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家庭”里的“江姐”走了……追憶于藍媽媽

昵稱Ha3PDtiL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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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歷了跟病魔一年多的搏斗，昨晚，99歲的于藍還是依依不舍地和熱愛她的觀眾辭別了……與她有近四十年交往，以母子相稱的中影集團原總經(jīng)理江平寫來長文，深情回憶于藍媽媽……

她是于藍媽媽，表演藝術家。經(jīng)典作品《革命家庭》和《烈火中永生》中，她扮演的英雄母親周蓮和巾幗先烈江姐，是國人心中永遠不死的銀幕形象。

她為人耿直，一生謙遜，獨有一樁事，她永遠驕傲：我和我們黨同齡，生于1921年……

前年，上影85歲的老藝術家牛犇同志入黨，適逢 “七一”，牛犇到北京的中影集團看他的“母親”——電影《龍須溝》中，于藍和他飾演過母子?？?0年黨齡的“娘” 和剛入黨一個月的“兒”，黨旗下重溫入黨誓言，那情那景，讓人動容。

于藍、牛犇在黨旗下（本文作者攝）

那天，于藍媽媽是應我所邀而去。老太太晚年除參加公益活動，一般都宅在家，打電腦，寫大字，輕鍛煉，不輕易出門，可我請，她必到，哪怕坐輪椅。見了我，口稱“江平同志”，跟別人介紹，總說“這是我領導”。我說，您是老革命，我是晚輩學生。她很認真回答：“你是總經(jīng)理，我是中影演員，這上下級關系，是組織原則，不能亂的?！?/section>

生活中，我倆親如母子，這么說吧，我從上影調北京工作17年，每年6月3日她過生日，我總不忘張羅，人最多一次，是她97歲，兩百之眾，不吃公款，青年演員佟麗婭和孫茜掏腰包出餐費，我忙乎牽頭；人最少一次，她，保姆，我，我們仨，在病房。

我和老太太有近40年的交往。

作者與于藍（左）、秦怡（右）在一起

我認識她時，正好她60歲生日差3天——1981年6月1日，她在舊車棚里創(chuàng)建了中國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童電影制片廠。白漆黑字的木板牌子，掛在北京電影制片廠車棚的大鐵門上。那時我只是演群眾乙的“小把戲”。沒想到，若干年后，我也擔任了中國兒童電影制片廠的廠長。于是，我導演電影《尋找成龍》，她可以出演只有三句臺詞的路人甲，來為新人張一山跑龍?zhí)祝晃译S吳貽弓先生導演抗戰(zhàn)片《那些女人》，她穿上民國老嫗服飾，一句臺詞沒有，兩鏡頭。那是后話。

《尋找成龍》工作照

世界都說她是中國兒童電影之祖母，是因為從60歲開始，她全身心撲在了兒童電影事業(yè)上。一日，天寒地凍，她加班，載夜歸，同伴手忙腳亂關車庫大鐵門，不小心把她的手夾在其間，送到醫(yī)院，只見無名指上掛著半截手指頭。醫(yī)生說可斷肢再植，但必須歇兩月，老太太急了，一咬牙一跺腳，將半截手指連皮帶肉拽下扔進垃圾桶，抹碘酒，纏紗布，回家！為啥？第二天有部兒童電影要開機呢！

上海曾拍過一部兒童片叫《胖墩夏令營》，我請老太太來當顧問，送審時發(fā)現(xiàn)把于藍寫成了于蘭。我和出品人楊玉冰老總商量，最后一本拷貝重做，老太太卻一錘定音：“不改，動一個字，多花上萬塊錢呢！”

1993年，第一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我奉吳貽弓執(zhí)行主席之命，去北京邀她來滬做嘉賓。因為熟，她和我說話就不客套了：“打個電話不就成了？你來回這路費不是國家的錢嗎？我跟你說，小江平，到了上海，我和田華同志兩人一屋，你要是給我們買頭等艙，咱就不去了！”

“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版

于藍媽媽和上海有緣，她曾自豪地宣布：“我?guī)兹握煞蚝蛻?zhàn)友都是上海的?！北婓@愕，她說，拍《革命家庭》，孫道臨和她是伴侶，拍《翠崗紅旗》，張伐和她是夫妻?！读一鹬杏郎坊I備時，導演水華不敢請當時天字第一號的上海大明星趙丹先生，已經(jīng)是莫斯科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獲得者的于藍，言辭懇切給趙丹寫了封信，懇請大哥幫小妹的忙，屈尊男配角。趙丹欣然允諾，將革命者許云峰塑造得栩栩如生。所以后來到了上海，她總要給孫道臨、張伐和趙丹先生的夫人黃宗英一人帶一個北京的點心匣子?！案锩荆荒芡浉锩颜x”。這是老太太的口頭禪。

于藍給晚報讀者的題詞：“親愛的朋友，愿您塑造的人物，既是真實的又是可愛的人物！于藍敬愛的人物是生活中的真實人物！”

到上海，她也會悄悄叫上我跟她去尋舊，去哪兒？虹口，田方先生住過的地方。田方何許人也？電影《英雄兒女》中的志愿軍主任、女主角王芳的爸，如今著名導演田壯壯他爹，于藍從19歲鐵打營盤愛上的丈夫，那位在1974年就英年早逝的北京電影制片廠首任廠長。從四川北路到邢家橋南路，再拐過去到虬江路，那棕紅色門窗和白色墻壁的二層樓房間，有少年田方的足跡，也有老年于藍的腳印。

耄耋之年的于藍老師腿腳不利索，她說并非老了，是年輕時候走多了，走壞了。16歲，她投筆從戎，從北平步行到延安，走了50多天。18歲，她在寶塔山下舉起了右拳，立志要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參加魯藝，到人民中間去，為人民服務，她從延河岸邊走到金水橋邊。2019年新中國70大慶，她被國家授予“最美奮斗者”稱號。在病房，我們大家給她報喜，她耳背，聲音就高：“我為革命貢獻太少，而黨卻給我太多，我不踏實??！”那聲音，震驚了樓道里的醫(yī)生護士，也感動著來看她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