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菜

作者：王德明

每天都要和女兒視頻，以解思念之苦。今天是女兒的生日，打電話祝賀女兒生日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通電話，學習工作至上，更多的則是些雞毛蒜皮的家長里短，如天氣冷熱，社會新聞，吃喝拉撒等車轱轆話兒。今天跟女兒通話，祝賀女兒生日，要問一問女兒生日吃了什么，吃長壽面和滾雞蛋了嗎。女兒告訴我說，自己拌了一個老虎菜吃。聽了女兒的話，不覺潸然淚下。

女兒想家了，老虎菜里綻放著想家的味道。

我喜歡老虎菜，女兒也喜歡。

老虎菜是一種最為簡單的菜肴，主要原料是辣椒、香菜、青蒜三種最具濃烈味道的蔬菜，再放一些調(diào)料，攪拌一下即可，也因味道濃烈爽口而得名。

在農(nóng)村，辣椒、香菜、青蒜是最常見最普通的蔬菜。就是這些最樸素的食材，用最普通的方法拌在一起，卻產(chǎn)生最奇妙的味道，清新爽口，余香回繞記憶。

說白了，老虎菜就是一種組合，因人、時段和每個基礎(chǔ)原料的比例不同，做出的味道，肯定都不一樣。

小的時候，我家有一個小菜園子，種一些應(yīng)季蔬菜，這便是做老虎菜的原料。初夏，小菜園子便蓬勃起來。

辣椒，小菜園里的第一公主，總是喜歡趾高氣揚?；ㄒ婚_，花基頂端就會長出指狀或圓錐狀的漿果，這就是辣椒的雛形。稍微長個十天半月的，這些稚嫩的漿果就變成了做老虎菜的最佳食材了，尤以嫩辣椒的苦森森的味道是我的最愛。

其次就是青蒜，處于大蒜的生長期，蒜頭還沒有長成，只是一些嫩葉和葉鞘。因此，總是飄蕩著甜甜的味道，這是大蒜素的青春標志。

香菜是我們生活中最為普通的一種蔬菜，既可涼調(diào)，也可以作為配料。做老虎菜時，香菜就是一種涼調(diào)。

做老虎菜時，辣椒越嫩越爽脆，帶著一種淡淡的苦澀味道，而且不是很辣。青蒜也是要選擇較嫩的葉鞘，恰在接地氣的時候。園子里的青蒜和室內(nèi)的池子里長出的蒜苗兒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小園子里，蒜與蒜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距離，通風非常好，所以每個青蒜長得都非常地粗壯。把這種粗壯的青蒜切成小碎丁，濃烈的蒜味兒便飄蕩出來。嫩嫩的香菜散發(fā)著清香的味道，中和著青椒的苦澀與辛辣。用大醬、特別是太陽地兒底下暴曬過的當年新醬一拌，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了。

秋天，老虎菜的味道就不一樣了。辣椒已經(jīng)成熟，沒有了苦味而只剩下濃烈。青蒜已經(jīng)長大，只有火辣辣的蒜味而沒有甘甜。香菜已老，熱烈中缺少清純。這時的老虎菜吃起來缺少稚嫩，只剩下爽口啦。

城里的老虎菜，味道就差得更遠了。原料都是從菜市場里買來的，辣椒、香菜和青蒜相互根本就不認識，只是一種簡單的湊合而已。城里的老虎菜主要靠配料，一般就是靠鹽和味素，甚至是香油。當然，這時的老虎菜也很好吃，但是比起直接從小菜園里現(xiàn)摘現(xiàn)拌現(xiàn)吃的老虎菜，味道就相差甚遠，更缺少了童年的情懷。

總之，老虎菜雖是一種簡單的菜肴，卻陪伴著我的生命，告知我“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的做人“生”要逢時的道理。

簡單的三種蔬菜，它們生長在不同的地方味道不一樣，使用配料不同的比例味道也不一樣。就像我們的生活，環(huán)境、時間、人等因素都會相互影響，既要面對，更要接受。

這也讓我學會了一種情懷，那就是相濡以沫。無論是辣椒，或是香菜，還是青蒜，都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缺了辣椒，老虎菜就不熱烈；缺了香菜，老虎蔡就不芬芳；缺了青蒜，老虎菜就不爽口。就像老子說的那樣：“有無相生， 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贝笕宋镆埠?，小人物也罷，總是要寬容一些，包容一些。沒有辣椒，就沒有老虎菜。沒有你，也就沒有上帝。

也有的人，加些蔥在老虎菜里。也有的人，加些黃瓜或其他的東西在老虎菜里，那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虎菜了，而變成了普通的涼菜。

老虎菜，就是三種菜的組合，多一味不可，少一味不行。因為，老虎菜一定要清香爽口熱辣，老虎菜就是老虎菜。

要是有當年的新大醬，老虎菜就一定會有農(nóng)村的情懷。老虎菜的獨特性，是不能夠變味的。

母親在世的時候，我常?；乩霞胰タ赐先思?，也總是要拌上一個老虎菜給大家吃。大魚大肉面前，老虎菜顯現(xiàn)出它光彩照人的青春，每個食者也都會對我拌的老虎菜情有獨鐘，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菜會有這樣的味道，二表哥就特別喜歡吃我拌的老虎菜。

許多年過去了，老虎菜留給我們的記憶，不僅是味道，還有親情。

老虎菜是一個非常簡潔的菜。

小的時候，爸爸干了一天的活兒回來，感到有些累了，就要喝一口兒小酒。讓我到菜園子里薅一把香菜，摘一些青蒜，揪一些辣椒。洗凈，切碎，用大醬一拌就是一道老虎菜，下酒，這可能是最簡單的一道菜了，它卻陪伴著我的青春。

第一次吃老虎菜，是在我童年的時候。從此，我與老虎菜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老虎菜也見證了我的成長。

我的家在農(nóng)村，房子的前面有一個約二百平方米的小園子。每年春天雪化干凈后，就要用叉子或鐵鍬翻地。翻地是小孩兒的活兒，大人們是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的。每年春天，我都要用鐵鍬或者叉子來翻這塊地，一鍬一鍬翻下去，要翻好幾天。把土翻起來以后，打碎、晾曬、風吹，吸收太陽之精華。這樣，土質(zhì)就會松軟。用鎬把平整過的土地再刨成一壟一壟的苗床，然后種蔬菜或莊稼。

就在這個小菜園里，我學會了給地起壟。起完壟，就要種菜。種園子是爸爸的事，他要把園子分成豆角、黃瓜、西紅柿、辣椒、茄子、蒜、香菜、水蘿卜、小白菜等各種區(qū)域。一片一片的，到了夏天小苗生長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小園子的旖旎風光。

自己家的菜園，種出的蔬菜吃起來味道當然是不一樣的，沒有投入過感情，怎么也體會不到味道的差異。

老虎菜，教會了我勞動，教會了我生活，教會了我熱愛養(yǎng)育我們的土地。

進城以后，沒有菜園子可種，蔬菜基本上是靠買。特別是現(xiàn)在，蔬菜市場繁榮了，什么菜都有，但是卻沒有了當年的味道。因為，老虎菜還是一種感情的寄托。

餃子、老虎菜是我的最愛，幾十年都不曾改變，不知為什么我始終喜歡著那種味道，特別是自己動手，做出來的餃子或老虎菜，味道就更不一樣了。

每次去澳洲，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想給女兒包一頓餃子，或者拌一個老虎菜，但是他們的蔬菜和咱們中國的不一樣，總是缺東少西。餃子雖然是吃上了，但遠不及在家的可口兒。也拌過幾次老虎菜，但是澳洲的辣椒都長得老一些，沒有那種淡淡的苦味兒。香菜也高大一些，味道根本就不純正。青蒜就更加地可憐了。都是那種成熟的東西，放在一起，味道相差甚遠。老虎菜吃的是情懷，不僅僅是一種味道。

女兒到澳洲留學以后，先是住在Homestay家庭，和瑞查德家的小孩兒在一起讀書。女兒經(jīng)常幫助他們的兩個孩子做作業(yè)，女兒的學習水平和好學精神得到了瑞查德兩口子的認可，生活也得到了他們兩口子的照顧。所以，女兒在堪培拉讀了高中，讀了大學，讀了榮譽學位，卻一直到讀完大學后才離開瑞查德的家，始終和瑞查德一家人相處得非常好。

辣椒、香菜和青蒜放在一起，才能做出可口兒的老虎菜。人也是一樣的?；ハ喟?，互相依存，才是一家人，才能有甜美的生活。相反女兒的一些同學，就是由于和homestay家庭相處得不好，有的早早搬出了homestay家庭，無人監(jiān)管之下走了下坡路，被遣送回國。有的和homestay家主鬧了意見，離開了那些家庭，老死不相往來。

人還是要包容的。

要向老虎菜學習，要學會接納對方，要學會融入這個世界，要學會協(xié)調(diào)別人的味道，要學會共同升華這個味道。也許，這就是老虎菜給我的啟迪。女兒也喜歡老虎菜，吃的是情懷，鄉(xiāng)愁就在其中，女兒心系祖國吶。

生日，拌一個老虎菜，女兒想家了。

文/王德明

編輯/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王德明，1960年生，哈爾濱市人，沈陽工作。熱愛文學，喜于創(chuàng)作，多有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先后在刊物上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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