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瑞瑜：涅瓦河畔散步

　涅瓦河畔散步

　　——俄羅斯散記之九

　　那一天，老朋友諾維可夫設(shè)家宴招待我們作家代表團。他是作家、學(xué)者、現(xiàn)任圣彼得堡機械學(xué)院教授。他家住兩個屋，在他狹窄的書齋里，桌子上酒菜豐盛，我們7個人把他家擠滿了。

　　他夫人利瑪·瓦西里耶夫娜，是他們大學(xué)的教務(wù)主任。雖然是一個事業(yè)型女性，但對操持家務(wù)也很內(nèi)行，忙前忙后做菜。我們問她：

　　“你有幾個孩子？”

　　“只有一個女兒?！彼?。

　　“我們很想見見你的女兒?！?/p>

　　“她來了?！崩敚呶骼镆蚰日f著，把女兒從另一間屋子里叫了過來，“她叫烏里雅娜?！?/p>

　　我們7個人的目光箭一般射向烏里雅娜。

　　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俄羅斯少女，文質(zhì)彬彬，神態(tài)安靜，純真，羞澀地望著我們。她不到20歲，正在讀大學(xué)一年級。我們送給她一條中國珍珠項鏈作紀念，她很高興的向我們致謝，通過翻譯開始和他簡單又真誠地對話：

　　“你喜歡什么？”

　　“我喜歡散步?！背了家粫?，甩了一下金色的長發(fā)，目光一閃，這樣認真地說。

　　“就喜歡散步？”我們感覺有些奇怪。

　　諾維可夫補充了一句：“是的，她喜歡散步，喜歡玩。”

　　這時，烏里雅娜禮貌的站了起來，抱歉地說，今天她的朋友過生日，她要參加朋友生日宴會，于是起身告辭了。

　　“讓她去散步吧，我們喝酒?！敝Z維可夫幽默地說。

　　俄羅斯人每周工作5天，休息兩天。休息的權(quán)力是不可侵犯的。他們會工作，也會休息。休息時他們喜歡散步。

　　在宴會結(jié)束時，女作家們提議說：

　　“我們也去散步吧？”

　　大家異口同聲響應(yīng)：“去散步，誰不喜歡散步？”

　　于是，諾維可夫陪同我們來到涅瓦河畔散步。

　　我們沿著涅瓦河，從從容容，輕松地走著，隨便地走，隨便地看，隨便地想，隨便地玩。寬闊河面，風平浪靜，只有白色的海鷗在遠處飛翔，河水清澈如鏡，倒映出我們的身影。

　　我們從哈巴羅夫斯科到莫斯科，又到圣彼得堡，參觀訪問，疲于奔波，神情緊張，此刻，在涅瓦河畔散步，精神放松一下，多么難得的一個休息機會。柔和的風，從波羅的海，從芬蘭灣上吹來，帶著水氣和秋意，撲在我們的臉上，微微拂動起我們的衣襟。我們不禁心潮起伏，就像身邊的河水，滾滾翻騰……

　　我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美麗的涅瓦河，美麗的圣彼得堡。一我們來了。

　　涅瓦河從遙遠的拉多加河源頭而來，一往無前，奔流不息。掠過芬蘭灣，進入圣彼得堡。交錯縱橫，分流出50多條支流。環(huán)繞市區(qū)，圈出42個小島。構(gòu)成風光旖旎的俄羅斯北方的“水城威尼斯”!

　　涅瓦河清清的流水，流經(jīng)俄羅斯的土地，也流在俄羅斯的心頭。它描繪著圣彼得堡的水城風光，也編織著圣彼得堡古老而光輝的歷史。那潺潺的流水，在傾訴著圣彼得堡的悲歡與興衰。

　　當年，普希金和萊蒙托夫都喜歡在涅瓦河上散步。他們都寫下了不朽詩篇。普希金這樣歌頌圣彼得堡的美麗，歌頌?zāi)吆由系陌滓沟钠嬗^：

　　涅瓦河披上大理石盼盛裝，

　　一座橋梁飛越河面，

　　它那大大小小的島嶼之上，

　　綴滿了濃蔭蔽日的花園，

　　面對這座新興的城市，

　　古老的莫斯科已黯然失色……

　　我愛你啊，彼得興建的城，

　　我愛你端莊整齊的容顏，

　　涅瓦河浩浩蕩蕩的激流，

　　它那大理石砌成的兩岸，

　　我愛你圍墻上鐵鑄的花紋，

　　你那深沉靜寂的夜晚，

　　無月的光亮；透明的薄暗，

　　那時侯，我無須點燈便可以

　　讀書寫作在我的書房，

　　而寬曠的大街上進入夢鄉(xiāng)的

　　高大樓房是多么清晰，

　　海軍部的塔尖又多么明亮。

　　在那金光閃耀的天穹，．

　　漆黑的夜幕并不降落，

　　曙光匆匆地接替著晚霞，

　　只半個時辰讓給幽暗的夜色。

　　涅瓦河是一卷富有生命力的書，給人們永遠讀不完的豐富內(nèi)容。兩岸展現(xiàn)著圣彼得堡全部的美，陳列著圣彼得堡全部歷史的輝煌。潺潺的流水，永遠說不完圣彼得堡的故事。

　　涅瓦河水堆起一方沙洲，那就是兔兒島。島上長長的圍墻，高高的鐘樓，那是古老的圣彼得堡羅要塞。1703年修筑這個要塞的日子就是圣彼得堡建城紀念日。當初為防范異族進攻，后來成為沙皇統(tǒng)治者鎮(zhèn)壓人民的監(jiān)獄。妥斯妥耶夫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高爾基都曾被囚禁在這里。兔兒島上回蕩著歷史變革的呼聲，石子路面浸透著革命者的艱辛和血痕。

　　我們手指的那邊，是皇家廣場，也叫艦廣場。從遠處望去，酷似一艘軍艦停泊在涅瓦河碼頭。甲板似的地面上，矗立著三根凱旋柱，像三根桅桿，代表著涅瓦河、第涅伯河、伏爾加河。這三桅艦船，不正是美麗的圣彼得堡的城徽嗎？

　　那十二月黨人廣場上，立著彼得大帝“青銅騎士”雕像。只見彼得大帝威武雄壯，縱馬狂奔。那駿馬前蹄雙舉，騰空而飛，奔向遠方天邊彩云，后蹄踩著一條蜿曲的長蛇。不知那長蛇象征波羅的海，還是象征彼得大帝征服的仇敵？

　　“青銅騎士”后邊，是金色的圣伊薩基輔大教堂。它與梵帝岡、倫敦、佛羅倫薩的大教堂并稱為世界四大教堂。圣彼得堡有許多這樣典雅的大教堂，尖頂閃爍著異彩金光。

　　屹立在涅瓦河邊上，那一排巴羅克式淡綠色大樓就是著名的冬宮?，F(xiàn)在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艾爾米塔什博物館。

　　我們曾從過去的蘇聯(lián)電影中，看到列寧站在阿芙樂爾號巡洋艦上發(fā)令：

　　“向冬宮天炮，”隨之是涅瓦河上烽火漫天，浪濤飛濺，無產(chǎn)者的鐵流，沖破冬宮的大鐵門．高喊著“烏拉！”“烏拉！”的人群潮水般攻下冬宮，資產(chǎn)階級臨時政府大臣們舉手投降……

　　冬宮里有一間20平米左右的辦公室，是當年列寧的辦公室，一張乳白色的桌子放在中間，四面擺著沙發(fā)椅。有一把椅子是列寧經(jīng)常坐的，一張俄文卡片做著說明。地上列寧踱步的痕跡隱約可尋?？繅Ρ跔t上擺著一座金色的座鐘，時針指向“10”時。那是當年革命者占領(lǐng)冬宮的歷史時刻……

　　十月革命后，這里成了最大的藝術(shù)博物館。它收藏著西歐各國不同時期的油畫，版畫和古代金銀器皿，雕刻、珍寶。葉捷林娜二世曾花重金，從法國購買了255幅油畫名畫。至今這里收藏名油畫18000幅。共有古典文物展品300萬件以上，是一座無以倫比的藝術(shù)寶庫。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倫布朗、路基斯、羅丹、畢加索等，許多藝術(shù)大師的真跡，這里均有收藏……它吸引了萬千人的目光！

　　我們走著走著，把投向遠方的視線收了回來。眼前，秋色夕陽。下的涅瓦河，靜靜地流著，向東南方向滾滾流去，河面上金光閃閃，宛如噴射著一簇簇節(jié)日禮花。

　　一輛碣石色有軌電車，馳過橋頭，輕輕地滑著車頂?shù)碾娋€，馳向前方。偶爾有一束藍色的電火花在飛舞。這種古老的有軌電車，在中國一些大都市已經(jīng)絕跡。然而，在這里，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等許多城市，這種車依然在行駛，展示著本世紀初的城市景觀，保持了歷史的風貌。那不是列寧形容的“繁華筆直的涅瓦河大街”嗎？涅瓦河大街是圣彼得堡心臟的血管。列寧也喜歡在這條大街上散步。今天，我們在涅瓦河邊散步，明天，我們坐上那有軌電車，去涅瓦河大街購物散步……

　　前邊，高高的尼古拉耶夫斯基大橋飛架兩岸。

　　諾維可夫觸景生情地說：

　　“圣彼得堡市內(nèi)橋多，每當夜間過往車輛行人稀少之后，定時將橋打開，好讓船體太高的或高桅桿的船只通過。”

　　我們說：

　　“我們喜歡圣彼得堡的涅瓦河，喜歡河上的橋?！蹦吆由霞苡懈魇礁鳂訕蛄?1座，有大有小，有固定式的，有活動式的。橋，溝通著世界。

　　與眾不同的是圣彼得堡的橋，有時鋪好，有時打開。鋪好的橋或是打開的橋，都是為了人們通過。車爾尼雪夫斯基在這里說過：

　　“人類歷史的活動不是涅瓦河大街的人行道。”我們的交往走過了曲折的道路。今天，我們終于跨過時空歲月不同的橋梁，從世界東方來了。來到涅瓦河上，放下心來，從容游覽。

　　“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p>

　　我們靜靜地在這里散步，沿著涅瓦河畔散步……

　　1993年11月8日于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