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劣幣驅(qū)逐良幣。 2019,《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爆火。 2020,唐奕杰殺了個回馬槍。 成了《隱秘的角落》里的朱永平。 再度刷屏。 當張頌文再次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我第一反應(yīng)是,他快熬出頭了吧? 還沒。 說不爭氣的代表,張頌文算一個。 演員光鮮亮麗,他卻過著底層生活。 不是樸素,是真窮。 人到中年,他依舊窮得買不起房。 租著北京郊區(qū)最便宜的民房,趕在市場收檔前買最便宜的菜。 前面20多年,演藝圈摸爬滾打,始終不慍不火。 哪怕演技入木三分,也經(jīng)常無戲可拍。 曾經(jīng)十年里,年薪不超過2萬。 為什么要拍《隱秘的角落》? 不是為火,而是真窮。 張頌文何以至此? 答案里藏著一個無奈的現(xiàn)實。 01O N E 作為土生土長的廣東人,我的童年里有張頌文。 《乘龍快婿》里的賈發(fā)。 三十歲演五十歲,并不容易。 白頭發(fā)、白眉毛都得用銀筆仔細畫。 用特制膠水粘上去的胡須,撕下時皮都撕破。 長年北漂的他特意回家住了一個月,只為練習(xí)許久未講的廣東話。 于是,一個雞賊市儈又怕老婆的形象躍然紙上。 至今我都印象深刻。 消失十幾年后,再次出現(xiàn)時,賈發(fā)成了唐奕杰。 一名40歲的建委主任。 為角色,張頌文又瘋魔了。 硬生生增重了30斤,把額頭前的頭發(fā)全拔了。 開機前一個月,專門跑到城建委上班。 成天和同事待在一起。 去體會真正的拆遷工作,管理路邊攤販,學(xué)習(xí)行話。 戲里戲外,他都是唐奕杰。 穿著角色的衣服,打著官腔。 還把與戲中宋佳的結(jié)婚照掛在床頭,不斷催眠自己: 我是唐奕杰。 他真成了。 勸說安撫村民時,相當老練,滿口行話。 那場家暴戲,逼真得被人報了警。 婚禮上一個臨場發(fā)揮的墊腳,盡顯自卑。 唐奕杰的變態(tài)、懦弱、自卑、可恨可悲被他刻畫得淋漓盡致。 再到今天,他是朱永平。 南方水產(chǎn)廠一名小老板。 開機前4天,他提前到了湛江。 換上當?shù)刂心昴腥藧鄞┑囊路?,每天買菜、坐公交、和當?shù)厝肆奶臁?/span> 只為更好地演繹朱永平。 開車接朱朝陽那場戲,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后視鏡偷瞄兒子,一個缺位的父親形象呼之欲出。 陪朱朝陽吃甜品時,混著眼淚喝進去,看得人五味雜陳。 還有刪錄音時,他狠狠扇自己的耳光,導(dǎo)演沒說,全都源于自己的理解。 有些戲,看回放時他總是淚眼婆娑。 他早已融入了角色,自己就是朱永平本身。 何為戲骨? 張頌文是最好的詮釋。 沒得挑剔的專業(yè)能力背后,是對完美的苛求。 而這種苛求,已經(jīng)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02T W O 于角色,張頌文愛抽絲剝繭。 這一點源于第一次拍電影。 那時,他扮演一名外科醫(yī)生。 開拍時,護士看到他的著裝,立即指出錯誤: 為隨時能換手術(shù)服,外科醫(yī)生的白大褂都是不扣的,口袋里也不插筆。 聽罷,張頌文為之震撼。 從那以后,無論什么角色,他都追求細節(jié)完美。 有次,他接到一個群演角色。 只是吃飯,沒有臺詞。 但他硬是纏著導(dǎo)演刨根問底。 從名字、愛好、工作到教育史,一個一個問。 只為更好詮釋一個角色。 問到最后,導(dǎo)演忍無可忍,他被直接攆走。 然而,這次碰壁并未改變他這一習(xí)慣。 在接演唐奕杰時,他列了上百個關(guān)于唐奕杰的問題。 惹得投資方大怒: “要不讓這個人滾蛋吧。” 后來片場拍戲時,也總能看到他為角色爭個面紅耳赤。 拍《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時,他天天和秦昊吵。 有次吵到忘記時間,工作人員上來勸停。 兩人不依不饒:“沒吵明白呢,拍什么?” 吵到吃飯時間,兩人和和氣氣吃了個飯。 之后回到片場,繼續(xù)吵個不停。 還有這次《隱秘的角落》里,他也和秦昊吵。 吵的原因就為了一個小細節(jié): 被綁住,封住嘴巴后有沒有必要發(fā)出聲音。 秦昊說發(fā)出聲音很干擾他表演: “我拿著刀,你怎么敢亂叫,不怕我捅死你?” 張頌文便代入角色分析: “你把我兒子綁了,再怎樣我都一定不是乖的,一定是極力想說話的?!?/p> 就為這個很小的細節(jié),張頌文吵了很久。 吵到最后,他才勉強做出讓步,鏡頭有他才發(fā)出聲音。 匠人之心,顯露無遺。 為角色,他可以忍受幾百具尸體,躺在尸檢床上拍攝近五個小時。 他可以在地鐵口觀察行人一天。 他可以為劇本邏輯和導(dǎo)演爭到有邏輯為止...... 因此,很多導(dǎo)演都不愛與他合作。 身邊人勸他不要活得像個大奇葩一樣。 可他不聽。 這番執(zhí)著,也使得他的演技在圈內(nèi)出了名。 上門求學(xué)的明星踏破了門檻。 有人質(zhì)疑時,婁燁導(dǎo)演都會站出來為他說一句: “頌文挺好的。” 這點好,無人能否定。 但,他就是太不爭氣。 03T H R E E 24歲前,他還不是演員。 不停換著工作。 印刷廠印掛歷,大排檔刷碗,上門裝空調(diào),汽水廠洗瓶子...... 再到后來,他成了導(dǎo)游。 一次偶然,同事問他有什么夢想。 他說,做電影。 同事鼓勵下,他當天下午便辭了這份高薪工作。 三萬塊的家具,他一千轉(zhuǎn)賣后,買了張去北京的機票。 說走就走。 24歲考上北京電影學(xué)院,他是全校最大的學(xué)生。 也是普通話最糟糕的那一個。 糟糕到有次去老師辦公室借螺絲刀和垃圾鏟,說了半天老師愣是沒明白。 老師讓他四個月練好普通話,否則自動退學(xué)。 為此,他試了無數(shù)辦法。 同學(xué)在練表演時,他就跑到操場,對著角落練繞口令。 讀報紙、看新聞,把自己的話錄下來找同學(xué)糾正。 甚至為練好翹舌,把石頭含在嘴里說話。 練到嘴唇干裂都還在堅持。 千辛萬苦才留了下來。 所以北影幾年,他比誰都珍惜。 除了學(xué)表演,一概不管。 連老父親來北京見他,整整四天都沒能見上。 功夫不負苦心人。 他以全屆第一畢業(yè)。 老師眼里,張頌文未來可期。 他自己對未來也滿懷希冀。 然而,沒人想到,現(xiàn)實打碎了這個學(xué)霸所有憧憬。 他很不爭氣。 第一年,跑了360個劇組。 沒人要他。 第二、第三年也一樣,全軍覆沒。 三年下來,他被否定了800多次。 最慘一次,他和周一圍去面試。 副導(dǎo)演當著一眾老板面,指著張頌文說: “這個人侏儒,大腦門,當不了演員,那個大高個也不行,香腸嘴?!?/span> 一番奚落后,兩人畢恭畢敬離開。 在電梯里,難過到忘記按樓層。 多年后回想起來這番羞辱,張頌文還是會很難過。 為演戲證明自己,他到處跑龍?zhí)住?/p> 為許許多多沒有演技的演員當背景板。 別人嫌他煩,他便不再追問角色的履歷。 和導(dǎo)演討論,對方否定便不再細究。 不斷和現(xiàn)實妥協(xié),妥協(xié)到體無完膚,只為能拍戲。 很難得接到一個角色,他都覺得幸運。 從不敢和劇組談片酬。 有些劇組看他著急想拍戲,拍完直接不給錢。 他沒轍,只能作罷。 然而,再怎么妥協(xié),遭受的冷眼并未減少。 有次在沙漠拍戲,劇組的飯盒垃圾被到處吹。 他便找來一個大垃圾袋撿飯盒。 撿著撿著,車開走了。 他打電話過去,收到的回復(fù)是: “你不是愛撿垃圾嘛,你留在那慢慢撿吧?!?/p> 他只得好聲好氣求著他們回來接他。 你能發(fā)現(xiàn),流量為王的時代,張頌文輸?shù)皿w無完膚。 他只能與這個時代委曲求全。 但,再怎么妥協(xié),生活依舊貧困。 04F O U R 為謀生,他不得不留校當助教。 房租2500,工資1800。 他靠著之前導(dǎo)游的積蓄苦撐了一段時間。 后來實在熬不住,只能搬到北京郊區(qū),租著1000塊的民房。 為節(jié)省開支,他還自己種了點菜。 每天都等到市場快收攤時才去買菜,因為便宜。 那會真的窮得讓人心酸。 有次張頌文去找同學(xué),對方一個月僅是三千塊收入。 平常一樣縮衣節(jié)食。 但那天,同學(xué)為請他吃飯,買了一百塊錢菜,老婆臉色相當不好看。 張頌文心里過意不去,臨走時包了五百塊紅包給孩子。 幾乎要了他的命。 自那之后,他再不敢去找那同學(xué)。 每次房東打電話來,他都嚇得腿軟。 害怕到時間交下個月房租。 更害怕房東漲房租。 他的全年收入只夠支撐自己的開銷。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沒錢給自己的老父親。 而今,40多歲的年紀,他還是窮。 拍攝《隱秘的角落》,他關(guān)心的不是火不火,而是給的錢夠不夠。 別說北京一套房,就算是老家韶關(guān)的房,他也買不起。 除了每天操心一日三餐,他還得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行業(yè)忘記。 當年和他一樣被羞辱的周一圍已經(jīng)熬出頭。 而他,走在路上,依舊無人問津。 所以他被迫成了表演指導(dǎo),教著其他演員表演。 無戲可拍的日子里,他不忘觀察人和生活,以求精進演技。 為打發(fā)時間,他會在備忘錄上列上幾十件別人看來相當神經(jīng)的待辦雜事: 給窗戶開關(guān)滴油、給樓道郵箱擰顆螺絲、用繩子牽外頭香椿樹...... 在微博上一條一條回復(fù)著粉絲的留言。 同時,他還得對抗著自己的抑郁情緒。 撐著他的,只是一腔熱愛。 曾有人問他,如果有部戲很爛,你很討厭,但能給你很多錢,你愿不愿意? 他說,拍,一定拍。 因為這錢能換來我之后的自由,讓我能一段時間內(nèi)有底氣去選擇不拍這種。 這是一個戲骨的妥協(xié)。 折射出的,是一個無奈的現(xiàn)實: 流量時代,戲骨得不到重視。 05F I V E 去年,《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首映禮。 張頌文第一次被記者問了很多問題。 以前,他連麥克風(fēng)都拿不到。 那天在臺上,他紅了眼眶,死死忍著不哭。 戲骨該有的待遇,他第一次享受到。 張頌文,苦流量久矣。 曾經(jīng)一個欣賞他的導(dǎo)演找他拍戲。 他除了是男一外,還為這部戲到處拉投資。 到后來換了家公司投資,一切變了。 別人嫌他名氣承載不了票房。 從男一變成反一,再到反二。 到最后連反二也沒了,只剩三場戲。 他沒去演。 很多導(dǎo)演在談及張頌文時,都會夸贊: “張老師,是真的好,藝術(shù)家?!?/span> 可緊接著又會補上一句: “但就是沒有流量。” 這就是現(xiàn)實之病態(tài)。 資本追逐流量,戲骨無可奈何,我們被迫看著一步步流量小生的爛片。 這種病態(tài)還在今天愈演愈烈。 幾天前,金掃帚獎公布。 得獎的意味著表現(xiàn)最讓人失望。 批評無可厚非,可我看到的卻是可悲的一幕: 粉絲為維護流量小生,瘋狂控評,抨擊專業(yè)評委。 沖到各大評分網(wǎng),為其電影刷高分。 再看看那些老戲骨的現(xiàn)狀。 張頌文、王景春、秦昊等人拼了命營造一個影視烏托邦,卻無人問津。 戲骨十年磨一劍,抵不上流量小生一張臉。 魔幻啊。 我記得《隱秘的角落》爆火后,我在網(wǎng)上看到這么一句評論: “你知道我多久沒看過這么好的國產(chǎn)電視劇了嗎?” 這話,刺痛了我很久。 我們之前看的是什么? 是流量小生們一部部演哭像笑,演笑像哭的爛片。 是資本往我們眼睛里塞的垃圾。 天下苦流量久矣。 今天,我必須站出來為張頌文們鳴不平。 因為,我不想再為爛片買單了。 資本可以為流量鋪道,但我不想劣幣驅(qū)逐良幣。 時代的潮汐該為這些真正在表演的人改變了。 想起幾天前張頌文發(fā)了一條微博。 有兩句話讓我鼻頭一酸: “世界上還有什么能抵過熱愛兩字,是不是?” “以為今年再努力些,能在老家買套房子,目前看好像還是不行?!?/p> 或許,等哪天張頌文們能買得起房,現(xiàn)實才會不那么病態(tài)吧? 那天,該來了吧? 參考資料: 《時間的力量》人物 《演技派》 《踏入張頌文“隱秘角落”的1小時|表演者實錄》愛奇藝娛樂 《和演員張頌文一起郊游 》人物 /今日作者/ 本文由國館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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