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田翔 嘉賓:夏冬 劉鴻麟 戲曲源于歌舞,主要是用歌舞去講故事,后來發(fā)展成包括文學,音樂,舞蹈,美術,武術等多方面融合一起的表演藝術,戲曲從最初的形成,到高臺教化,都是以演故事為前提,也就是說戲曲首先是戲,有戲才有曲,更確切地說唱段是由故事生發(fā),演員根據(jù)劇本的情節(jié)用所扮演的角色去創(chuàng)造人物。 這次在電臺聊戲,主要是聊劇本和唱腔在戲曲中的重要性,對這個觀點一直以來都是看法不同,在一段評劇《村南柳》之后,您認為劇本重要還是唱腔重要的話題展開了 劉:就我開說吧,也是受李世濟《鎖麟囊》影響而喜歡的戲曲,八十年代時,評劇谷文月的《楊三姐告狀》京劇李世濟的《鎖麟囊》和戲曲電影片越劇《紅樓夢》影響很大,我就是因為聽了一段李世濟的《鎖麟囊》喜歡上京劇的,因為唱腔很美,那時候很多觀眾都是聽了李世濟的這個戲,喜歡上京劇,進而走進戲曲殿堂的,可以說是對戲曲的貢獻還是很大的。如果說這是因為文革后恢復傳統(tǒng)戲的特例話,那后來我看評劇《費姐》純粹就是因為趙如意老師的一段唱所吸引,后來買來光盤,也到劇場看過這個戲,所以說有段好唱腔是非常重要的,唱腔優(yōu)美了,觀眾喜愛了,也就有可能喜歡上戲曲。 夏:唱腔和劇本同樣重要,大約三四年前做了問卷調(diào)查,結果也是唱腔比較重要,認為劇本重要的占第二位,最不重要的選了舞美,當時有很多例子也能說明問題,比如曾昭娟主演的兩出戲《寄印傳奇》《趙錦堂》,但從劇情看,寄印傳奇的劇情要比趙錦堂的傳奇很多,甚至還有很多懸念在里面,趙錦堂是傳統(tǒng)戲改編,但做調(diào)查后顯示大家更喜歡《趙錦堂》,這有傳統(tǒng)因素在里面,保留了粥棚的一段唱,從這個角度講,可能唱更主要,因為好的唱腔更能吸引觀眾走進劇場來看演出,寄印傳奇是新編戲,唱腔可能對觀眾稍有陌生,對觀眾吸引就弱一些。但有些新編戲,像《奪印》《向陽商店》現(xiàn)在都不演了,但是唱腔留下了,于是我們聽到某段唱腔會想起來,曾經(jīng)還有這么一出戲,就這種例子很多。 田:唱腔一直為大家傳唱,但戲已經(jīng)不演了,劇情也被大家忘記了,唱腔卻留下了,因此大家會覺得唱腔重要。 夏:唱腔留下了,至少使我們記住了這出戲的戲名,可是我們再想一下,這出戲唱腔很出名,當時這個戲一定演的很火,像《劉巧兒》《小女婿》這些戲,在五六十年代時非常火,咱們現(xiàn)在想,假如一出當時沒什么人看的戲,就是劇本各方面,大家都不喜歡看,即使唱腔設計的再好,也不可能流傳到今天,我們只能說有些劇本因為時代變遷,現(xiàn)在不適合現(xiàn)在了,比如《小女婿》,但在當時,覺不是因為唱腔好,他是給觀眾帶來了很大新的思想,包括《小院風波》當時剛開始在舞臺上演,改變了多少婆媳關系,帶來很多社會的影響,所以不是單純大家因為唱腔太好聽了,去看這個戲,所以我覺得我們不能最基本的拋開劇本。 劉:因為很多人就認為唱腔重要,很多觀眾講究聽戲,主要是聽唱腔,我只是最近這些年才注重表演的東西,但我還是認為,一出好的戲能有段好的唱腔,把這個戲立住,多少年后,人們還記得它這也是很好的。 田:有的觀眾在外面抽煙,誰誰上場了,進去看一下 夏:我覺得這是傳統(tǒng)戲,唱腔已經(jīng)流行的,比如現(xiàn)在演劉巧兒,小女婿,我是因為看唱段才去看這個戲了,不是因為看劇情。 田:也就是說當時這個戲能成功,首先是劇本 夏:現(xiàn)在咱就說新戲,如果你劇本都立不住,我唱腔設計的特別好,大家就是為聽我唱腔來的,我覺得你再好,好的過傳統(tǒng)戲嗎?我覺得一個戲的成功,有幾個種,就像楊三姐告狀,近一百年了,觀眾還愛看,另外一種呢新戲剛出來時,能夠得到大家認可,但也許他的內(nèi)容帶有時代特色,不適于流傳,但唱腔留下了,如果這么說,那就是唱腔重要了。 田:那么說,唱腔和劇本同樣重要。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還唱腔更流傳。 夏:唱腔肯定比劇本流傳的時間長 田:但是在劇場跟著演員笑,跟著演員哭,還是因為劇情。 夏:進劇場的也不是都聽唱的,也有看劇情的,有次演清風亭,到結尾的時候,有個大姨在哪喊,氣死我了!也就是說觀眾也是跟著劇情互動的。如果一個劇本連最吸引人的魅力都沒有,很難有流傳的唱腔。 劉:一個劇本必須好,京劇程式化的東西比較多,就得看劇情發(fā)展,戲曲,首先是戲,是歌舞演繹故事,其次才是曲,唱的東西,但對初學者來說,有的會因為一段唱吸引他了,他才去了解劇情發(fā)展,才去看戲。 夏:這個不能一概而論,確實有些戲迷是因為聽到了一段唱,才接觸戲曲,但也有另外一部分戲迷,他真是從內(nèi)容開始的,或者可能是從舞美開始的,我小時看戲,但我真是被服裝好看,然后才覺得戲很好玩,才覺得唱腔這么好聽的,這真是需要一段過程,包括有帶孩子去看演出,會選一些像《花為媒》《楊三姐告狀》這樣的戲,但那些很熱鬧的,劇情很復雜的就不會帶他去看,因為他真的會睡著的。做為非戲迷來說不能一概來論。 聽眾馬先生:我覺得演員唱的好壞最主要,同樣一出戲,演員唱的效果就不一樣,我看就是看演員去的。劇情是一方面,唱腔也是一方面,主要還是聽演員唱。同樣一出戲,演員唱的不行,多好的劇情我也不愛看。 田:一直說戲曲是角的藝術,那新編的這些戲,您覺得那個比較滿意。 聽眾馬先生:說句口冷的話,這些新編的我都不愛看,像《紅高粱》《寄印傳奇》我都不聽,我最愛聽評劇的人,對這些都反感。 夏:我覺得馬先生說的不是唱腔和劇情誰重要,而是誰唱的最重要,我也覺得,認為是誰唱腔的很重要,這是人保戲的問題,這個觀點沒有問題。 田:究竟什么樣的戲是好戲? 夏:談這個話題,其實我們應該說今天我們的新編戲該去怎樣做才能讓觀眾愛看,我覺得我們應該借鑒傳統(tǒng)戲的很多東西,有時我們覺得傳統(tǒng)戲時間長,啰嗦,但有些反復很重要的,比如《孔雀東南飛》里面有個放燈的情節(jié),劉蘭芝放完焦母放,動作都重復,這樣一段表演,很長,如果用今天新編戲觀點來看,毫無意義,又沒唱腔,就是來回轉悠,但傳統(tǒng)戲是用這個來表現(xiàn)婆婆是怎么虐待兒媳的,所以才覺得劉蘭芝真的很苦,假如把這段表演去掉,就讓劉蘭芝自己唱婆婆多壞,多恨多折磨我,觀眾會有這樣的反響嗎?但靠唱腔來表達是不夠的, 反觀我們現(xiàn)在一些新編戲,他就把類似這樣內(nèi)容就刪掉了,他會把力量用在唱腔上了,什么反調(diào),二六等等拼命地唱,但觀眾肯定無動于衷。 田:這我就同意夏老師觀點了,他們不鋪墊,沒有鋪墊。有些很傳統(tǒng)的,單拿出來可能也很經(jīng)典的,但很突然地就到那了,沒有感覺,這在劇本設置上還是挺重要的。 劉:現(xiàn)在新編戲沒有過度,過去傳統(tǒng)戲都是老先生們千錘百煉過來的,每個褃結兒都有個交代,比如《四郎探母》從頭到尾都是唱,沒多少念白,觀眾看著過癮,每個地方都有交代,已經(jīng)非常經(jīng)典,但現(xiàn)在還有人把其中一些東西減掉,老先生演傳統(tǒng)戲都有傳承,這個戲都有東西,所以現(xiàn)在看著過癮。 田:現(xiàn)在是不是像夏老師說的,很注重劇本,有點過度注重劇本了,可能單看劇本是比較好的情節(jié),但到舞臺上就不呈現(xiàn)了,或者旁邊呈現(xiàn)了。 夏:因為現(xiàn)在劇本首先想到觀眾才縮減,可能把戲劇性情節(jié)縮減掉了,他會覺得唱腔重要,我不來幾段過癮的大段唱腔觀眾不饒啊,我唱吧,戲劇情節(jié)你看不到了,這個人上集還好好的,下集就被人害掉了,怎么讓觀眾覺得可惜啊,該呈現(xiàn)的沒呈現(xiàn)。也許有些情節(jié)意義不大,一段唱腔很長,這其實也不是對唱腔的重視。 田:夏老師是研究戲劇文學的,剛才咱們說一出好戲,一個好的劇本應該是什么樣的。 夏:我覺得一個好的劇本,標準不好說,但是我們至少應該在寫劇本的時候,先學一下成兆才老先生的這些經(jīng)典的劇目,我認為戲曲表現(xiàn)劇情是單線的,其實戲曲不太表現(xiàn)多線頭的情節(jié),其實就是一件事一個故事,從發(fā)生,發(fā)展,高潮,這更適合戲曲的表現(xiàn)。 田:我們最近放了《母親》這個戲,我覺得這個戲不是單線的表現(xiàn)。 夏:我覺得這個戲前半部更像電影的那種閃回,一段一段的呈現(xiàn)給觀眾,沒有戲曲的東西在里面,到后半部才回到戲曲的軌道上。 田:同意夏老師說的這個戲就一個枝節(jié)去走,比如《鎖麟囊》就是翁偶虹先生根據(jù)報紙上的新聞,改編的,到現(xiàn)在一直很火,但是我看過京劇的《美人魚》枝節(jié)就特別多,觀眾摸不清頭腦,我都覺得看的挺煩的。很多戲一個時代原因,還有因為本子有問題,所以現(xiàn)在恢復一個演出,把一些東西得改,得有改的能力,但刪繁就簡,把戲里的枝節(jié)東西都刪了,觀眾就看不明白了。 夏:我們一直在談挖掘整理,有些戲留下很多好唱腔,這些保留好唱腔整理一下,呈現(xiàn)舞臺是件好事,有的唱腔都沒留下來,這種戲有沒有必要呈現(xiàn)舞臺,這也是值得討論的問題。 劉:恢復整理這些不是拿個劇本就可以演,戲曲有個傳承,老先生們根據(jù)總講,現(xiàn)在叫劇本,原先叫總講,根據(jù)這些東西,他們自己去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形成他的風格,通過口傳心教傳承,現(xiàn)在拿個本子,把擊鼓罵曹改叫擊曹硯就是恢復傳統(tǒng)了,不是,你得有東西,現(xiàn)在有些傳統(tǒng)戲不愛看了,是里面沒有東西了,這也是關鍵。 夏:戲曲劇本在塑造人物要善惡分明,京劇好人壞人從臉譜上就畫出來了,戲曲本來就是夸張的,有時現(xiàn)在新編戲受西方話劇影響,在反應人性時,開始出現(xiàn)人物的似好似壞,說不清楚,這是一個硬傷,很多編劇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對于戲曲來說就得善惡分明,尤其劇本表現(xiàn)上,惡人的惡,一定要演出來,觀眾才有感覺,現(xiàn)在新編劇本往往做暗場處理,觀眾無法有共鳴。 劉:因為現(xiàn)在的都是按話劇的思路去改革,他們寫的劇本,感覺都立不住,話劇痕跡很重,比如國戲戲文班,他們的教授都喊著改革,戲曲必須改革是對的,必須得適應時代,但怎么去改革怎么這是關鍵,由誰來改,比如導演編劇,你就得懂得戲,多看,心里有底了你才能改,厲慧良說過不會百余出戲,別去導去,我是戲曲跟你話劇兩碼事,現(xiàn)在都是必須尊重傳統(tǒng),京劇程式比較多。 夏:戲曲無論怎么改革怎么創(chuàng)新都不能改變中國傳統(tǒng)的固有的思想,比如懲惡揚善,絕對不能拋開的,我們不拒絕悲劇,杜十娘也是悲劇,帶給人一種失望的感覺,甚至是帶給人一份希望,但有的戲會讓你覺得絕望,就是壞人得不到懲罰,好人沒有好報,就這么結尾了,這樣去造成震撼效果,是沒必要的。 田:這個就是借鑒了西方的文化融入到里面。 劉:現(xiàn)在新編戲失去傳統(tǒng)的表現(xiàn)手法都沒有,2000年以后,燈光布景的大量應用,伴舞也上來了,真馬真車都上臺了,最早就是三小戲,一桌兩椅把故事演完了,但是實物上去了,破壞了戲曲原有的虛擬美。 夏:包括我們最近看的三輪車都上臺了,就不能編一個舞蹈嗎?當年中國評劇院的《黑頭與四大名蛋》就有特別突出的自行車舞。還有切光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突然黑了換景,大家就習慣性的看手機了,這無形中影響了看戲的連貫性。 田:戲曲的那些固有的技巧,前輩們研究出來的傳統(tǒng)東西的結晶,慢慢就沒人知道了。 劉:戲不能讓觀眾看著累。 夏:劇本和唱腔是同等重要的,如果需要選出一個更重要的話,那一劇之本,首先是劇本,我們一定要有一個像戲曲的本子,才能做為一出好戲的基礎,有一個好導演來導,唱腔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如果本子好,唱腔不像戲,也不能成為一出好戲,我覺得二者是相輔相成的。 劉:戲曲是用歌舞演繹故事,如果有一個好本子,再有一段好唱腔讓觀眾喜歡,那就是更好的了。 (根據(jù)2018年5月11日天津農(nóng)村廣播《戲曲60分》節(jié)目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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