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區(qū)大門,橫穿一條狹窄的街道,拐一個轉角,就會看到一家新開張的拉面店。幾天前聽幾位同事說,那家新店的面食色香味俱全。于是,我心靈深處,有那么一份解饞的意念冉冉裊裊地升騰著。但,很多時候盡量克制著,不去吃外面的飯。
一則,我一看到放在飯桌旁邊的垃圾桶,各種浮想聯(lián)翩的畫面一個接著一個躍出眼前,影響食欲。二則,現(xiàn)在無論對蔬菜、水果的生長培育,還是對面食、米粒加工制作的過程,新聞有著太多負面報道:什么防腐劑呀,添加劑呀,蘸激素、塑料米……凡是可以吃得東西都被打上了含有“毒品”的烙印。所以,每每和朋友們談到外餐,不免心存戒備。
這天,女兒說是想吃飯館里做得面。于是,我倆走進了這家店,要了兩份小拌面,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小店里賓客盈門,我暗自思忖:看來這家面店,正如朋友們所言,味道一定醇香味蕾。
正在這時,我看到一對夫妻領著一位女孩也邁進了這家店來,女孩十一二歲左右,和母親一樣穿著不合時令的單衣。他們一進來,恰好坐在了我們對面的桌子上。我猛一抬頭,目光就與他們一家人碰了個正面。
只見個子高挑的男人,面色蒼白,瘦骨嶙峋,眼窩深深地凹陷了小去。待他坐定后,張口就向年輕的服務員要了一杯白開水,然后從他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藥,撕開封口,倒進嘴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一閉眼,一仰頭,隨著喉結上下一滑動,藥粒順著開水咽進了食道。
我從他吃藥的動作及泛著虛光的雙目中,揣測到他一定病得不輕。
“兩碗小碗拉面,拉面有小碗嗎?”女人訕訕地問道。
“拉面不分大小?!崩习逭f著,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茶水,朝廚房喊了一聲:“兩碗拉面?!?/span>
冒著熱氣的兩碗拉面端上來放在了桌上。女人把一碗面輕輕朝男人那里推了過去,另一碗面放在了自己面前。
“老板,給個空碗吧?”女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老板應了一句:“好咧!”從廚房拿出一個空碗遞給了她。
女人用筷子撈起自己碗里的面,準備分到空碗里時,稍作猶豫后,竟在空碗里倒了半碗湯,把剩下的半碗湯連同面端給了女兒。此時,男人用一種悲涼無奈的眼神看了看旁邊的女人,想把自己還沒吃幾口的面推給她,可是,女人再次推搡了過去,然后低著頭,一勺一勺喝著碗里的湯。
一旁的女兒,抬頭看了看父親,再瞅了瞅母親,湊近母親的耳畔嘀咕了幾句話,我聽到女人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出去還要買藥,我飽著哩?!?/span>
懂事的女兒一定是要求自己的母親再要一碗面吃吧?看著女人如此堅定地拒絕,他們的藥看來是非買不可了。
于是,我把手伸進大衣口袋里一摸,突然有了一個令自己欣然的念頭。
他們一家人起身離開時,我和女兒也跟隨他們走了出 來,離開拉面店約莫不到十米的距離時,我緊跟幾步追上了他們,走近后,從側面拽了一下女人的衣服袖子,很顯然,我唐突的舉動使女人有些茫然。
我沒有拐彎抹角,很誠懇地切入正題說道:“剛才聽你說要買藥?買什么藥呢?”
女人被我直截了當?shù)膯栐?,搞得有點莫名其妙。
她忽顯一副不悅的表情說道:“我們買啥藥,你要管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蔽覟樽约簞偛诺奶仆唤忉尩?。
“我有一張醫(yī)療卡,用卡可以買藥,不用付錢,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份舉意?!?/span>
我說完,女人好像聽明白了我的意思,瞬間,一絲笑意淺淺地浮上嘴角。
男人拉著女兒的手走在前面,兩步一回頭地瞪一眼落在后邊的女人,他看到女人和我搭話,懨懨地說了句:“還不快點走?”
女人對我報以微笑:“你等一會兒?!北阆蚯皵f了上去。沒過幾分鐘,男人轉身斜睨了我一眼,陡然坐在了那爿小超市的臺階上。
女人踅回到我跟前,說愿意和我一起去藥店看看,咨詢一下有沒有別人給他們推薦的那種藥。
邊走,我邊輕描淡寫地向她詢問起她丈夫的病。
女人嘆了口氣,陰郁的臉上泛起一絲無奈,說起了六個月之前,他們家所經歷的一場變故。
因家境清寒,她丈夫又無兄弟,是家中的獨苗。年邁的父母在半年前,因受小姑子婚變的刺激,以相繼不到一百天時間的間隔距離前后歸真了。為了操辦公公婆婆的喪事,她和丈夫欠了別人很多債款。為了盡快還債,在鄰居馬叔的介紹下,她和丈夫去某市的建筑工地打起了零工,丈夫做的是靠力氣的搬運工;因為是女人,她被老板安排到工地上的廚房,給30多號農民兄弟們做起了一日三餐的飯食。
她公公婆婆的離世,或多或少和她妹妹小姑子一家人有著千絲萬縷的因愫。(人的生死全在安拉的定然中,求主饒?。。┤舨幌游覇?,我在這里給各位講講她小姑子海爾的故事吧。
近年來,農村老實本分的莊稼人,被席卷全國各地拉面經濟大潮沖擊的影響下,都不安于固守貧窮的現(xiàn)狀。于是,荒蕪了耕地,鎖起了大門,從貧瘠的山溝溝里噴涌出了一群又一群年輕人,為著夢想踏上了走南闖北的尋富之路。當然,出嫁在外莊的海爾,也就是她的小姑子兩口子,也不甘于在小山村寂寞地待著,更不愿意將就眼前你種地來我劈柴的小日子。因而,倆人商議了好長一段時日后,向親戚朋友手里,東湊西借了幾萬塊錢,帶著襁褓中的兒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到達某市后,一家三口暫時落腳在丈夫表哥的飯館里,海爾一邊照看孩子,一邊在廚房幫表嫂的忙。顧客爆滿的時候,海爾丟下哭鬧的兒子,也收拾碗筷,拖地、擇菜,有時也幫忙收款。即便這樣,表嫂還是會時不時甩臉色給她看。
有一次表嫂的女兒下午去上學時,約好她要請幾個伙伴兒去買冰激凌吃,臨走時就嚷著向他爸爸要零錢,店里忙碌的父親手里端著盤子,用嘴示意女兒從吧臺的抽屜里拿上幾塊零錢,女兒拉開抽屜,著急慌忙地沒看到零錢,就隨手拿了一張一百元的紙幣跑了出去。晚上清點收款時,精打細算的表嫂指桑罵槐了一陣,朝著丈夫大聲發(fā)泄:“我一天到晚圍著廚房的灶臺炒菜煮飯,沒一刻可以消停,連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你倒好,一句大概漏收了幾碗面錢,就完事了?”
顯然,在表嫂的內心她非常明白,一百塊錢不會不翼而飛,還不是認定女人的小姑子海爾拿的。海爾也清楚表嫂那話里帶話的叫罵,言外之意就是罵給她聽嘛。在這里,畢竟她是一個吃閑飯的人。
在親戚的屋檐下,海爾深深地體味了,她和孩子寄人籬下,被人嫌棄的種種滋味。哪又怎么樣呢?丈夫把她和兒子丟在表哥店里,說是出去找合適的店面,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了,每次通話時,丈夫總說他在外面找店有多辛苦,讓媳婦再忍耐一陣子,找到合適的店面,他們一家人就可以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聽了這些海爾也就緘默不語,有多少委屈和難過她都吞咽在肚子里了。
海爾是個性格內向,平時三緘其口的女人。她忍氣吞聲地熬著日子,殷切希望著,丈夫盡快找到店面后,來到表哥店里接走她和孩子。
世事難料,一天晚上,海爾的丈夫給表哥打來電話說了好一陣子話,一旁的海爾故意放慢拖地的節(jié)奏,暗自竊喜丈夫大概是找到店面,說不定明天就來接她和兒子回去。
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丈夫打給他表哥的電話,其實是要休了她的口頭轉述協(xié)議書。表哥吞吞吐吐地告訴她這個晴天霹靂一樣的消息時,正在拖地的海爾一時愣住,嘴唇顫動,渾身的血液頃刻間凝固了一般,僵硬在那里,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表嫂雖是個生活上精打細算的女人,可心直口快,有啥話總是一口氣說完,她是個心里頭藏不住秘密的人。表嫂得知這個消息后,原本擦桌子的人,把抹布狠狠地甩在桌上,就急不可待地數(shù)落起了不在現(xiàn)場的表弟。
“我早就說了,這個素麻乃,只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除此外,一點屁本事都沒有?!?/span>
“人家還有一大優(yōu)勢,長得超帥。”趴在吧臺上搗鼓手機的兒子朝母親打趣道。
“就因為有那一張丫頭一樣的白臉蛋兒,到處拈花惹草。沒有本事養(yǎng)活媳婦、娃娃,白臉蛋能當飯吃嗎?”
“阿媽,那叫小白臉,不是白臉蛋?!北砩┑膬鹤釉俅渭m正道。
“不管是小白臉,還是白臉蛋,男人沒一個老實的?!北砩夂吆叩鼗貞鴥鹤?。兒子爽朗的笑聲,母親的怒氣橫沖,在飯店的客廳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聽著表嫂和侄子的對話,海爾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啊,自己的丈夫用時下最時尚的話說,還算不上是一個“大帥哥”,但在故鄉(xiāng)那點天地里,人家也是很多姑娘暗生愛慕的對象。一張四方臉,濃眉大眼,鼻梁筆挺,高挑的個子,還有一頭與生俱來的自來卷兒,初看上去,很多人誤以為是混血兒的種。
難怪,后來海爾打她丈夫的電話,電話那頭不是提示對方關機,就是長時間的占線中……就算偶兒打通了,她丈夫也以要么在路上,要么以忙作為借口托辭,支支吾吾幾句就掛掉了電話?,F(xiàn)在想來,人家是忙著掏新歡哩。
廚房鍋里“噼里啪啦”的爆炒音漸漸清虛寧靜后,表嫂把勺子一扔,再一輪打抱不平的聲音開始了。
“素麻乃不是說得天天踏著自行車到處找店嗎?啥時候又和自己老板的丫頭廝混在一起了,還到非娶不可的地步了?哈慫尕娃”
一直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語的表哥終于開口了。
“素麻乃手里就拿著兩三萬現(xiàn)金,哪里有那么便宜的店等著他去開。”
“那就從我們店出去后,根本沒尋店,一直在浪蕩唄?”表嫂一旁揶揄地迎合著。
“說是找了幾天,嫌店面都要價過貴,就在一個以前認識的飯館里暫時當起了拉面匠?!北砀缏唤浶牡亟忉尩?。
一直僵硬在那里的海爾,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龐滾落的淚水,有式微的余熱。她也聽到了孩子在樓上啼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心思縝密,向來少言寡語的她,在上樓梯的那一刻,越過記憶的閥門,自己心里曾無數(shù)次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被男人的無情傷擊的七零八落,她觸摸著心底深處最疼痛得的經線,做了一個徹底的決定……
這天的夜晚,云淡風輕。海爾一夜睡不著,她的心里憤怒、難過、委屈、無奈,可謂五味雜陳。
第二天,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表嫂第一個起床下樓了。她要準備好今天一天店里廚房所需的食材,然后還思謀著打電話給表弟,狠狠數(shù)落一頓他見異思遷的無常。
“你倒好,一句不要了,就可以另娶她人,你媳婦、娃娃擱在我這里,你媳婦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誰說得清?”表嫂一邊在案板上切菜,一邊自己悄地聲自言自語著。
店里一個早飯忙罷,眼瞅著日升三桿了,也不見表弟媳婦下樓。每天早上只要聽到她下樓梯的腳步聲后,沒過幾分鐘,海爾也就按時按點出現(xiàn)在廚房,忙這忙那。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天一直不見她身影,一定是心情糟糕,暗自樓上抹眼淚吧,表嫂猜想著。
表嫂兒子在給顧客端面的間歇,隨口說了一句:“今早怎么沒聽見安巴斯的聲音?”
聽到兒子這么一說,表嫂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種不詳?shù)念A感涌上心頭,堵在了喉嚨。她使喚兒子趕緊上樓催促他嬸子下樓吃早飯。
“你自己不吃,還不讓孩子也吃飯?”表嫂邊忙碌邊又發(fā)著牢騷。
“阿媽,樓上房間里根本沒人?!北砩┑膬鹤訋е荒樏悦:腕@愕,兩步并作一步的速度沖下了樓梯。
表嫂和表哥倆跑上樓,推開每個臥室的門,就是不見海爾和安巴斯的蹤影,夫妻倆面面相覷了片刻,不約而同地說了句“去找素麻乃算帳了?”
表哥下樓梯的同時撥通了他表弟的電話,可是電話里的回答是,媳婦和孩子根本沒來他那里,沒等那頭把話說完,表哥氣呼呼地把電話掛斷了。
半個月后,女人的小姑子海爾,抱著兒子出現(xiàn)在娘家的門口。
母親見到自己一直寶貝著的女兒一個人抱著孩子回家,一臉憔悴,穿著渾身濺滿油漬的衣服,手里拎著個包袱,這一落魄的畫面,無不向母親訴說著女兒在外經歷的困苦和飽嘗的委屈。
母親祥知女婿的作為,得知女兒半夜悄悄離開前夫表哥飯館后,為了掙足回家的車費,在穿繞了幾條街道后,好不容易找尋到一家清真餐廳,好說歹說,老板留她在店里洗了十多天碗筷,才在老板娘的幫助下買到了一張回家的車票。
原本就患有高血壓的母親,聽了女兒婚變的來龍去脈后,勃然大怒的母親,因為情緒受到強烈的刺激,繼而血壓升高,突發(fā)腦溢血,就在女兒回家的第二天撒手人寰了。
從工地返回家中休病的哥哥,還沒來及還清自己查病、打針的欠款,又遇上了妹妹離婚,母親歸真這么一檔子突如其來的事兒,這日子過得真是禍不單行,事情不來則好,一旦來臨,就是一茬接著一茬,直至將你折騰的精疲力竭。他的身體更趨虛弱,貧窮和疾病交迫的日子逼得他只剩下喘息。
兩口子來到馬叔介紹的工地,干活兒不到三個月,海爾的哥哥時常感到頭暈目眩,惡心,食欲不振,還伴有一陣一陣的發(fā)熱。剛開始,夫妻倆都以為是受寒引起的感冒,也沒有當回事,從工地其他兄弟手里要了幾粒消炎止痛的藥,吃了幾天也就繼續(xù)著工地上繁重的體力工作。有一天在裝車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兩腳踩在云里霧里一般,飄飄忽忽眼前一片漆黑就暈厥了過去。
等他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周圍散發(fā)著濃郁的藥水味兒,熏得令他有點惡心,胳膊上扎著針,血管里流淌著冰涼的液體。他的目光從潔白的天花板上移到了病房中央,在這兒可以將病魔纏身的人們各種怪異的動作和表情盡收眼底。他瞟了瞟坐在床沿上眼角濕漉漉地媳婦,第一句話就問道:“大夫有沒有說我得了啥?。俊毕眿D故作淡定,微笑著回答,“沒啥大病,就是寒氣太重,讓你好好休息一陣子?!毕眿D說完,拿起暖瓶快步走出了病房。她來到開水房,想起在醫(yī)生辦公室大夫一字一板地告訴她的話,猶如一刀刀剜割她身上的肉,痛在心里。
胃癌?就是人人都所說的治不好的絕癥嗎?這一刻,足以讓她感覺到死亡的震懾力。想想與她們多么遙不可及,卻又不得不承認和面對的的事實。大夫說,手術是目前緩和病情繼續(xù)極速惡化的惟一途徑,可是哪里去弄這一筆昂貴的手術費呢?對于他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來說,丈夫一旦決定手術,那費用純粹就是天文數(shù)字。如果不做手術,就如大夫說得一樣,對于一個罹患絕癥的人來說,無非就是“走”得更快一些。她想起這些,一雙眼睛里浸含著無限地難耐與苦澀。更何況這個無法啟齒的消息怎么可以親口告訴自己的丈夫呢?
是的,死人的事并不新鮮,但碰上自己的家人就不一樣了,雖然,家里接二連三發(fā)生的事件,對她來說不是第一次,但丈夫絕癥消息的臨近,這種事太過突襲,讓人措手不及。
婆婆離世后,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的公公也因焦慮過慮,加上日夜思念又一次悄然離家出走的女兒,沒過多少日子,跟著婆婆也一命歸真了。公公婆婆雖都是耄耋老人,但家里有個大事小事的,有二位老人頂著,她的心里至少還有個底,讓自己有一種踏實感。可是,現(xiàn)在二老一前一后離世入土,小姑子海爾在婆婆歸真10多天后,不聲不響再一次帶著兒子一去杳鶴,毫無蹤影。
窒息般的絕望和憂傷深沉地將她裹挾,二老突然之間與世長辭,小姑子帶著幼小的孩子離家出走,她的離開就像她的出現(xiàn)一樣突然,丈夫又患上了絕癥,這使她對所有人事頓生心灰意冷之念。
她還沒有從痛失公公婆婆的悲傷中緩和過來,又要真真切切地面臨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不久將要失去自己最摯愛的人,她深深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丈夫與病魔的斗爭也是舉步艱難,一個讓人生不如死的難受與煎熬,就在你的不經意間,或許就在下一秒,你連想得來不及想,就悄然離開。
在醫(yī)院住了二十多天后,她的丈夫說,既然是受寒引起的小病,沒必要在醫(yī)院浪費錢,就催著媳婦去辦了出院手續(xù),回到了家中,準備修養(yǎng)一陣后,還想著再次返回到工地上繼續(xù)打工掙錢,盡快還清住院期間向工地上兩位兄弟手里借的欠款。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丈夫沒來及在家緩緩,妹妹海爾遭遇離婚回到了家中,接著,公公婆婆相繼離世,他兩口子又不得不再一次向外欠下兩萬多債款。
我聽完她的故事,我們兩個人都一陣良久的沉默。
秋天的落葉依然在街道四處飄飛……
“唉!”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都沒有心思活了,我怎么告訴他,他得的是癌癥——”
她喉頭里發(fā)出的聲音有些哽噎。我的心為之一緊,仿佛看見她含在眼里的淚水突然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用怎樣的話語勸慰她此刻的憂傷,只是說了一句“人的生死全在安拉的定然中,只是每個人走這條路的時間不同而已?!?/span>
“癌癥哪里有特效藥呢?”藥店的大夫用一種超乎驚異的目光看著我倆?!叭绻┌Y也能有特效藥可以治療的話,所有患了絕癥的人,也不用花好幾萬的費用去手術和化療?!迸赃呉晃荒贻p的女孩子補充道。
“難道就沒有一種什么特效藥可以緩解疼痛嗎?”我用一種期待的語氣問道。
“除非在醫(yī)院做完手術,后期的治療中,醫(yī)院的腫瘤科應該有緩解止痛的特性藥?!蹦写蠓蛘苏坨R回答。
我和她默默地走出了藥店。屏息、凝視,我只聽到了女人緩緩拉長的喘氣聲,還有她丈夫日漸消瘦,終有一天躺在床上無力抗爭的呻吟一點一點無限地擴大,漸漸充滿了整個耳鼓。
不知什么時候起,外邊街上肆無忌憚地北風搖撼著老樹,在光禿禿的樹梢上怪叫。地上枯黃的落葉,被風卷起,在空中打著旋兒,剛落下又被卷起……
高挑的男人領著女兒的手,身后還有一位女人跟著,在秋風中顯得有幾分單薄。
我透過凌亂的思緒,在涌動的淚光中,看著他們漸走漸遠,直至消失,在深秋的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