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火盆 文/李玉華 大雪已過,看見農(nóng)貿(mào)市場堆得小山一樣高,用大塑料袋裝著的,金燦燦的黃米黏豆包,情不自禁的我就會想起姥姥,想起姥姥的火盆和火盆里的粘豆包。 小時候,我最大的快樂就是去鄉(xiāng)下。 不知道這份奢侈是從幾歲開始的,記憶中是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了,媽媽爸爸才把我從姥姥家接回來。一到放假,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寫完作業(yè),然后眼巴巴的盼著姥姥家那個小村莊,有親戚或鄰居來縣里辦事,這樣,我就能跟著他們?nèi)ダ牙鸭伊?,因為下了班車,要繼續(xù)走上好長一段路,才能到姥姥家,沒人領(lǐng)著,媽媽斷不會讓年紀(jì)尚小又路盲的我,獨(dú)自一個人去的,即使讓,我也沒那膽量。 下車多是已近中午,我緊緊地跟在前面大人的后面,走在曠野的羊腸小道上,四周萬籟寂靜,只有我們一大一小踩著腳下厚厚的積雪,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村子近了,靜靜地矗立在藍(lán)天白云下,被白雪覆蓋的小村莊,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半空中慢悠悠,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又努力青云直上的縷縷炊煙,飄蕩在小村子的上空,聽見我們進(jìn)村的腳步聲,不知道是誰家的狗有一聲沒一聲地懶洋洋的叫著,越發(fā)顯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寧靜。 那時候的北方,冬天是真冷??!等我凍得滿臉通紅,睫毛上、眉毛上掛著長長的冰凌,一身寒氣的站在姥姥面前,姥姥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計,穿鞋下炕,一邊幫我往下摘帽子、手套、脫外衣,一邊把我抱到炕上,脫下鞋,用手捂了捂我冰涼的小手和小腳丫,讓我坐到炕里的火盆邊,把我的手和腳搭在火盆上,問我:“餓了吧?”我就會點(diǎn)點(diǎn)頭:“嗯”(那時一到冬天,北方晝短夜長,農(nóng)村白天就會改吃兩頓飯)! 姥姥就會轉(zhuǎn)身出去,到房子旁邊的倉房里撿幾個蒸熟的凍豆包,再挑兩個大小合適品相端莊的小麻土豆,撥開火盆上面的死灰,將它們一一埋進(jìn)火里,覆蓋好,過一會兒我就可以吃上我朝思暮想的燒豆包了。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姥姥和當(dāng)時跟她一起圍坐在火盆旁的親戚或鄰居,就會問起一些我家里的情況,說說我跟上次來時都有啥變化…… 估計著燒好了,姥姥就會撥開火,把土豆和豆包從火盆里挨個翻出來,將已經(jīng)烤得軟軟糯糯的豆包挨個用手按成餅,再從廚房端來咸蔥葉或者蒜茄子咸菜,姥姥坐在旁邊一邊幫我剝土豆皮,一邊滿眼寵愛地看我迫不及待地、津津有味地吃我的燒豆包。 如果表哥們有時間,豁出去挨凍,它們會在嚴(yán)冬的寒夜里,給我抓“鐵雀兒”吃:將抓來的鐵雀用力摔向地面,然后帶毛埋進(jìn)火盆里,估計燒熟了,就從火里翻出來,迅速地將它們身上的毛摘凈,打開它的肚子,取出他的內(nèi)臟,一股野味特有的香氣撲鼻而來:先吃雀兒腦袋,再吃雀兒大腿…..那滋味既鮮又嫩,既香又酥,滿屋都飄蕩著這誘人的香味。 開始我以為“鐵雀兒”就是麻雀呢,但后來表哥們糾正我說不是,是一種比麻雀大一些的鳥,學(xué)名叫“鐵爪鹀”,屬大型鹀類,多生活在山區(qū),深冬時節(jié),大雪封山,覓食困難,才迫不得已飛向了平原。 小時候覺著姥姥的火盆真是個寶貝,既可以充當(dāng)熱源取暖,又可以給大人做活用的烙鐵、牙刀子加熱,還可以用紙做火種,點(diǎn)火、點(diǎn)煙,而我們小孩子餓了就可以在火盆里燒土豆、燒豆包吃。 火盆旁還是親朋好友的聚居處,白天,幾個人(大多時間是姥姥和各家主婦們)圍坐在火盆邊,一邊烤火、嘮嗑,一邊剪鞋樣、納鞋底;晚上在沒有通上電的那些日子里,躺下睡覺還太早,為了節(jié)省燈油,幾個黑影將手搭在火盆沿兒上,只有中間的一盆火紅紅的,我們就都圍在爐邊,聽姥姥給我們講故事,猜悶兒(謎語)。 小時候以為火盆是姥姥的一件寶貝,也問過姥姥,她的火盆是從哪里來的,但姥姥具體怎么告訴我的記不住了。前幾天正好去二表哥家吃飯,特意問了二表哥, 火盆到底是怎么做的?表哥告訴我:火盆一般在秋天制作,取來上好的黃土,把麻鉸成一寸多長的小段,做洋攪,然后和黃土放在一起和成泥,和好,放上幾天,不時地往上澆水,這個過程叫“糟”,用麻做洋攪還要糟,就是為了泥不開裂。泥糟好后,取來一個大小和深度都合適的泥盆或瓦盆,倒扣在地上作摸具。把泥反復(fù)摔打,拍成片,往盆上貼,厚度大概三厘米左右,直至把盆包嚴(yán),再用泥做好盆沿和底座,再把它們一起翻過來,取出里面做摸具的盆,用玻璃瓶給它里外面拋光,也可以在盆沿上做點(diǎn)圖案裝飾,最后放到陽光下曬干,干透了,一個火盆就做成了。 那時候東北大多數(shù)人家做飯、做菜用大鍋,尤其農(nóng)村多半用高粱、玉米秸稈做燃料,做完飯,趁灶膛(東北叫灶坑)里的火還沒有化成灰燼,把它撥出來,放到火盆里,一邊放一邊用腳或灰耙壓實,一家人一天的取暖就靠它了。如果趕上晚上火用不完,還可以壓實,第二天早晨把上面的灰倒掉,下面的火在充分接觸空氣后又是紅紅的一盆,真正的“死灰復(fù)燃”了。 人也能像這火盆里的火,能死而復(fù)生就好了…… 姥姥去世的前幾年,火盆就已經(jīng)從她老人家的小火炕上消失不見了。一晃,姥姥也已經(jīng)離開我快二十年了。 想念姥姥,想念姥姥的火盆! 作者簡介 李玉華,女,1968年7月11日出生,中專畢業(yè)。泰來縣農(nóng)村公路管理站退休。現(xiàn)為泰來縣作家協(xié)會會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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