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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姥爺一聽敲窗戶的聲音，心臟一緊，還以為是那個紙人。誰知道一聽聲音，竟然是我姥姥。就問道，之華呀，我還沒睡，有事兒嗎？
我姥姥給我太姥爺說，娶親的人已經(jīng)進院了，你要不要出來看一看？我太姥爺一聽嚇了一跳，娶親的人進院了？那就是說那南邊院兒的黃鼠狼已經(jīng)進來了。我姥姥說完這話，不光我太姥爺嚇了一跳，我太姥姥都跟著嚇了一跳。夫妻倆穿衣蹬鞋，著急忙慌下了床。吱呀一聲，我太姥爺開了門，一眼就看到我姥姥站在院子里，楚楚動人。我太姥爺問道，都進院了，在哪呢？我姥姥給我太姥爺說，還在院門口那呢，剛才喊門來著。咱們院門鎖了，一幫家伙進不來，我剛把大門給打開，他們這會兒正在門口排隊呢。我太姥爺一聽，看了我姥姥一眼，說道，閨女，你心挺大呀。我姥姥開玩笑的說，那可不嘛，我心不大啊，那能長叉辟嗎？我太姥爺不愿意在這個事兒上跟我姥姥開玩笑，就說，這他們都進來了，咱們要怎么辦？我姥姥說，嗯，你帶來的那個人在屋里等著你呢，她說有話跟你說。我姥姥說，我什么都知道了，那姑娘還挺好，她跟我說了那邊好多的事兒。所以現(xiàn)在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兒，我什么都不怕。我太姥爺一聽，心里感嘆不已，把我姥姥摟在懷里說道，孩子，天大的事有爹給你扛著呢，別怕。我姥姥這句話，把我太姥爺說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我大舅姥爺去了臺灣二舅姥爺死了。就剩了我姥姥，身體還不好，這情況說走就走，你說我太姥爺能不難過嗎？最主要的這孩子也知道自己情況，從來沒給家里費過心。你說這孩子要是不懂事兒吧，還好一點兒。這孩子越懂事兒，我太姥爺心里就越心疼。我姥姥說，行了，老家伙，你別在這傷春悲秋了，大姑娘等著你商量事呢，你趕緊去吧。我太姥爺來到書房，還有禮貌地敲了敲門。那大閨女在屋里嬌滴滴的說了一句，進來吧。聽那語氣，仿佛跟她們家似的，讓我太姥爺進，我太姥爺才能進。我太姥爺進了書房，點上燈。大閨女說，你把你那油燈拿遠一點兒啊，一會燒著了，你救都救不過來。我太姥爺知道大閨女的意思，把油燈拿了離那大閨女遠了一點兒。大閨女說我爺爺交待，等一會兒那群黃鼠狼來娶親，我就跟著上轎走。但是我爺爺說了這里邊的章程，你還得找那個給你托夢的老頭子。我太姥爺說，我做夢都想找那個老頭子，可是我到哪去找他？大閨女說，我爺爺說了，你那自行車不錯，他不能白要，他跟那老頭子交待好了，今晚那老頭子就來，到時候你們商量就行了。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到時候把我嫁出去，你給我點兒陪嫁就行。大閨女說，你們墻角有個腌咸菜的壇子不錯，那個就行。在那個年代，我太姥爺一聽，不就是個腌咸菜的壇子嘛？沒問題。我太姥爺把咸菜清出來，壇子給刷了刷。刷好，大閨女看了看，說，刷的倒是挺干凈，就是味沖點。我太姥爺說，行，別說了，我再給你刷兩遍。刷完咸菜壇子，大閨女把咸菜壇子抱在懷里，喜歡的不得了。我太姥爺心說，唉，紙人腦瓜子就是不好使，竟然要咸菜壇子當(dāng)陪嫁。許多年之后，我太姥爺還健在，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節(jié)目，說是什么鑒寶。里面有一個壇子，說是康熙年間的，那個壇子賣了個好幾百萬。我太姥爺一看，那壇子跟他當(dāng)初給那個紙人陪嫁的壇子一模一樣，連花紋都不帶錯一個的。把我太姥爺悔的不輕。我太姥姥勸他。各有各的緣法，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給你也沒用。在那個年代，哪有人稀罕這么個壇子？再說了，要是別人都知道你有這么一個值錢的壇子，說不定還是個罪過呢。沒一會兒，我太姥爺?shù)脑洪T兒就被敲響了。我太姥爺在院里就問，誰呀，大晚上的？我太姥爺聽這聲音，好像很熟悉，猛然想起來，這不是夢里的那個帶瓜皮帽的老頭兒嗎？連忙跑過去開了門，果然是那老頭兒。只是在現(xiàn)實當(dāng)中見到的這個老頭兒，和我太姥爺夢里見到那個老頭兒還是有差別。夢里的那個老頭，我太姥爺覺得和他身高個頭差不了多少，穿著打扮的氣質(zhì)也挺不錯?？墒乾F(xiàn)實當(dāng)中，這老頭兒那個身高最多到我太姥爺胸口。那容貌氣質(zhì)，就更別提了。我太姥爺描述那老頭兒，兩撇細胡須，耷拉眉毛小眼睛，再加上尖嘴猴腮，那模樣，放出去它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小偷兒。我太姥爺把那老頭讓進來，沒想到那老頭還帶著兩個跟班兒，只是那兩個跟班兒身形更小。最多，就到我太姥爺?shù)难@。那倆小跟班打扮的也跟那老頭差不多，帶個小瓜皮帽，穿個松松垮垮的小袍子。彎腰聳肩，一條又長又細的尾巴拖在屁股后頭。我太姥爺明白，這倆小跟班兒和這老頭兒，估計就是那幫耗子的頭兒。我太姥爺養(yǎng)著一群貓不是嗎？領(lǐng)頭的那只貓又雄又壯，一身的黃毛油光锃亮。我太姥爺給這只大貓起了個名，叫皇上。這皇上就住在我太姥爺家，平常慵懶異常，一天能睡十八個小時，剩下的六個小時，除了吃飯，就是跟我姥姥膩歪撒嬌。我姥姥一直以為，這皇上是個又蠢又笨的大貓，什么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懂。只有我太姥爺知道這皇上的真實身份。此時我太姥爺正跟這老頭兒客套著說閑話，那皇上忽然就從屋里沖了出來，眾人也沒見怎么回事，就發(fā)現(xiàn)這老頭已經(jīng)被皇上按到了爪子之下。那倆跟班就更不用說了，早就奪門而出，跑的不見了蹤影了。老頭兒被皇上摁著，在爪子之下瑟瑟發(fā)抖。那屁股后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條長尾巴，抖得跟個篩糠一樣。我太姥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那皇上張開大嘴，對著老頭的脖子就咬過去。幸虧我姥姥反應(yīng)快，張嘴喊道，皇上，住口。那皇上被我姥姥呵止住，扭頭沖著我姥姥喵了一句，仿佛態(tài)度很不滿意。我姥姥輕悄悄的走過去，一把摟住了皇上，把它抱在懷里，安撫了一下。又伸手把躺在地上的老頭扶了起來，接著跟老頭道歉，對對不住先生，嚇到您了。老頭站起來，看到我姥姥懷里的皇上，依然瑟瑟發(fā)抖，但是眉宇間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不少。老頭強做鎮(zhèn)定的對我姥姥說，我來之前這情況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老頭一邊說話，一邊從衣服襟里掏出手帕，擦腦門上的汗。我太姥爺和太姥姥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招呼老頭到屋里去休息，又給老頭端茶，又給老頭倒水。我太姥爺和老頭子坐下還沒有半刻，一杯茶還沒喝完，就聽院外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那個小跟班當(dāng)中的一個，緊跑慢跑的，跑到老頭的面前說道，爺爺，娶親的進院了。
我太姥爺聽那個小跟班一說，嚇了一跳，說道，哎呀，人家這么快就到了，我還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呢。
老頭兒給我太姥爺說，你別著急，我們都準(zhǔn)備好了。老頭兒向那個小跟班下令，快快，貼起紅喜字，點上紅蠟燭，讓人把新娘裝扮起來，院外的那些進門兒了，咱們就開始準(zhǔn)備放炮仗。小跟班得了令，連忙跑了出去。我姥姥看著新奇，心說這些小東西是怎么準(zhǔn)備的，就跟著小跟班兒出去看。到了門外，只見門外站了好些帶著瓜皮帽，穿著寬大袍子的小人兒。這些小人兒，無一例外地屁股后頭都拖著一條又細又長的尾巴。我姥姥還發(fā)現(xiàn)，這些小人兒一個個都沒有穿鞋，他們的腳全都長著毛，只長了三個腳趾頭。這三個腳趾頭分著叉往前伸著。這里說一下我姥姥的模樣，我姥姥年紀(jì)大的時候，我倒是經(jīng)常見。我姥姥特別的瘦，每次見她，她都躺著，不怎么動彈。她每次見我來，都從床上抬起一只手，叫我過去坐在她身邊。我姥姥的房間也有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并不讓人討厭，是淡淡的中藥的香味。當(dāng)時，也沒覺得這老太太好看，只覺得老太太眼睛非常的溫柔。后來我媽給我看了一張我姥姥年輕時候的照片，一時驚為天人。那張照片是我姥爺剛認識我姥姥的時候，兩個人在醫(yī)院門口拍的。那個花壇現(xiàn)在，只是由原來的紅磚，改成了現(xiàn)在有假山流水的那種。我姥爺身穿白大褂，戴著黑框眼鏡，不茍言笑。我姥姥卻笑得非常的開心，身穿著大棉襖扎著兩個麻花辮，站在我姥爺前面，眼睛大大的，美麗異常。所以我能理解我姥姥的那種美麗，那群干活的小人也能理解，看到我姥姥笑的時候，那群小人都呆住了。我姥姥看到這群小人呆住了，覺得這群小家伙特別有意思，又裂開嘴笑了起來。這群小人兒看我姥姥一笑再笑，也都跟著傻笑起來，有幾個嘴里還流出了口水，唉，那丑態(tài)呀。我姥姥被這群小人看得不好意思，轉(zhuǎn)身回了屋，進到我太姥爺?shù)臅?，看那群小人兒打扮新娘子去了?/span>進到屋里，我姥姥才發(fā)現(xiàn)打扮新娘子的小人兒和外頭的小兒不一樣，外頭的小人兒帶著瓜皮帽，穿著寬松的長袍，屁股后面拖著長長的細細的尾巴。而打扮新娘子的小人兒，腦袋上都戴了一朵紅花。身上穿的，都是寬松的旗袍，屁股后面當(dāng)然也拖著細尾巴。只是細尾巴的末梢都系著蝴蝶結(jié)呢。我姥姥明白，這屋里幫助新娘子打扮的，是幾個母耗子。而被我太姥爺帶回來的大閨女，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任由這些母耗子幫她描眉畫眼涂口紅。我姥姥晚上見到大閨女的時候，雖然覺得她也非常的好看，可是經(jīng)過了這群母耗子的打扮之后，這大閨女眉毛也變彎了，眼睛也變亮了，鼻子也變翹了，嘴巴也變紅了。身上那個粗布褂子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紅通艷麗的嫁衣。那身嫁衣讓我姥姥非常的羨慕，我姥姥當(dāng)時甚至有一絲嫉妒，心里想本來坐在這里被打扮的應(yīng)該是她?？墒沁@個念頭也是一閃而過，我姥姥明白，如果今天晚上真是自己嫁過去，那將是自己在這人世當(dāng)中最后一晚。那大閨女笑了，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我的人生很短暫。但這短暫的人生能美麗一次也就足夠了。大閨女這句話說的我姥姥非常的傷感，忍不住掉下眼淚來。大閨女對我姥姥說，你不用哭，人生都是這樣，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有開始有結(jié)束，這沒有什么值得悲傷的。只是我們短，你們長，如此而已，沒有什么更大的區(qū)別。我姥姥被大閨女這一番話說的心里暖暖的，覺得大閨女真的很不簡單。我姥姥在我太姥爺?shù)臅狼白?，拿起一本書隨便翻了兩下，忽然說道，我送你個名字吧。我姥姥送大閨女的名字是嬰寧，大閨女很喜歡這個名字。那群母耗子幫助嬰寧化了妝，整理好嫁衣，又拿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首飾，插在了嬰寧的規(guī)矩頭上。插完首飾，那端得是美麗無方。嬰寧說完這話，我姥姥有一些被感動。她拉過嬰寧的手想說一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嬰寧的手冰冷刺骨。就在這時門口吵吵嚷嚷的，有人喊道，迎親隊伍進來了，迎親隊伍進來了。老頭子在屋里大喊，放炮。我姥姥在書房就聽外面呲呲啦啦一陣響，噼里啪啦一陣細微的鞭炮聲響了起來，我姥姥拉著嬰寧要出去看熱鬧，卻被那群母耗子擋住了，說新娘子是不能出去的。我姥姥戀戀不舍的松開嬰寧的手，來到了外面。只見自個家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了一群長長的隊伍。這長長的隊伍都是一群半人高的黃鼠狼組成的，這些半人高的黃鼠狼一個個站的筆挺，微微的抬著頭，趾高氣昂的提著紅燈籠，那燈籠上都寫著一個字“黃”。這長長的隊伍，陸陸續(xù)續(xù)的來到我姥姥的門口，慢慢的排成了兩排。就在這時候我姥姥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兒，自家的墻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陸陸續(xù)續(xù)站滿了貓。這些貓一個個神情緊張，兩只眼睛在黑夜之中閃著綠光，幽幽的盯著這些站的筆直的黃鼠狼。我姥姥看到這個情形特別擔(dān)心，這些貓忽然從墻頭上沖下來，沖到這些黃鼠狼的隊伍之中，來一場黃貓大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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