到，“找死啊”，沒有時間理會司機的咒罵，歡歡已經(jīng)跑在了鄉(xiāng)村道路上了。

金風(fēng)送爽秋陽高照，道路兩旁的稻谷已經(jīng)彎下了腰，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感受著久違的熟悉的鄉(xiāng)土氣息，歡歡興奮起來，數(shù)月以來陰郁的心情一掃而空?？煲郊伊耍肫鹆诵』锇閭兺?、丟丟、還有花花。花花一歲了，住在隔壁，每次歡歡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剩女時，花花總是笑著回敬他“單身狗”，歡歡也只是笑笑，不知道為什么，和她在一起，歡歡總是感到很愉快，如果不是花花的主人，那個老男人，說不定他和花花已經(jīng)有了狗二代，那個老男人不喜歡歡歡，每當(dāng)它去找花花時，他總拿著拖把揮舞，當(dāng)然，歡歡更不喜歡他。

歡歡已經(jīng)奔跑了幾十里路，但是它并沒有感到疲憊，它自己都覺得奇怪。它是從縣城跑回來的，確切地說，是從縣城那個像鴿子籠一樣的家里逃回來的。

主人把它帶到那個新家?guī)讉€月了，開始還好，但很快它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應(yīng)，家里面積太小，不夠耍，大小便又受到了限制，因為不小心犯了規(guī)，被主人嚴(yán)厲喝斥，更主要的是沒有了朋友，還有就是脖子上多了一根繩子，這令它無限煩惱。男主人女主人小主人對他和以前一樣，他能感覺到，可就是快樂不起來，平時主人上班，小主人上幼兒園，家里就剩下它的時候，它感到孤獨恐懼，回想到在農(nóng)村的時候，和小伙伴們在小路上、田野里、曬場邊、院壩中奔跑跳躍，多么歡暢啊。哪像現(xiàn)在，跟坐牢一樣。漸漸的，歡歡變得不開心，食欲不振，精神不佳，焦慮失眠，如果不是窗戶有玻璃，它真想從樓上跳下去。結(jié)果歡歡只能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汪汪叫幾聲，發(fā)泄一下而已。

 一次男主人摸著睡在地上的慵懶的歡歡，對女主人說“歡歡最近怎么了，好像得了抑郁癥”。女主人沒有回答，小主人跑過來抱著歡歡的頭，問歡歡：“歡歡，你是不是想家了？”。那一刻，歡歡濕潤了雙眼，伸出舌頭對著小主人的臉一陣猛舔。

歡歡原本以為，到這里是暫時的，可是過了幾個月，主人一家從來沒回去，它想，看來他們真的不回去了。“我總得做點什么”，這個念頭一直揮之不去，在最近一段時間沒有人的時候，它把脖子上那根靠著自己這一端的繩子，放在嘴里嚼啊嚼，咬啊咬，它在等著一個機會。

今天星期天，早上，小主人帶它下樓，將它拴在小區(qū)里一棵樹邊就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了，這是一個好機會，歡歡快速地咬斷那根快要斷了的繩子，迅速地跑遠(yuǎn)，它知道，憑記憶找回老家沒問題。

 快了，快了，快要到家了，奔跑著的歡歡突然放慢了腳步，它看到門前那顆楊樹，依然 挺拔，枝繁葉茂，只是房子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房子了，腫么肥四？歡歡加快了腳步，當(dāng)它終于到達(dá)楊樹下的時候，它看到的是殘垣斷壁，一片廢墟。這哪里是以前的那個家呀？究竟怎么了？明年小燕子一家回來肯定找不著家了。歡歡坐在那里默默的發(fā)呆。

歡歡想到幾個月前，有一批人來過幾次，歡歡覺得來者不善，每次來歡歡沒有好臉色給他們看，對著他們就是一通狂吠，最后一次他們帶來好多捆的紅紙，那個東西有魔力，據(jù)說有了那些紅紙，家里的驢大哥不用推磨了。

忽然，歡歡豎起了耳朵睜大了眼睛，轉(zhuǎn)過身，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花花，好久沒有看到花花了，她的身上多了一些成熟的風(fēng)韻。歡歡慢慢走過去，“花花”，它輕喚了一聲，眼里溫柔盡顯?；ɑ樕蠋е荒\笑，沒有應(yīng)聲，“這是怎么了？”歡歡對著廢墟努努嘴。

“拆遷了，我家也是”。

花花告訴它，它和旺財、丟丟等一幫小伙伴被主人帶到鎮(zhèn)上，在那安了家。

 “你去哪兒了，到今天才回來？”花花問，歡歡把自己的情況告訴花花，

“花花，我……”

歡歡上前一步，花花卻快速后退了一步，歡歡帶著一絲訝異，看向花花的腹部，微微隆起。歡歡急切后退了幾步，一臉的狐疑。

“我該回去了”花花說，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歡歡望著他的背影，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它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歡歡騰地站了起來，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又對著廢墟“汪汪”叫了幾聲，突然，它沿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奔跑著，奔跑著，目標(biāo)直奔剛才那個危險的交叉路口，當(dāng)達(dá)到那兒時，恰巧一輛大貨車飛奔而來，歡歡認(rèn)出，就是開始那輛差點撞到它、現(xiàn)在回頭了的大貨車。歡歡掌握著速度，拿捏好時間，它放棄了大貨車的前輪，選擇了后輪，它不想當(dāng)交警的主人找司機的麻煩。瞬時，紅色液體橫流。

一抹放大了的生無可戀……

冷月銜山，本名孫道兵，男，70后，安徽天長人。視力殘障。現(xiàn)從事盲人推拿。熱愛文學(xué)，喜歡詩詞。用排遣的石塊壘疊成階梯，攀爬文字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