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唐朝,沒有一件事情,是一首詩解決不了的。那么,在宋朝,沒有一段感情,是一闋詞描述不盡的。 因為宋朝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的女詞人李清照呀!就像當今華語流行樂壇有著名作詞人林夕和李宗盛一樣,他們寫的歌,字字入心,句句表情,被奉為都市女性心聲代言人。 沒辦法,人家基因好,有天賦啊。出生于書香門第的李清照,父親李格非是進士出身,為蘇軾的學生,即蘇門后四學士之一;母親是狀元王拱宸的孫女,亦是文學女青年。 因為父母都喜歡王維的詩,尤其是那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他們便給女兒取名“清照”。 李清照在父母家學的熏陶下,再加上天資聰穎,果然才華過人。“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她的才學,可是被蘇軾的大弟子、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認證過的,名不虛傳。 年少時隨父親出任禮部員外郎而生活在汴京,京都的繁華景象,徹底激發(fā)了李清照的創(chuàng)作靈感。她迅速在自媒體上發(fā)表熱文爆款,圈粉無數(shù)。除了作詩外,開始進軍詞壇,立刻創(chuàng)造101奇跡,成為當紅美女詞人。 尤其是那首《如夢令》,一經(jīng)發(fā)表,就登上熱搜,轟動整個京師,被文士大V們點贊轉(zhuǎn)發(fā),廣為傳誦。甚至在近千年后,還被人拍成了電視劇,唱成主題歌。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看得出來,詞人和詩人一樣,都喜歡喝酒。可是喝成宿醉,隔夜都不醒,像話么?像畫!你看“憨湘云醉眠芍藥裀”,就是醉態(tài)可掬,美如畫。 關(guān)于李清照喝酒必醉的事,她還有姊妹篇,實錘了。都醉得找不著北了,直接把船駛到湖心蓮花叢里。你這是酒駕呀!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就這樣,李清照無憂無慮任性地長到18歲,該婚嫁了——才女也是要嫁人的。于是有一天,家里就有人來提親了。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那是暮春,天氣漸暖。她在花園里蕩完秋千,汗都出來了,春衫已濕。突然見客人進來,忙一溜煙往廳里跑,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襪子著地,首飾也飛了。可是到了門口,不知怎么地,禁不住回頭想看看來者是誰,又不好明目張膽,只好裝著聞一下尚未成熟的青梅。 使君來自趙明誠,太學生,年方21歲,是吏部侍郎趙挺之的公子。一個是人事部高級官員,一個是文化部重要干部,門當戶對,兩個孩子年齡也相當,可謂才子佳人,是標配。 其實,李清照此前跟哥哥去大相國寺逛街時,就遇見過趙明誠,并加好友了。小趙同學對李才女慕名已久,頓生愛慕之心。 婚后,趙同學繼續(xù)讀大學,每月只有初一、十五雙休,才能回家過夫妻生活。他們手牽手去大相國寺,可不是為了玩,美容美甲,喝咖啡看電影,還來個街拍——想得美!他們雖為官二代,但家風節(jié)儉,生活費零花錢受限,只能用來淘寶,淘自己最喜歡的金石字畫。 趙明誠是考古達人,最喜歡研究前人留下的碑文,從小就立志:“寧愿飯蔬衣簡,亦當窮遇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沒錢買怎么辦?只能典當衣物了。兩年后,趙同學大學畢業(yè),有了工作,又把工資全搭進去了。 好在李清照自己也喜歡玩賞這些古物,便隨他去了,大不了押上自己的首飾,賠上自己的陪嫁。 換成其他女人試試?這日子沒法過了。柴米油鹽不要錢哪?保管對老公實行經(jīng)濟制裁,沒收其所有銀行卡,更改支付密碼,買任何東西都必須先申請后報銷。 為什么要找一個懂你的愛人?只有志趣相投志同道合,才能做伴侶,否則基本上貌合神離,一句話不合就分道揚鑣。 可惜這樣夫唱婦隨琴瑟和鳴的好景不長。由于朝廷內(nèi)部黨爭,李格非被列入元祐黨籍,不得在京城任職。相反,趙挺之一路升遷,直至丞相。為救父親,李清照曾上詩趙挺之,甚至詩云“炙手可熱心可寒”,然而仍未奏效。 更可怕的是,這種黨爭罪名竟株連到李清照身上。當時有詔,“宗室不得與元祐奸黨子孫為婚姻?!?/span>這是要強拆李清照與趙明誠啊。李清照不得不只身離京回到原籍,去投奔先行被遣歸的娘家人。 可是政治風云變幻。后來朝廷大赦天下,李格非復官,李清照得以與趙明誠團聚。誰知沒多久,災難又降落到趙家頭上,趙挺之被罷免,不僅丟了性命,還令趙明誠丟了蔭封的官職。 京師這個是非之地,已是難留了,24歲的李清照只好隨趙明誠回到他在青州的私宅,開始了十年屏居鄉(xiāng)里的生活。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在老家,李清照與趙明誠出于對晁補之的仰慕,模仿其“歸來子”的名號,將自己的書房取名為“歸來堂”。李清照更是取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的雅意,因有“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之句,干脆自號“易安居士”。 從此,他們相互支持,研文治學創(chuàng)作;節(jié)衣縮食,搜求金石古籍,度過了一段平生少有的和美歲月。在《金石錄后序》中,李清照有過敘述: “后屏居鄉(xiāng)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札精致,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 “甘心老是鄉(xiāng)矣!”真的,若能這樣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寧愿在此終老。 政和四年新秋,趙明誠一早就起來撒狗糧,在微博上發(fā)了一張李清照31歲的照片,并配文:“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雖然沒錢買熱搜,但是這樣炫妻狂魔,高調(diào)秀恩愛,也是不要不要的。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有一年重陽節(jié),李清照一個人在家閑著沒事干,便隨手填了一首詞《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趙明誠讀后,表示我也可以。于是他閉門三天,填了50首詞,然后跟李清照的那首摻雜一起送給評論家陸德夫品鑒。結(jié)果陸德夫指著“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說:只這三句絕佳。 咦,這情節(jié)哪兒見過似的?!都t樓夢》第十八回,賈妃省親,試才賈寶玉。他只作了三首,林黛玉幫他寫了一首《杏簾在望》,混在一起呈給賈妃看。賈妃看畢,喜之不盡,說:“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 趙明誠欣賞若狂,立即在朋友圈中曬出來,并自評道:“填詞,當屬我家那口子,易安居士。不服來戰(zhàn)!” 那是,易安詞在群花爭艷的宋代詞苑中,獨樹一幟,自名一家,人稱“易安體”。后人作詞多“效易安體”,包括辛棄疾的《丑奴兒近》。 白日里,兩人攜手搜集金石字畫,收藏古書。晚上兩口子也不看電視,刷手機,上網(wǎng)聊天,他們玩賭書游戲——就是隨便說一典故,然后說出此典出自何書哪一頁,誰猜贏了,才能喝茶。 趙明誠考古的腦子經(jīng)常石化,又忘了吃腦白金,記憶力比李清照差,老猜不準。李清照那個得意呀,大笑不止,花枝亂顫,手里的茶全潑灑在衣服上。趙明誠愿賭服輸,只好傻笑道:“看把你美的!” 這段夫妻佳話,后來成了清朝大才子納蘭詞的一個典故——“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 可是,一旦趙明誠負笈遠行,獨自在家的李清照也會多愁善感,忐忑之間,填了一首《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有人說,這是因為李清照沒生孩子,擔心趙明誠納妾就忘了自己——別說舊時女子沒生會被休,就是現(xiàn)在的女子沒生到兒子,也有可能被丈夫嫌棄。 這點自信李清照還是有的!況且沒有生育能力的是他。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愛人同志。共同的興趣愛好,讓她成了他的知己、學友,同樣的理想信念,使他們能夠攜手并進,就算他先撒手而去,她也有能力幫他完成未競的事業(yè),圓了他的夢想。 即使他半道迷途,她也會給他指正方向,讓他知返,重回正軌。當金兵大舉南侵時,趙明誠也曾罷守江寧,棄城而逃。李清照便寫下《夏日絕句》: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妻剛,丈夫不會軟;妻正,丈夫不會邪。其實,趙明誠棄守,是為了保護他們嘔心瀝血收集到的金石字畫,不讓這些文物毀于一旦。靖康之變后,宋朝崩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后來,趙明誠被急調(diào)湖州,獨自赴任。李清照在岸上望著舟中的趙明誠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他戟手遙應曰:“從眾。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 然而趙明誠途中染疾,竟病逝于建康,年僅47歲。 李清照來不及痛哭,必須帶著丈夫的囑咐以及那15車書籍器物,倉皇南逃。她只是發(fā)了篇微博,并關(guān)閉了評論:“白日正中,嘆龐翁之機捷;堅城自墮,憐杞婦之悲深。” 丈夫先她而去,當然死得其所,但失去了丈夫的保護,她只能自憐自悲。從此,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孤身一人的李清照,長夜漫漫,沒有趙明誠與她賭書——是啊,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想起來彌足珍貴。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 她投親靠友,過著流離顛沛的生活,越往南,越是離愁。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有一年春天,她逃到浙江金華,聽人說這邊的雙溪風景很好,可以在上面泛舟??墒且粋€人哪有心情???她又想起夫君來,想著他的重托,不禁流淚寫了一首詞《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可惜,在兵荒馬亂之中,在東躲西藏里,這些文物失了大半。這比生活的不堪更令她痛心疾首。為了保護好僅剩的藏物,走投無路之下,孤苦無依的李清照做了一個無奈的決定:她改嫁張汝舟。 誰知張汝舟早就覬覦她的收藏,當婚后發(fā)現(xiàn)李清照家中并無多少時,不僅對她謾罵,還對她家暴。忍無可忍的李清照太義滅親,報官告發(fā)張汝舟營私舞弊、虛報舉數(shù)騙取官職的罪行,并提出離婚。 雖然張汝舟被除名編制了,婚也離成了,但根據(jù)宋代法律規(guī)定,妻告夫要判處三年刑期。好在李清照是著名公眾人物,官府頂不住輿論的壓力,后經(jīng)翰林學士綦崇禮等親友的大力營救,關(guān)押九日之后就獲釋了。 人是出來了,然而彷徨無依的她該何去何從?在李清照晚期的集中創(chuàng)作中,一首《聲聲慢》最能反映她的生活境況。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真是聞?wù)邆模犝呗錅I。所幸的是,李清照最終完成了趙明誠遺作《金石錄》,為其寫了序,??闭?/span>后,表進于朝。心愿已了,李清照懷著故土無法回去的失望以及對死去親人的思念,悄然辭世,享年73歲。 李清照死后,各大官媒只發(fā)了一張圖片,是一枝桂花,并引用了她的一句詞:“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直到1987年,國際天文學會又@了李清照,告訴她水星上面的15座環(huán)形山,用15個世界名人的名字來命名它們,李清照就是其中的一個——那就讓這個閃耀在中國古代的女性名字,繼續(xù)在宇宙閃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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