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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甘北 首發(fā)公眾號：甘北 臨睡前加了一位女讀者，且叫她莉莉吧，聽她講了一段故事。莉莉跟前男友在一起六年，彼此都是初戀，從大三到工作，感情一直很好，連爭吵都沒怎么發(fā)生過。雙方家長見了，連彩禮和陪嫁都談好了，擇個好日子就準備成婚。莉莉的母親查出了胃癌，一個普通的雙職工家庭，馬上陷入了一團糟。爸爸停薪留職照顧媽媽，莉莉和弟弟也沒閑著，到處打聽靠譜的醫(yī)院和治療方法，一家人輾轉(zhuǎn)從老家到上海又到北京找專家，日常生活幾乎全面停擺。他似乎在有意回避她，時常不接電話，回信息的速度越來越慢，不是公司要加班，就是有事要出差，整整小半年間，兩人竟連面都沒見過幾次，更別提給莉莉幫上什么實質(zhì)性的忙了。沒過多久，莉莉母親去世了。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打擊。莉莉在長一段時間里，陷入了痛苦和消沉——做什么都提不起勁，茶不思飯不想，只要一個人獨處，就會不自覺地流眼淚……而在莉莉人生最痛苦的階段，男友竟連一通電話都沒有。直到母親去世的第三個月，她才強打起精神，約男友吃了一頓飯。期間男友的神奇一直很閃爍，吞吞吐吐地像藏著什么事。在她的逼問下，他終于說出實情，原來就在她東奔西跑，為媽媽找醫(yī)院的日子里，男友家人竟為他安排了相親！而男友居然也答應(yīng)了，還跟那女孩交往了起來！在一起六年，連婚事都議過了，她以為他是可以信任的，卻沒想落得這種下場。最撓心的是，當她質(zhì)問男友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男友說出的理由令她苦笑不得：“你媽媽治病肯定花了很多錢，搞不好還要欠債，我們家條件也不怎么樣……”那一刻，莉莉的本能反應(yīng)就是反胃。五臟六腑像被放在洗衣機里攪拌，惡心得想吐。她原來就聽人說過，人在極度悲憤之下會吐，沒想到竟是真的……總而言之，男友背叛了她，為了允諾的那點彩禮錢，又或許為了別的什么。
跟男友分手后，莉莉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吃了整整兩年的抗抑郁藥物。直到時間回到去年，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莉莉終于走出了喪母和遭遇背叛的雙重打擊，慢慢回復(fù)正常的生活，也戒掉了藥物。原來他這兩年過得很不順，工作上遭遇上司的打壓，情感上也不如意，那個跟他相親的女孩，性格跟他合不來，兩人磨合了大半年還是分手了。興許經(jīng)歷過生活捶打的人，才更能感受他人的痛苦吧。前男友漸漸想起莉莉來，他深感自己對不住她，在她最艱難的日子，非但沒有幫上什么，反倒往更深的懸崖推了她一把……他輾轉(zhuǎn)找到莉莉的聯(lián)系方式，真誠向莉莉道歉，懇求莉莉能夠原諒他。而莉莉卻告訴我：“接到他的電話，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一下子就卷土重來了，我非但不想原諒他，還感到特別憤恨，他怎么能這么欺負我，我好不容易走出來了，他為什么還要來欺負我……”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莉莉的情緒。那種咬牙切齒的恨和無能為力的憤怒。她花了整整兩年才走出來，他憑什么一通電話，就想來奢求她的原諒？那么深的溝溝壑壑，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撫平的？她好不容易治好了傷，他又為什么非要揭開那層瘡疤？這不是欺負她，又是什么？莉莉跟我說，身邊有朋友勸她，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就該放下了。而且對方是自己愛過的人，何必搞得如此難堪。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受傷的是她，別人憑什么替她大度？莉莉深夜跑來咨詢我，就是想聽聽我的看法：不原諒他，我錯了嗎？我就不批判莉莉前男友了。就他做的這缺德事，罵上三天三夜都不為過。但今天更想聊的，是關(guān)于原諒這件事。一個中年喪夫的女人，帶著她的獨子，來到了密陽這個地方。母子倆努力融入環(huán)境，積極樂觀地經(jīng)營著生活，一切漸上軌道之際，她的兒子突然失蹤了，當人們再次發(fā)現(xiàn)他時，小小的身軀躺在了水塘里——孩子被殺害了。喪夫又喪子，女人的精神瀕臨崩潰，就在這時，教會的姐妹找到了她，她們陪她做禮拜，陪她唱詩，鼓勵她走出陰霾。在教會朋友的幫助下，女人每天禱告、念經(jīng)，精神狀態(tài)的確有了好轉(zhuǎn)。她逐漸相信了上帝，也相信上帝引導人寬恕。于是她決定去監(jiān)獄看看那個殺害她兒子的兇手。當她坐在那個殺人兇手面前，告訴他自己的來意，那個男人非但沒有表現(xiàn)出懺悔和感激，反倒一臉平靜地告訴她，早在她原諒他之前，他就已經(jīng)得到了上帝的諒解。女人就在那刻發(fā)了瘋，她憤怒地沖出監(jiān)獄，開始了她狂風暴雨式地報復(fù)。她破壞教會活動上的音響，勾引那個勸她寬恕的信徒，甚至在空曠的田野上，引誘虔誠的信徒跟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當女人躺在男信徒身下，用一雙極其憤恨的眼睛仰望蒼穹，那個場面極其震撼。她說服自己相信上帝，說服自己嘗試原諒，不過是一種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如果不是這點精神依賴，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直到她坐在那個殺人犯面前，一切精心偽裝的寬容大度通通瓦解了。那是殺了她孩子的人，誰都不能原諒他，上帝也不能。
正所謂，只要放棄足夠快，人生就沒有失敗。既然明知做不到，又何必跟自己為難？不要試圖去違逆人性，是我活到而立之年，總結(jié)出的一條快樂法則。愛是一種人性，恨也是一種人性。恨就恨了，怎么著吧？她來自一個嚴重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小父母對她非打即罵，動不動就“喪門星”、“賠錢貨”，爸爸用煙灰缸砸過她腦袋，母親打斷過她兩顆門牙。她對家庭充滿恨意，然而“恨”本身總是折磨她，因為所有人都告訴她，那是你的親生父母啊，他們生你養(yǎng)你，你怎么還能恨他們呢？血緣之親和虐養(yǎng)之恨反復(fù)折磨她。尤其是面對父母晚年替過來的“橄欖枝”，她的內(nèi)心就更加矛盾了，看著一天天老去的父母，她嘗試過去和解、去原諒，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做不到。煙灰缸砸過的腦門有記憶，磕斷的牙齒也有記憶。那些記憶提醒她，所有痛苦都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不是一句“對不起”“沒關(guān)系”就可以完全抹殺的。問題的關(guān)鍵是，所有人都在嘗試教導她去“矯正”這種恨，所有人都告訴她“你不該恨”，這才是矛盾的分裂之處——她永遠活在人性本能和道德修正中，她因為自己的“無法原諒”，而長久地陷入了自我質(zhì)疑、自我批判。就像文章開頭的莉莉，她原本已經(jīng)獲得了平靜的生活，是前男友的“乞求原諒”讓她再次陷入了自我懷疑。又像《密陽》里喪子的女人，當她試圖去原諒那個殺人犯，才體會到對真實人性反抗失敗所帶來的劇烈反噬。所以，恨就恨了，既然做不到原諒，為什么非要嘗試原諒呢？我們常說“自我和解”，人到了一個年紀，總會去尋求“自我和解”的。我們撫平掙扎、放棄抵抗、接受不完美，就是一種“自我和解”。說得再直白一點，戰(zhàn)勝了，是一種和解。投降了，也是一種和解。原諒不了，就不原諒了。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和解”的方式。跟前男友“和解”，并不意味著我必須原諒他，跟他“化敵為友”。而是坦然地討厭他，像討厭一口痰，討厭一只蒼蠅，理所應(yīng)當，沒什么不對的。跟原生家庭“和解”，并不意味著我必須一夜之間忘記所有的傷害。而是我心里明白，他們撫養(yǎng)過我，也同時虐待過我，我無法原諒“虐待”的部分，那些創(chuàng)傷是真實存在的。這是我的身體本能，沒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戰(zhàn)勝，不是反抗，而是為所有的愛和恨，找一個恰如其分的位置。不強求，不別扭，不擰巴。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又有什么奇怪呢？人生在世，愛恨嗔癡求不得。愛是一種本能，恨也是一種本能。-甘北原創(chuàng)- “一個叫張秀梅的女人，正在監(jiān)視我……救命！救命！”
“分娩那么痛，為什么還要生孩子，是腦子進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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