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鎖開了，門也開了

家在黃島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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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煥芳

雖然時隔多年，二00二年的五一假期還是讓我終生難忘。

和煦的輕風將樹葉吹拂得婆娑搖曳，葉間閃著粼粼的波光，抬眼四周全是綠色的麥浪。坐在車上的我哼唱了歡快的歌兒，其實也記不住歌詞只是情不自禁地哼唱著，我的心里泛起了歡快的小浪花，想象著見到老爸老媽老弟的場景。

汽車終于到站，我兩手提著各種大包小包拼命地往家趕。當我看到兩扇朱色的大門緊閉，中間還橫一把鎖時，我的心一緊，怎么家里沒人?

這時從我家門口路過的鄰居向我熱情地打著招呼，他告訴我，我爸媽還在地里干活。我靈機一動，突然想起鑰匙的所在地，便放下手中的東西，在門底下摸了一陣，終于摸到了它。"啪"的一聲，鎖開了，門也開了，我終于回家了。

回到家中的我忘記了疲倦，趕緊收拾房間，開始做起飯來?？粗鵁釟怛v騰的飯菜，我幻想著老爸老媽老弟一起吃飯的場景，真的是好久沒見他們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夢，我趕緊抓起電話：“喂，您好，請問找誰?”那邊結結巴巴地說：“噢…噢…是煥芳嗎?”我說是。那邊說：“煥芳，你弟出車禍了，趕緊找你爸！”

聽了這個消息如炸雷轟頂，電話筒瞬間從我手上滑落，電話那邊只有滴滴滴的聲音。我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趕緊找老爸。

我剛跑出大門，便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是老爸?！鞍帧帧蔽壹拥睾爸?。老爸看到我，臉上笑開了花說：“閨女，回來了?！蔽抑е嵛岬卣f：“爸，我弟讓車給撞了一下……”老爸的臉瞬間變得凝重，手有點抖，忙問：“在哪?”我一拍腦袋：“我忘了問了?！薄罢l給打的電話?”老爸焦灼地問?！笆俏沂??！蔽壹泵Υ?。“趕緊給你叔打電話問在哪里?”我忙抓起電話想拔打，可是就那幾個數字，在此刻老是摁不對，手在不停地抖著。老爸提示我，摁回拔。我這才反應過來。當電話接通時，那邊告訴我，在膠州的人民醫(yī)院。

這時老媽從外邊回來，手中還抱著一大捆菜，見到我高興地說：“嫚，回來了。”我嗯了一聲，接著說：“媽，你先在家，我和老爸有點事出去一下。”我向老爸遞了個眼神。老媽說：“飯都做好，怎么還出去?有什么事?”我說：“媽，沒有事，我和老爸去膠州一趟，俺弟有點小事?！蔽覌屢宦牸绷耍骸澳愕埽α?”老爸接過話：“先在家，我和嫚先去看看，今晚就回來，你不就知道了嗎?”說完我和老爸一起急匆匆地出門了，留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老媽。

顛簸的汽車顛亂了我的思緒，我坐在座位上如坐針氈，老爸則是紋絲不動。當服務員提醒到站時，老爸沒動，我趕緊喊了一聲：“爸，下車了?！崩习诌@才緩過神來，我看到他的手抖個不停，連忙握緊他的手。

當我們找到老弟的病房時，老爸趔趄了一下，我趕緊扶住了他，他抓緊了我。

潔白的床單上橫躺著渾身都是油漬的老弟，頭上纏滿紗布，只剩下兩只大眼睛和一張起皮的嘴巴在一張一合地喘息著，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腳浸漬著油，兩只灌滿油的鞋子掛在兩只大腳上。

我失聲地喊了一句：“弟?！币姷轿覀儯系軖暝獜牟〈采吓榔饋?，我急忙向前扶住他：“老弟，別動，快躺下。”老弟微微笑著：“爸，姐，你們來了，我沒事，你們放心，一點皮外傷。”老爸嗯了一聲，接著交待我：“煥芳，照顧好你弟弟?！鞭D身就匆匆離開了。

我急忙打來溫水，給老弟清洗著。他的手上磨出老繭，無名指有點變形，大拇指的指甲蓋被砸裂，這雙手根本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我心疼的眼淚肆虐地流淌著。這時老弟有點不好意思說:“姐，光擦洗手和胳膊就行?！蔽覇?“怎么了?跟老姐這么見外?！彼f：“我上一天班了，腳有味?！蔽一兀骸熬褪怯形叮悴乓獛湍阆磥?。”

我仔細地擦洗著老弟，突然老弟喊了一聲：“姐，讓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老弟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噴，我順手抓起盆子驚慌失措地喊：“弟……弟……”扔下盆子就不停地摁呼叫機，這時老爸和醫(yī)生護士一齊趕來，我顫抖地說：“醫(yī)生，怎么回事?我弟怎么吐血了?”醫(yī)生一臉鎮(zhèn)定地說：“小姑娘，沒事，這是淤血，是他在發(fā)生碰撞時留在體內的血，剛才一打吊瓶，刺激了胃，就涌出來了，這是正常的?！崩习忠舱f：“我剛才去問醫(yī)生了，他們都說你弟沒有事。"聽到他們的話，我這懸著的心，才終于落地。

收拾好一切，老爸說：“煥芳，你是姐姐，照顧好你弟，我今晚必須回家一趟?！蔽艺f：“爸，你放心，我一定會的?！崩习峙闹业募绨蛘f：“你辦事，我放心。”老爸又急匆匆地消失在黑夜里，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弟弟。

"姐……”弟弟掙扎著拽我的胳膊，我順勢拉起了他，另一只手就抄起臉盆，只見一大口一大口地淤血又噴出來。我少了些膽怯與恐慌，安慰老弟說：“弟，沒事的，吐出來就會好的?！钡苷f：“姐，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蔽揖o緊握住了他的手。折騰了一晚上，弟弟終于安然入睡。而我卻一直睜著眼睛，守護在他的身邊。

夜總是擋不住黎明的到來，當一道暖陽射進病房時，我看到了老弟平靜的臉龐。老爸和老媽早早趕來了，看到老爸那深陷的眼窩和老媽那凌亂的頭發(fā)，我就知道這一夜對于我們一家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趕緊讓老爸和老媽坐下說：“爸，媽，我弟一夜都挺好的。”老媽用手抹著淚，在病房里來回地徘徊著。老爸說：“我再去找找醫(yī)生。”老弟說：“爸，媽，別擔心，你兒子命大，沒事?！崩习帜菧嫔５哪樕蠑D出了一絲笑容。

老爸從醫(yī)生那里了解到，我弟的鼻子骨折了，需要一種材料把鼻子墊起來，要動手術?？舍t(yī)院里沒有那種材料，需要到濟南一所醫(yī)院才能買到。老爸聽了之后，連夜又踏上了去濟南的車。

第二天，當第一道曙光來臨之時，老爸手中握著一個盒子已出現在我們面前。我聽到醫(yī)生說：”病人可以動手術了，就在上午十點?！甭牭竭@個消息我高興地對老弟說：“弟，咱爸回來了，你可以動手術了，手術一定會成功的?！崩系芤布拥卣f：“好，太好了。”我把手伸向老弟說：“老弟，加油，你是最棒的?！崩系芪站o我的手，這時老爸和老媽也伸過來手，我們一家人緊緊握在了一起。

半個月后，溫柔的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麥田的麥子也抽穗了。老弟出院了，我們坐在大巴車上，望著車窗外一望無際的麥地，好像看到了它們沉甸甸的麥穗。當我們再次來到那兩扇朱紅的大門時，那把鎖依然橫在中間。老爸掏出了鑰匙，“啪”的一聲，鎖開了，門也開了，我們四口人一起邁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