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河南平頂山新華區(qū)薛莊鄉(xiāng)挖掘了三百多座墓葬，出土了大量青銅器和玉器，其中銘器多達兩百多件，根據(jù)銘文信息，專家基本認定此墓葬群為西周時期應國貴族墓地。其中有一座西周晚期墓葬出土了兩件銘文相同的青銅簋，銘文顯示作器者叫柯史，故此簋被命名為“柯史簋”，從而使一個不見史載的以“柯”為國族名的神秘古國浮出水面。那么這個柯國到底是何來歷？屬于它的青銅器怎么會出現(xiàn)在應國墓地？柯國和應國之間有什么關聯(lián)？更讓人疑惑不解的是，根據(jù)破譯的“柯史簋”銘文內容，里面涉及到了另一個古國——昜國，單從內容看反而跟出土地的應國絲毫沒有關聯(lián)。銘文內容證明這是柯國和昜國之間的一場政治聯(lián)姻，那么柯國和昜國、應國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lián)？

昜（yáng），也是我們通常認為的“唐”，兩字通用，商代有昜方，昜氏是個大族，分支眾多，姓氏比較混亂。進入周代，昜氏被分裂成幾支，我們熟知的唐叔虞的封國唐國（晉國前身）即來源于商代昜方；還有我們介紹過的西周楊國也是出自昜方。那么“柯史簋”銘文中提到的昜國到底屬于哪一支呢？“柯史簋”銘文：柯史（使）作昜似（姒）媵簋。這是柯使為即將嫁到昜國的柯國女子昜姒做的出嫁媵器。首先可以確定柯國為姒姓。王正、雷建鴿在《柯史簋與柯國、唐國》認為文獻中祈姓唐堯、姚姓虞舜、姬姓周人都曾在古昜（唐）地封建諸侯，并根據(jù)應國墓葬中出土器物銘文中有一嫁到應國的姚姓女子，即“應姚”，推斷“柯史簋”涉及到的昜國為西周姚姓昜國。山西長治縣出土西周晚期銅器“昜姚鼎”有銘文“壺叔樊作昜姚寶鼎”的記載，據(jù)說西周壺國在今山西長治市壺關縣一帶。這是壺叔樊為夫人昜姚做的器物，昜姚，也當出自前面說的姚姓昜國。《古本竹書紀年》有“北唐（昜）之君來見（周穆王）”的記載，北唐國，位于今山西太原西南一帶?！翱率敷便懼械臅[國很有可能就是指這個北唐國。

那么西周柯國的地理位置在哪？春秋古地名帶“柯”的有兩處，第一處：《左傳·僖公二十二年》載：“丙子晨，鄭文夫人羋氏、姜氏勞楚子于柯澤。”柯澤，即位于春秋鄭國西部的柯陵，在今河南許昌臨穎縣一帶?！豆攘簜鳌こ晒吣辍份d：“柯陵之盟，謀復伐鄭也。”前574年，晉、齊、宋、衛(wèi)等八國聯(lián)軍合謀攻打鄭國，在此會盟，史稱“柯陵之盟”。第二處：《左傳·莊公十三年》載：“公會齊侯，盟于柯。”柯邑，即阿邑，春秋屬齊國，在今山東陽谷縣阿城鎮(zhèn)。兩處帶“柯”地名很有可能跟西周柯國有關，雖然由于文獻缺載，兩者孰先孰后無從得知，但上世紀八十年代出土于河南舞陽縣吳城北高遺址的商代銅爵有“柯”字，此銅爵屬于商代柯國器物的可能性較大。舞陽縣與臨穎縣相鄰，商周柯國很有可能在此一帶。

“柯”不見甲骨文，但有商代金文，只是商代金文與西周金文的“柯”字左右位置互換，當為同一字。金文“柯”字左為“丂”形，右為“枝丫”之狀，有說法認為“柯”可能跟“手杖”有關，“手杖”又跟老人有關，即為“丂（考）”?！笆终取币话闳〔挠谫|地堅硬的灌木，故“柯”也可代指灌木，比如《詩經·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是說砍伐灌木只能依仗斧斤，那么柯又與斧斤聯(lián)系在了一起，砍伐的灌木可以做斧柄，那么“柯”也代指斧柄了，比如典故“爛柯”。“手杖”既可以作為老者長者的行動輔助之物，也可以用來防身和訓示杖責晚輩，更是一種裝飾和陪襯。上古時代，族人已普遍使用這種具有多功能特色的手杖，這就像后世的上層貴族流行使用佩劍一樣，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征，而“柯”可能也是作為一種長者身份的象征而出現(xiàn)的，這也恰恰體現(xiàn)了中華文明朦朧時代社會等級制度的初始狀態(tài)。

至于為什么原本屬于昜國器物的“柯史簋”怎么會出現(xiàn)在應國墓地？昜國在北，應國在南，南北相隔千里，兩地之間又是如何產生交集的？我們都知道，西周應國是姬姓王室宗國，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子，西周時地位極高，與許多西周初期的大國有過政治聯(lián)姻，比如鄧國、申國等。應國在西周時代國力非常強大，許多異姓諸侯跟它攀龍附鳳結為姻親，從江西余干縣出土西周早期銅器“應監(jiān)甗（yǎn）”可以得知，應國曾有人被西周王室任命為“應監(jiān)”?！氨O(jiān)”即“監(jiān)國”，西周官職，西周初定，周人為了便于自己的統(tǒng)治，專門設立“監(jiān)國”一職，下派到邊緣地區(qū)，充當周王耳目，實施監(jiān)視。其實是周王的特派員，可以代周王便宜行事，權力極大。施以監(jiān)視的對象一般多為異姓諸侯，異姓諸侯大多集中在四方邊緣，“應監(jiān)”作為王室特派員，常年來往各國，有時作為各國媒介穿梭于列國之間，為各姓諸侯或家族穿針引線，“柯史簋”很有可能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昜國進入應國的，最后成了應國貴族的陪葬品，說明應國、昜國、柯國之間當有著密切的政治關系。應國和柯國緊鄰，兩者之間很有可能是從屬關系，進入東周后，隨著周天子權力的喪失，應國開始走向衰敗，柯國也失去了靠山，最終被鄰國吞并。

文/堰風

殷商古國——貫國，國之重器“貫鼎”神龍見首不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