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7 期

作者 / 盧宗林 洛陽市第一中醫(yī)院生殖醫(yī)學科

編輯 / 段瑞 ⊙ 校對 / 許紅

岳甫嘉，明代醫(yī)家，撰《妙一齋醫(yī)學正印種子編》2卷。這是一部求嗣專著，上卷主要論述男科，列岳氏種子驗案8則，其成效舉例中有4則從脾、腎論治男性不育癥驗案。腎精虧虛是造成男性不育的根本原因，補腎法是治療男性不育癥的最主要方法。而岳氏所載四案均從治脾入手，健脾之后再填精補腎，師古法而又不泥于古，是男性不育治療的變法，值得當今臨床效法。

1 岳氏“治脾”種子驗案4則

岳氏8則醫(yī)案中，涉及脾虛的醫(yī)案達4則，占全部醫(yī)案的一半，可見岳甫嘉對伴有脾虛的男性不育高度重視。這4則醫(yī)案的共同點是岳氏重視脾胃陽氣的升發(fā)、溫煦、運化作用，治療偏于脾氣之升，脾陽之溫，突顯明代醫(yī)家的溫補特色。

1.1 升脾陽實脾陰，補腎填精種子 

案1：患者年逾四十無子，形體孱弱，六脈無力，兩尺如絲，按似欲絕，食少且以素食為主，聞葷腥欲嘔吐，服藥知柏地黃丸、桂附地黃丸、滋陰地黃丸均效果不佳。而岳氏治以補中益氣湯，待脾胃強健后服八味地黃丸、朱鶴山煎方、河車種子丸，最后種子成功。岳氏辨治此案為脾虛之證，前醫(yī)補腎不效，岳氏遵丹溪所云“補腎不如補脾，脾得溫則易化而食味進，下雖暫虛，亦可少回”，治則為先理中州，后治幽北。先健脾益氣升陽，醒脾開胃，恢復脾之運化、升清功能，待脾胃食欲稍起后，改素食以葷，佐以肉味，脾胃愈起，則形體愈壯，繼續(xù)大劑補中益氣湯佐強腰壯腎之劑，患者脾胃始健，腰膝漸強。岳氏論治的前期以補中益氣湯、八味腎氣丸鼓舞脾陽、腎陽，以加強運化、溫煦之功，而后期以《先醒齋醫(yī)學廣筆記》朱鶴山煎方、河車種子丸，充實脾腎氣陰為主，輔以柔劑陽藥及血肉有情之品紫河車填精補腎，最終使脾陽健，腎氣足而溫煦升發(fā)，血脈暢通，腰膝強?。黄㈥幾?，腎精充則濡潤臟腑，灌溉四旁，脾之陰陽強健則腎精充沛，種子成功。

1.2 溫脾陽充氣血，滋腎育精種子 

案2：患者腸風下血，面黃腰酸，陽萎無子，服清熱涼血之方效不佳，岳氏予以厚樸煎劑及丸方止血，繼以五粉糕、補中益氣湯調治半年，后服八珍湯、聚精丸種子成功。岳氏辨析此案首先為血枯氣索，脾陽不振，則陽事萎縮，繼發(fā)不育；其次為久食寒涼，服藥以清熱涼血、滋陰補血之劑，久則脾胃虛寒，成結陰之候，“結陰者，便血一升，再結二升，三結三升”，結陰之病以陰氣內結，不得外行，血無所稟，滲入腸間所致，故便血；再則血屬水，性善下，脾屬土，土不得其平，則水下流為脾不統(tǒng)血而致便血。本案為結陰便血，脾氣虛失其統(tǒng)攝之權，漸致陰血虧虛，陽氣不振，血虛精虧，終致陽萎不育。結陰便血為寒邪內結營血陰分，治以溫經通陽，散寒開結，“血氣者，喜溫而惡寒，寒則泣而不能流，溫則消而去之”，故先以溫中散寒開結之劑湯丸并進迅速止血，而后益氣補脾，急固其氣，中氣既升，則不治血，而血亦自守。待脾胃中氣充足后，氣血雙補佐以補腎水，滋陰和陽，陰平陽秘，為調精種子做鋪墊，“精成于血，精血充實，乃能育子”，最后氣血充足則可培育腎精，生殖之精旺盛則種子成功。

1.3 健脾氣攝精關，固腎蓄精種子 

案3：患者三年不孕，脈右關微弱，左尺虛滑，饑勞則滑精，同房則軟弱之甚，精薄而少，岳氏治以四君子湯加山藥、蓮子三十劑，后以丸藥四君子湯加山藥、蓮子肉并封髓丹，最后以生精種子丸種子成功。本案患者操持過度，飲食失宜，以致脾虛氣陷，失于固攝，精關不固，而見滑精，日久傷及腎精、腎陽，脈象右關弱為脾虛，左尺虛滑為腎虛，岳氏辨為“脾虛不能治水，以致腎虛不能蓄精”，以四君子湯加山藥、蓮肉，甘溫益胃，培補中土，使藥氣四達，則周身之機運流暢，水谷之精微敷布。后以丸藥四君子湯合封髓丹加山藥、蓮肉、潼蒺藜，健脾益胃，培土補中，益氣固精，以生精種子丸生精固腎之劑收工。岳氏本案論治以脾胃之氣健旺為本，脾健精秘則腎氣固，生殖之精得蓄則種子成功。

1.4 扶脾陽溫腎陽，滋腎固精種子 

案4：患者五更泄瀉，腎泄無子，岳氏以四神丸加人參、山藥、木香、砂仁治療3月腹瀉痊愈，后用補骨脂丸、寶精丸加減種子成功。岳氏先從腎泄入手，溫補脾腎，健脾益氣，3月后瀉止，此后一邊健脾溫腎，調理中州，一邊滋腎養(yǎng)陰，填精種子，如此先治腸道疾患，培育后天之本，而后再滋腎填精，以后天養(yǎng)先天，從而達到生精種子。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虛不但導致變證叢生，而且不能化生氣血，無法補益先天之精，從而引起不育。岳氏重視脾胃在化血生精中的作用，抓住主要矛盾，強調補脾優(yōu)先于補腎，若要腎精足，先要脾胃健，只有脾胃健運，臟腑之精充盛，腎精也就充盈，才能“精氣溢瀉”而繁衍后代。

縱觀上述4則種子驗案，岳氏的診治思路以補益先天腎精為基本點，立足脾腎先后天之關系，以調理脾土，升陽益氣為立足點，重視脾陽、脾氣以及脾陰在男性種子中的地位，體現(xiàn)了岳氏“善補腎者，當于脾胃求之”的種子理念。

2 脾與男性性生理

脾主運化，統(tǒng)血，胃主受納腐熟，脾升胃降，燥濕相濟，共同完成水谷的消化、吸收與輸布，為氣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脾胃與男性性生理的關系主要是營潤宗筋、堅外腎；男性性活動的保障；充養(yǎng)及統(tǒng)攝生殖之精。

2.1 脾胃主潤宗筋堅外腎 

《素問·痿論》云：“陽明者，五臟六腑之海，主潤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關節(jié)也?！薄杜R證指南醫(yī)案》云：“蓋胃為谷之海，納食不旺，精氣必虛，況男子外腎，其名為勢，若谷氣不充，欲求其勢之雄壯堅舉，不亦難乎？治惟通補陽明而已?！逼⑽赶盏乃染⑼ㄟ^經絡而達外陰，對外腎起著營養(yǎng)和滋潤作用，以維持和加強性功能。脾胃運化功能正常則外腎營養(yǎng)充足，發(fā)育正常，能維持良好的性事活動；脾胃失于健運，則氣血生化之源匱乏，外腎營養(yǎng)不足，不僅發(fā)育會受到影響，功能活動也隨之減退，從而發(fā)生性欲低下甚至陽萎、不育等病癥。脾胃與外腎經絡相通，故脾胃之邪可循經下注，致性器官功能受擾而發(fā)生遺精等疾病，故通補陽明，健脾益氣可潤達宗筋，外腎雄壯堅舉。岳氏案3患者滑精，行房軟弱正是脾虛的表現(xiàn)。

2.2 脾胃是男性性活動的保障 

“胃強善啖之人，其于性事必強”，性欲是腎與天癸作用下產生的，但氣血是性欲產生的物質基礎，“精生于谷，男子精盛則思色”。陰莖堅硬的勃起，必須有賴氣血急驟充盈，而氣血以脾胃為生化之源；勃起興奮的維持需要氣的推動、固攝和血的濡養(yǎng)作用，才能使性活動繼續(xù)亢進而不致早泄；性活動進入高潮后，射出之精須有水谷精微補充，排精是在氣的固攝和氣化作用下進行的。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是性反應的物質基礎，脾胃健，腎精固，天癸充盛，精氣溢泄，腎之技巧出焉。所以脾胃強盛是男性性欲旺、勃起堅、持續(xù)久、排精暢的基石，也是男性求嗣種子的基礎，岳氏案1、案3患者經過健脾開胃的治療后，性活動正常，種子成功。

2.3 脾胃充養(yǎng)、統(tǒng)攝生殖之精 

生殖之精是在天癸的作用下，由精室化生而成，天癸、生殖之精雖靠腎氣的作用才能充實和成熟，但亦賴后天水谷精微化生氣血的不斷滋養(yǎng)。脾胃健運，氣血充足，則精之化生有源，精血旺盛，以保證生殖生理功能的完成，如岳氏案2、案4患者脾胃功能正常，氣血才能充養(yǎng)生殖之精。生殖之精的閉藏雖在腎，但又需脾氣的統(tǒng)攝，若脾虛氣陷，統(tǒng)攝失職，則可致精無所固攝而泄下，出現(xiàn)滑精等疾病，如案3患者脾氣健運才能固攝生殖之精。

3 脾腎與生殖之精

生殖之精是人類生殖繁衍的基礎，由稟受于父母的先天之精，受后天獲得的水谷之精及其化生的血和津液的充養(yǎng)，在天癸的作用下化生并施泄。因此，生殖之精由先、后天之精合化而成，受天癸的調節(jié)，而天癸受腎精和腎氣的調節(jié)。由此可知，生殖之精的產生與脾、腎兩臟關系密切。

3.1 脾與生殖之精 

“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蔽迮K之精以液態(tài)形式存在于臟腑之中，脾精以水谷之精的形式存在于脾中，腎精以生命物質或生殖之精的形式存在于腎中。脾精即后天之精是脾胃將水谷化生為精微物質，通過脾氣升動輸布于各個臟腑組織等形體，維持臟腑組織功能活動，同時將剩余部分輸送于腎，對貯藏于腎中先天之精起到濡養(yǎng)作用。脾對生殖之精的作用主要是脾精的功用，首先是脾精的濡養(yǎng)，脾精部分輸送于腎，濡養(yǎng)生殖之精；其次是脾精化生脾氣，推動和調控脾胃中氣運行，同時可以調控生殖之精的封藏與排泄；最后脾精可以化神，五臟之精可以化生神、魂、魄、意、志五神和喜、怒、悲、思、恐五志，脾精可化生為“意、思”，神志異常，過度思慮可傷及脾精，從而影響生殖之精的濡養(yǎng)和運行。

3.2 腎與生殖之精 

先天之精是組成胚胎的最原始物質，來源于父母。如《靈樞·決氣》曰：“兩神相搏，合而成形，常先身生，是謂精”，先天之精在胎兒時期大部分貯藏于腎。生殖之精為先天之精，它不僅是繁衍后代的物質基礎，而且內中蘊藏著男女雙方的遺傳信息，以致對子代終生的發(fā)育如體質的強弱、形體特征乃至壽命的長短都有較強的制約、規(guī)定作用。生殖之精雖屬先天之精，但非先天所化，而是后天所生。它是人體發(fā)育到一定階段，在天癸的激發(fā)下，由腎中精氣所化生。生殖之精的化生過程可用“天癸-腎中精氣-生殖之精”這一模式來表示。腎精為生殖之精的物質基礎，腎精的盛衰對生殖之精的生成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腎精旺盛充沛，則生殖之精也往往健全；腎精虛弱匱乏，生殖之精質量則差，甚至喪失繁衍后代的能力。

男性將生殖之精送入女性體內后，在女子胞內與卵子結合發(fā)育成人，屬于男性的功能活動稱為“種子”，生殖之精是男性種子的基礎，脾腎兩臟是生殖之精化生的根源，此正是將溫補脾腎之法引入男性不育辨治法則的生理基礎。

4 脾腎相關與男性不育

“脾為后天之本”“腎為先天之本”，脾與腎二臟關系及其密切，二者相互資生，相互促進，息息相關。在男性不育的治療中恰當地處理脾腎之間關系也是岳氏給我們的啟示。

4.1 育精種子重脾腎 

明代李中梓提出“腎為先天之本，脾為后天之本”“二臟安和，一身皆治，百病不生”“二臟為生人之本”，明代張景岳提出“蓋人之始生，本乎精血之源，人之既生，由乎水谷之養(yǎng)，非精血無以立形體之基，非水谷無以成形體之壯，精血之司在命門，水谷之司在脾胃。故命門得先天之氣，脾胃得后天之氣也，是以水谷之海，本賴先天為之主，而精血之海又必賴后天為之資”。清代陳修遠再次提出“水與土相演而生草，脾與腎相和生人”，因此種子之道尤關乎脾腎兩臟，生殖之精是腎中精氣所化生，腎精充盛，則生殖之精強壯，生殖之精以腎精為基礎，與五臟之精密切相關，特別需要脾胃所化生水谷之精及氣血的充養(yǎng)，所以脾腎兩臟于育精種子至關重要。

4.2 育精種子分脾腎 

岳氏育精種子多尊李東垣之說，李東垣在脾腎關系中，獨重脾胃，在論述脾與腎的病理關系時，重在突出脾胃有病，內傳于腎，而致各種病變，治療上繼承孫思邈“補腎不若補脾”，對于多種疾病的治療，十分重視調理脾胃。明代薛己倡脾腎兼補，若土虛為主，補其脾而兼顧其腎；若腎虧為主，補其腎而兼顧其脾。明代李中梓認為營血化生在脾，真精密藏在腎，脾是五臟六腑供養(yǎng)之本，腎是五臟六腑生成之本，二者有“相贊之功能”，所以必須脾腎并重，脾腎同治，先天濟后天，后天助先天，“脾安則腎愈安”“腎安則脾愈安”，補脾扶腎，法當兼行，補腎之中不忘扶脾，壯脾之中不忘養(yǎng)腎。岳氏在論治種子之時融入了同時代脾腎相關的醫(yī)家經驗，育精種子，脾腎并重，但又脾腎分治，先理脾虛，而后治腎。

4.3 育精重脾陽化氣 

岳氏辨證論治男性不育的基礎為腎主生殖，組方以補益藥為基本遣方原則，其選藥配伍的宗旨是以生殖之精為核心，然在補腎不效時，當首先從脾胃論治，溫脾陽、壯元氣，恢復脾氣升清、散精功能為第一要義，此為黃帝內經“陽化氣”之重要思想的體現(xiàn)。

4.4 育精顧脾陰成形 

脾陰學說為岳氏同時期著名明代醫(yī)家繆希雍針對當時溫補之風盛行所提，善投甘寒之品，首倡脾陰，治宜滋潤。岳氏吸收繆氏滋養(yǎng)脾陰之說，選甘淡之品實脾陰，脾陰足則能濡養(yǎng)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能潤肺金、充心血、養(yǎng)肝木、滋腎水，亦為黃帝內經“陰成形”之固本思想體現(xiàn)。

岳氏育精種子治從脾腎，兼收并蓄，既效法東垣脾胃論益氣升陽，制方溫燥，偏重陽氣；又貫通丹溪之陰虛論，善用黃柏，偏于苦寒；同時又崇尚景岳，溫補腎命陰陽，陽中求陰，陰中求陽；兼之又吸收繆氏脾陰之論。綜上，岳氏種子在處理脾腎關系時尤其關注脾腎之陰平陽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