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這棵銀杏要價12萬。

苗木市場里的銀杏行情。

收購來的銀杏古樹身上掛滿了營養(yǎng)液。

城市化建設正在全國各地狂飆突進?？杉痹甑某鞘袥]有耐心去等待幼苗的長成，“一夜成林”的冒進之風被裹挾其間。尤其在一些新開發(fā)樓盤，古樹名木竟成了樓盤促銷的一大賣點。

于是，圍繞著大樹移植，就形成了一條成熟的利益鏈。暴利驅(qū)使下，一棵棵大樹、古樹被“綁架”進城，做伴鋼筋水泥。尤其是銀杏樹，近來成為進城首選之樹，日益稀缺的古銀杏價格更是十年漲了近十倍。

“樹托”云集車站介紹個買樹的，能賺百十元

5月上旬，記者以小區(qū)開發(fā)商采購銀杏樹的名義，深入銀杏之鄉(xiāng)———臨沂郯城縣新村鄉(xiāng)，以及與之毗鄰的江蘇省邳州市港上鎮(zhèn)。在這里，銀杏樹買賣盛行，已經(jīng)成為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產(chǎn)業(yè)。只要肯花錢，數(shù)百年的古樹也能買得到。

古銀杏價格十年漲近十倍

5月6日下午，剛走出郯城縣汽車站，各式銀杏樹苗供應廣告就鋪天蓋地映入眼簾。一些銀杏苗木基地的廣告聲稱，經(jīng)營胸徑2至100厘米的系列銀杏樹。

“買樹嗎？我這兒全，大的也有！”站外，五六個“樹托”將記者圍了起來。“只要包我的車去買銀杏，來回120元錢，包你買到胸徑80厘米以上的古銀杏樹?！币晃患孀鰳渫械泥嵭杖嗆囁緳C打著包票，但他拒絕說出買銀杏樹的地點，只說是在江蘇，臉上帶著神秘的表情，仿佛要買大銀杏樹，只能找他。

“別聽他忽悠，新村那邊倒賣銀杏樹的多了，都能找到數(shù)百年的古樹。給你個電話，到時候說是我介紹的就行?！迸赃呉粋€約40歲的中年婦女低聲對記者說，并隨手塞了一張銀杏苗木基地的名片，上面寫著“專供銀杏大樹”。

記者擺脫他們后打了輛出租車離去，司機告訴記者，慕名來這邊買銀杏的人很多，因為銀杏樹有“活化石”之稱，是很珍貴的樹種，近幾年受市場熱捧，全國各地的人都來買。“這幫介紹買樹的比我們的買賣強多了，促成一樁生意就能賺百十元?！薄罢婺芟袼麄冋f的買到大樹嗎？”記者問道。“能是能，不過這樣的樹越來越少了，往外弄也不太容易，國家開始控制這塊了。”

苗木市場好生熱鬧

白果價低，村民賣樹求生 據(jù)了解，銀杏是一種生長極為緩慢的樹種，100多年才能長成胸徑不足40厘米的大樹，要達到100厘米，需生長七八百年。而郯城縣4月底出臺的《關(guān)于加強銀杏古樹大樹資源保護管理的公告》中規(guī)定，銀杏古樹(樹齡百年以上)和銀杏大樹(胸徑25厘米及以上的定植銀杏樹)都是受保護的銀杏樹資源。

7日上午，記者趕往郯城縣銀杏樹最集中的新村鄉(xiāng)，沿途中，拉著銀杏樹的拖拉機、三輪車、大卡車隨處可見，有胸徑只有幾厘米的小樹苗，也有胸徑20多厘米的銀杏樹，但是胸徑超過30厘米的銀杏大樹卻不多見。

距新村鄉(xiāng)南兩三公里處，熱鬧的銀杏苗木市場呈現(xiàn)眼前：工人們正忙著把修剪妥當?shù)你y杏樹往卡車上裝。還有一棵棵長滿新葉子的銀杏樹被截斷根須，渾身捆滿草繩待價而沽。

“我這兩棵樹30多年了，你看這樹形怎么樣？出個價吧！”一位臉色黝黑、戴著草帽的賣樹人拉住記者問。在這里賣樹的大部分是樹販子，他們每天到下面收樹，然后拉到這邊市場上賣，運氣好的話每天有幾百元甚至上千元的收入。

“我這是自家的樹，真舍不得賣啊！”他嘆了口氣。郯城縣被譽為中國銀杏之鄉(xiāng)，尤其新村鄉(xiāng)一帶的農(nóng)民地里基本不種別的，打眼望去幾乎全是銀杏樹。以前銀杏結(jié)的白果給當?shù)剞r(nóng)民帶來可觀的經(jīng)濟效益。但近年來，銀杏樹的經(jīng)濟價值被念上了“歪經(jīng)”。

這位賣樹人告訴記者，這兩年白果價格持續(xù)走低，前幾年出口時達到30多元一斤，現(xiàn)在才三四元一斤，靠賣果子哪能賺錢！白果價低傷農(nóng)，讓農(nóng)民保護銀杏樹的積極性大為下降，只要許以重利，上百甚至幾百年的老樹說賣就賣了。

郯城新村鄉(xiāng)拉銀杏的卡車隨處可見。

銀杏進城后在小區(qū)里安了家。（資料片）

砍樹根“豐胸”

利益驅(qū)動挖樹風愈刮愈烈

在利益的驅(qū)動下，挖樹“瘋潮”有愈演愈烈之勢。大量樹齡達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老銀杏樹被吊車連根拔起，開始了背井離鄉(xiāng)的顛沛之旅。

所謂“人挪活，樹挪死”，扎根“異鄉(xiāng)”后，有的銀杏樹因為水土不服而頹然枯萎。尤其是銀杏古樹，成活率僅有60%左右，盡管這樣，買樹者對此仍趨之若鶩，不惜高價、高風險將大樹搬進城。

只管賣，不管活

古樹進城后近半殞命

“活三年，不算活；死三年，不算死”，說的就是銀杏樹，即使看起來枯了三年，都還有可能“起死回生”，而看起來移植成功的銀杏樹，三年內(nèi)也隨時可能死掉。

在新村鄉(xiāng)的銀杏苗木市場，一棵看起來直徑60多厘米的銀杏樹，如遲暮老人一般，靜靜地站在路邊。樹干光禿禿的，只剩下粗大的樹枝，小枝和樹葉都已經(jīng)沒了，與周圍郁郁蔥蔥的銀杏樹形成鮮明對比，樹干被用一些木板包裹著。在樹根附近，掛著一些營養(yǎng)液，從外表，看不出來它是否還活著。

“這棵銀杏樹剛移植來沒多久，胸徑大約為65厘米，樹齡至少三百年。”它的現(xiàn)任主人一位禚姓經(jīng)理向記者介紹著?！霸趺纯粗袼懒四兀坷綕夏芄芑顔?？”記者擔心地問道。

禚經(jīng)理表示，在市場里賣出的銀杏無論大樹，還是小樹都不?；??！靶涑苫盥屎芨?，適應性很強，上個月我還往拉薩、銀川發(fā)了兩車貨呢！但越老的樹越難說，這個我們承擔的風險很大，所以古樹就很貴?！?/p>

禚經(jīng)理給記者亮出了底牌，說這棵樹是他花7萬的價格收上來的，沒個十三四萬不能賣?！俺苫盥?0%左右，這么多錢收上來有時會死的，死了錢就一分也沒了?！膘?jīng)理說道，不過?；钜部梢?，價錢得上漲，“你能接受的話，保活價20萬！”

他同時告訴記者，“活三年，不算活；死三年，不算死”，說的就是銀杏樹，即使看起來枯了三年，都還有可能“起死回生”，而看起來移植成功的銀杏樹，三年內(nèi)也隨時可能死掉?！叭旰螅y杏樹死了，你們老板也不能怪你們??！所以?；顩]必要?！?/p>

砍樹根“豐胸”多賣錢

行業(yè)秘密讓不少銀杏斷命

按照當?shù)氐男星椋?8厘米是一個門檻兒，一棵胸徑15厘米的銀杏樹售價1300元左右，而胸徑增加到18厘米時，銀杏樹就開始值錢了，至少能賣到五六千元。

由于記者表示小區(qū)門口需要兩棵像樣的樹，以為找到大客戶的禚經(jīng)理帶記者再次來到了江蘇境內(nèi)的港上鎮(zhèn)。這里的銀杏市場上經(jīng)常有罕見的古樹出現(xiàn)，很多都是從安徽山區(qū)被盜挖出來的野生銀杏。

在市場頭上，一位斜躺在拖拉機上的中年男子見記者下車便來了精神，稱這棵銀杏樹胸徑18厘米，并報了6000元的價格。記者注意到，樹干與“樹球”連接處有一處傷疤，好像砍掉了一些樹根，覺得有些奇怪，這男子解釋說：“那是挖樹時不小心碰掉的樹根，不影響成活。”

離開后，禚經(jīng)理悄悄地說：“這都是業(yè)內(nèi)公開的秘密了，樹木都是越往下越粗，接近根的地方最粗，這些人把靠近上層的根砍掉，那么原來在底下的部分，就成了樹干，這樣樹的胸徑肯定上去了?！?/p>

按照當?shù)氐男星椋?8厘米是一個門檻兒，一棵胸徑15厘米的銀杏樹售價1300元左右，而胸徑增加到18厘米時，銀杏樹就開始值錢了，至少能賣到五六千元。由于大量樹根被砍去，不懂行的人買去后這樣的樹多半會死。

在市場另一頭的公路上，記者果真見到了禚經(jīng)理所說的“山貨”。這棵胸徑30多厘米的銀杏樹，樹干表面粗糙，顏色發(fā)暗，樹根處包裹著草繩，纏成直徑1米多的大球，被稱為“樹球”?！斑@種樹，十棵樹里，有八棵樹球是假的?！膘?jīng)理悄悄地說。

“山上的樹，周圍都是石頭，怎么可能挖出這么大的‘樹球’？都是為了表現(xiàn)樹根保留得好，把樹挖出來后重新做的。”禚經(jīng)理告訴記者，記者眼前的這棵就是假樹球，因為你不知道他挖樹時鏟斷了多少根，所以風險很大，買回去成活率得不到保證。

高價高風險

利益驅(qū)動古樹進城

樓盤都希望綠化速成，樓建好就能馬上綠樹成蔭，如果有珍貴樹種更好，就更能抬高社區(qū)品位，房子能賣更好的價錢。買些小樹苗等著它長大就晚了。

古有“拔苗助長”，今有“移樹幫綠”，今人的“智慧”用在縮短時間速成方面與古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算”。在城市化步伐加快中，古樹進城的腳步也加快了。在省城濟南的不少小區(qū)，栽上幾棵百年古樹仿佛成為眾多開發(fā)商情有獨鐘的事。據(jù)了解，到郯城和邳州來買樹的客商，近半數(shù)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

“樓盤都希望綠化速成，樓建好就能馬上綠樹成蔭，如果有珍貴樹種更好，就更能抬高社區(qū)品位，房子能賣更好的價錢。買些小樹苗等著它長大就晚了?！笔〕悄喜恳恍^(qū)的銷售經(jīng)理告訴記者。買棵樹就能讓小區(qū)升值，開發(fā)商真正的利益點在這里，一點買樹錢還是值得花的。

記者了解到，在一些經(jīng)濟發(fā)達城市，無論是城市綠化，還是樓盤建設，在快速園林化的目的下，成品樹需求就更旺盛了。除此之外，機關(guān)、企事業(yè)單位及大型公司也是大樹古樹的消費大頭，經(jīng)常有山東以及北京、天津、上海、重慶等地的客戶到郯城和邳州一帶找樹。同時，這些古樹還有一個用途是：綠色博覽會、園藝博覽會的展覽需要。

記者了解到，早在2009年，國家林業(yè)局便發(fā)布了《關(guān)于禁止大樹古樹移植進城的通知》，然而，這股風顯然沒有剎住，個別地區(qū)甚至愈演愈烈。相關(guān)負責人表示，古樹進城過程中強行修枝、切冠，移植成活率很低，“從山上或農(nóng)村移植樹木到城里搞綠化，是一種拆東墻補西墻的做法，嚴重破壞了原生生態(tài)環(huán)境，也加速了一些珍稀樹種的滅絕?！?/p>

禁止古樹進城，亟須再出重拳。

有的銀杏樹的樹球根本就是做出來的。

銀杏樹苗明碼標價。

古銀杏價格十年漲九倍

重利之下，百年老樹說挪就挪

與白果的價格暴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銀杏古樹、大樹的價格在這幾年卻打著滾地暴漲。當聽到記者打聽胸徑35厘米的大銀杏樹時，苗木市場上一位自稱姓杜的老板眼中放出一絲光芒，輕聲說：“那樣的樹可是貴，本地的已經(jīng)不讓賣了，得從省外往這邊弄，再給你運出去?！?/p>

“35厘米的樹，至少也得七八萬元錢，現(xiàn)在的銀杏樹漲得很厲害，我們從農(nóng)戶手里收來也要花很多錢，這個價已經(jīng)基本不賺錢了，風險也大?！倍爬习鍙娬{(diào)著自己的薄利。這兩年銀杏大樹是供不應求，政府對其保護力度也在加大，商販得到這些古樹的成本和風險都在提高。

正在往卡車上裝銀杏樹的一位當?shù)卮迕穹Q，銀杏樹苗的價格漲得還不是很多，但是銀杏大樹的價格卻在猛增，就像坐上火箭一樣。他還記著，十年前，胸徑30多厘米的銀杏樹基本沒人要，價格也就七八千元錢。而現(xiàn)在，同樣的銀杏樹，沒有七八萬元錢是拿不下來的。

看到記者有買樹的誠意，在答應給他至少5000元的介紹費后，杜老板隨后開著自己的車拉著記者去附近幾個村子里找樹。沿著沂河河堤走，見到一處村落就下去打聽。“現(xiàn)在很多大樹政府都敲上牌了，不讓賣了。沒牌的不好找了。”杜老板告訴記者。

當手機提示“歡迎您來到江蘇”后不久，杜老板將車停了下來。這里一摟多粗的銀杏樹到處都是，果真大部分都釘上了牌子編號。但此前銀杏被賣后留下的大樹坑也隨處可見。幾個村民正在忙著給自己屋前的銀杏樹澆水。

“這棵少了12萬不賣。要不是想蓋房子，給多少錢也不賣！”一位穿著迷彩褲的村民蹲在自家樹前，吐了個煙圈說，樹齡至少120年了，他父親小時候就已經(jīng)摟不過來了。杜老板拿出專用的胸徑測量皮尺一量，胸徑39厘米多一點。記者推諉說價太貴，需向領導匯報預算后再回來買。

禁賣下古樹進城很容易

發(fā)票、檢疫證、運輸證一條龍服務

銀杏古樹、大樹在我們這是嚴禁倒賣的。郯城縣林業(yè)局辦公室孫慶剛主任告訴記者，為了保護銀杏古樹資源，縣里除下發(fā)了《關(guān)于加強銀杏古樹大樹資源保護管理的公告》外，還規(guī)定：胸徑超過30厘米的銀杏樹，無論是集體所有的，還是苗圃園里的，都是禁止買賣的。

可在暴利的驅(qū)動下，幾百年樹齡的銀杏古樹、大樹被連根拔起，走上被販賣之途。在郯城新村鄉(xiāng)與江蘇省港上鎮(zhèn)，每天都有慕名前來購買銀杏樹的全國客商。他們大多數(shù)相中的是這里日益稀缺的古樹資源，挖一棵少一棵。

在港上鎮(zhèn)，記者遇到了“同行”，為上海一小區(qū)買綠化樹的周先生。他已住了一個星期?！拔覀兝习逍伴T了，非要在門口栽兩棵大銀杏，越粗越好?！敝芟壬鷮Υ艘埠軣o奈。他花幾天時間選好了兩棵50厘米、樹齡在200年左右的銀杏，每棵報價15萬元。

“這個好說，發(fā)票、檢疫證、運輸證你們不用操心，都由我們代辦。”為周先生提供其中一棵銀杏的江蘇港上鎮(zhèn)一銀杏苗圃基地的孫經(jīng)理表示。得知記者是從濟南到郯城買樹又來到江蘇的，他拉攏記者說，“山東那邊苗木發(fā)票得繳三個點的稅，我們這邊就一個，你想虛開多少就多少?！?/p>

那么，禁賣之下的銀杏古樹、大樹是怎么披上合法外衣被綁架進城的呢？孫經(jīng)理倒也不避諱，他們先找農(nóng)民做樹探子找樹，然后花個兩三千元雇人挖樹、抬樹再種植到自己的苗圃內(nèi)?！懊缙跃褪琴u樹的，能開發(fā)票，樹齡上、多粗上在上報時都有余地，少個十幾厘米誰也不會去量，從林業(yè)部門也好找人辦檢疫證、運輸證，一條龍服務?！?/p>

據(jù)了解，剔除運費、人工費，苗圃每棵樹的凈利潤至少在30%，有時賣一棵古樹就能賺上好幾萬元。在利益的誘惑下，不少苗圃開始想方設法收購倒賣古樹。有了苗圃或者育苗基地這層合法外衣后，古樹被販賣進城變得順理成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