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宮里傳陛下昨晚駕崩了。 我手中的繡花針忽地刺入指心,司馬熠真的沒了。 我未嫁入溫侯府之前,是司馬熠身邊的御前宮女,是追隨他最久的女人,久到他初初封為盛王的時候。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兵部侍郎徐聞與榮王勾結(jié)意圖謀反,罪不可赦,徐氏誅三族,十五以下男子流放嶺南,女子沒入掖庭為奴。欽此!” 主母一臉不可置信地接下圣旨,姨娘和姐姐們哭做一團,侍衛(wèi)一箱一箱地搬著東西,我們徐家徹底倒了臺。 好在父親的門生有良心,多方替我們打點,我這個庶女才沾了點光被分到藏書閣當(dāng)灑掃宮女。 皇后為太后壽辰籌辦宮宴人手不夠我就被叫了過去,那時我以為是上天眷顧,我竟得了皇后的青眼留在她宮中當(dāng)差。 那日初封盛王的司馬熠正在太后宮中請安,皇后特意打聽好了時機也去了。 皇后說著說著宮中的趣事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司馬熠身上,“熠兒,母后瞧著你最近清減了不少,可是身邊人伺候不得力?母后這里倒有幾個不錯的苗子,不如你挑幾個去。” 皇后指了一排侍從宮女讓他挑選,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突然清醒了,哪有什么上天眷顧,不過是因為我容顏姝麗罷了。皇后沒有嫡子,急需拉攏一位皇子與其合作保住她家族的榮耀。而我們不過是用來贈送的禮物。 司馬熠吊兒郎當(dāng)?shù)剜局献?,玩味地說道:“母后宮中的人個個賽天仙,真是叫兒臣看花了眼……” 司馬熠停頓了一下,“就是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我驚掉了下巴,天哪,我竟然要去給滅族仇人當(dāng)暖床丫頭! 未及我反應(yīng),司馬熠就把我強拉了出來,扯得我胳膊生疼。 他用細(xì)長的手指輕敲了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用驚訝,就是你。” 我感受到來自頭頂上方的微微慍怒,怯生生地不敢抬頭。 司馬熠,我是見過他的,而且很討厭他。 那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樣在藏書閣尋書看,我近日癡迷《三國志》,我很喜歡那一段亂世英雄輩出,用盡智謀武功謀得一席之地的歷史。 我一邊回想著昨日看到的情節(jié),一邊循著書架去取書,踮著腳伸手所至那本書卻被一雙憑空出現(xiàn)的修長白皙的大手取走了。 “西廂記?”對方的語氣揶揄。 我沒來由的很討厭他這種態(tài)度,繃著臉直直瞪著他,伸指指著他手中的書,“公子說笑了,這,是《三國志》。” 我說完扭頭就要走,卻被他拽住了衣角,“姑娘你誤會我了,我是百越王子不識得你們的文字。” “你放開我,我沒時間與你糾纏,別耽誤我干活。”宮中確實有位百越質(zhì)子,可那又如何,我干不完活可就要挨罰。 他松開手,清了清嗓子復(fù)又說道:“我沒記錯的話,宮女可沒有權(quán)力看藏書閣的書,若是我將這事告訴了你們嬤嬤,你說你會怎樣呢?” 卑鄙!“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沒什么,我近幾日就要離開大姚了,見到你便覺得有緣,想請你為我讀一讀這《三國志》。” 不識字啊,真好!我朝他“真誠”一笑,計上心頭,“能為王子講述《三國志》是奴婢之幸。” 我拿起書亂講一通,故意暗暗諷刺這位王子為人陰險卑鄙行為孟浪人頭豬腦。心里暗爽,這種在別人人面前罵了他,別人還不知道的感覺真好。 可是當(dāng)我把書講完,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這個無恥的百越王子已經(jīng)趴在我肩頭睡了好些個時候,氣人啊,真是氣人! “走開。”,抵住他的腦門我往后大力一推他就摔在地上醒了過來,我起身氣呼呼地跺了下腳快步走到門口,“書我講完了。告辭!” “小宮娥,后會有期!” 身后傳來他調(diào)笑的聲音,哼,再見,再也不見。 “別走神。” 我的視線終于被這討厭的聲音拉回,這已經(jīng)是我在盛王府的第二天,我正在給司馬熠伺候筆墨。也就是所謂的紅袖添香! 小廚房端來一盤桂花糕,那賣相讓我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嚕咕嚕叫起來。為了緩解尷尬我只能在一旁打哈哈,司馬熠輕挑眉毛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變態(tài),你自己處理公務(wù)不吃晚膳還不許別人餓?! 殿里的燭火晃得我上眼皮磕下眼皮,困得要死,司馬熠突然停住筆面色不悅,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看到我偷懶怒了。 “你擋到我的光了。” “哦。”我小心翼翼地向右挪了挪。 “你若是覺得困了,就去后殿休息。” 司馬熠這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對我發(fā)善心,不接白不接。 “謝……” “把這盤桂花糕拿走,本王不愛吃。” “謝王爺!” 我眼里冒著精光一蹦一跳地端著桂花糕走了。 我醒來時,眼前是司馬熠那張放大的臉,他溫?zé)岬臍庀姙⒃谀樕?,他的眉目間淺現(xiàn)十萬里皚皚江山的華景,我的耳尖瞬間紅了。司馬熠是真的很美,對,他的容貌只能用美來形容。 花癡的我用指尖輕點著他的鼻尖,不料此時他突然驚醒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他的眼中是肅殺的氣息,我嚇得全身顫抖說不出話。 片刻后他放開我,我慌亂地提著鞋子就要跑,司馬熠卻擋住了我的去路,霎時間我的各種死法已經(jīng)在我腦子里閃過一遍。 司馬熠嘴角莫名其妙彎起好看的弧度,“人頭豬腦?陰險卑鄙?行為孟浪?” 我愣住嘴巴詫異的張大,原來他那天沒有睡著,完了完了,造孽?。?/span>! 他突然湊到我耳邊,這頗為親密的姿勢讓我有些不適,“你講的《三國志》真有意思。”在我還在發(fā)呆的時候,一本書被塞到了我的懷里。 是那天的那本《三國志》。 司馬熠的臉又變成了那副生人勿近樣兒,轉(zhuǎn)身步出殿門,“小宮娥,《三國志》你要多研讀幾遍,你太笨了,百越王子會說大姚官話竟不識得大姚的字。” 從那以后我被調(diào)到了殿外干活,我樂得清閑,卻也頗覺得辜負(fù)了皇后送我出宮時那寄予厚望的眼神。 在盛王府干活挺輕松的,至少比在宮里侍奉那些娘娘輕松上好多,就是平日幫他打打雜掃掃地什么的,每逢節(jié)日還有銀錢賞賜,夠我買好多好多塊桂花糕了。 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天地間茫茫一片。 今兒是除夕,按理司馬熠應(yīng)該是在宮中守歲,可在亭子里賞雪的我分明看到他風(fēng)塵仆仆地回了王府,臉色鐵青。不多時司馬熠就出現(xiàn)在了我身后,跟個瘟神似的。 “巧了!” “什么巧,是冤家路窄吧。” 我用倨傲的語氣回他,這家伙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死死捏住我的肩膀傻不愣登地瞅著我,我感覺我的臉有些發(fā)燙,下意識捂住臉推開這個無恥的家伙。 “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嗎!” “沒見過,都沒我好看。” 司馬熠攤開手掌故作浪漫的去接落雪,這人真是毫無羞恥心,這么大言不慚的話都說得出來。 我也學(xué)著司馬熠的樣子接落雪裝裝文人情懷,腦子里卻冒出兒時在書塾外偷聽得的一個成語——東施效顰。 “王爺找奴婢有什么事?” 司馬熠黔默,深沉地凝視著掌中的雪化成一灘污水。 雪本是純潔的,因為有了外物的禁錮它變了本質(zhì),變得污穢不堪。 離開宮中許多年后我才堪堪悟到一些各中道理,卻也只能在落雪的時候說一句“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那時的我猜度不到他心里的掙扎,只是看著他和雪景融為一體好似一副《玉人賞雪圖》的情景紅了臉,少女的情思一絲不落全部被他收入眼中。 他抿嘴笑了,“小宮娥,你說這世間最美的顏色是什么?” 我敲著腦袋,苦思冥想不得答案,七彩色?五光十色? “是雪色嗎?” 他莞爾湊到我身前,眉眼含笑但無輕浮之意,“是——羞澀。” 我鼓起腮幫子揮著拳頭向他砸去,他漫不經(jīng)心的一擋就接住了我的胳膊,“明日你便回我身邊伺候吧。”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想向他討個恩賜,跪在地上向他行著大禮,“奴婢是罪臣之后,既已入盛王府,還請王爺賜名。” “和風(fēng)起天路,嚴(yán)氣消冰井。索索枝未柔,厭厭漏猶永。你可知道這首詩?” “是《初年》。” “沒錯,從今以后你便喚初年。” 司馬熠不復(fù)回來時的冷峻神色,心情頗好地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去正廳。 “徐初年謝王爺恩典。” 我長久地向著他離開的方向叩首。 除夕過去的一個月后我知曉了他那日早歸的原因,陛下欲賜婚晏丞相的嫡女為盛王妃,司馬熠黑著臉直接了當(dāng)?shù)木芙^,陛下為維護老臣面子,當(dāng)眾痛斥他。 迎娶晏家的女兒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更遑論是司馬熠這種陷入奪嫡之爭的皇子,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何。 我在心中喃喃著。 江南洪災(zāi),上萬百姓流離失所,這個燙手的山芋被扔到司馬熠手中,陛下封司馬熠為欽差,前往江南督辦撥款賑災(zāi)一事。 “氣死了,一個個的都是碩鼠。” “不必動氣 ,你沒聽劉知府說自先皇時他們這些官員就是這么做的。” “好好好,那請王爺讓他們把吞的二十萬兩銀子吐出來。” 我惆悵一嘆,抖開披風(fēng)披在司馬熠身上,折起油紙傘和他同進了馬車。 “徐初年你真是越來越放肆。” “那也是王爺慣的。” 司馬熠不再發(fā)一言,掀開車簾,我曉得他是在看街道旁無家可歸的流民,三十萬兩白銀發(fā)到江南,官員層層盤剝到了百姓手里就剩下谷子殼了,偏偏查賬又查不出任何紕漏。 一路江南的官員都是司馬熠的死對頭璟王的手下,官員貪污無證可查,流民得不到救濟長久必引發(fā)嘩變,屆時司馬熠身上就背了無能的鍋。 可是司馬熠就是司馬熠,十萬兩銀子花出三十萬兩銀子的用處。我們先是走訪江南各處鄉(xiāng)紳威逼利誘他們捐錢捐物搭設(shè)粥棚,硬生生的湊到五萬兩銀子。 我本以為司馬熠會用這銀子買大米白面,哪想到他竟全換了喂牲畜的谷糠。我嘗了一口實在難以下咽,司馬熠卻吃的怡然自得,還說災(zāi)民吃多少日谷糠他便吃多少日。 饑餓的災(zāi)民已經(jīng)不是人,一斤大米換三斤谷糠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果然糧食變成谷糠后“災(zāi)民”的人數(shù)有所減少,那些人多是一些街頭的市井無賴冒充災(zāi)民冒領(lǐng)。 剩下的十萬兩銀子全部用來修筑堤壩,災(zāi)民被司馬熠策動,年輕力壯的都紛紛跑來幫忙,省下了大半的費用。 災(zāi)后重建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我們自然也沒有放棄整一整那群中飽私囊的貪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們從源頭查了三天三夜的帳,假賬做的再細(xì)也有紕漏,朝廷這三十年來大大小小虧空了不下十萬萬兩銀子。 我和司馬熠頓悟陛下此次的目的就是想借司馬熠的手整頓朝廷風(fēng)氣,順推讓司馬熠整倒璟王。 陛下是狐貍而且是只老狐貍。 偏就在司馬熠起草奏折的前晚一伙流民闖進了司馬熠暫住的知府府燒殺搶掠手段狠辣無比,致使羽林軍死傷無數(shù)。 一個獨眼抽出腰間的刀呲著嘴就向我刺來,我慌了神干瞪著眼,司馬熠高大的身影擋在我面前,緊接著就有鮮血噴濺到我臉上。 獨眼倒下了,司馬熠也靠倒在我懷里,鮮血自他左胸處汩汩流出,“司馬熠你別死啊,你,你不能死。” “刀…上有毒。” 宣旨的公公約摸還有一刻鐘來,碎了的茶壺瓷片被我用布包起暫時藏到簾子后,我心里籌劃著接下來的算計。 坐在地上我抱起太醫(yī)的尸體泫然若泣,羽林軍領(lǐng)著宣旨的公公進門,公公哪看過這場景嚇得退出了門外擋著臉,“初年姑娘這是怎么了?” “太醫(yī)為王爺試藥,熟料藥中竟有劇毒,生生把他毒死了,我來時太醫(yī)就只剩一口氣了。嗚嗚……” “???這…為何要試藥啊!” “公公您有所不知,太醫(yī)臨終告訴我王爺之前遭刺殺又中了毒,他們都怕了,所以這吃的用的都得人試過才行,真是沒想到啊,竟然真有不擇手段之人要毒害王爺。太醫(yī)他死的好慘??!” 我起身故意一個不小心把他的頭磕在臺階上,掩蓋之前茶壺砸的傷,又一副十分懊悔的樣子小心翼翼把太醫(yī)的尸體平放在地。 “撲通”一聲,我就跪在公公面前使勁的磕頭,“還請公公帶奴婢面圣,還太醫(yī)還盛王府一個公道。” 毒藥事件查來查去竟然牽扯到了后宮,在司馬熠蘇醒那日真兇伏法。 宮里的說法是盛王府的下人見盛王被圈禁,有些便生了異心,恰好胡賢妃為了兒子岐王的前途走火入魔,攛掇岐王買通了盛王府幾個管理廚房的下人,將斷腸草粉加入司馬熠的藥中毒死他,嫁禍璟王。太醫(yī)試藥就成了司馬熠的替死鬼。 總之璟王自盡,胡賢妃賜白綾,岐王廢為庶人。 此事過后盛王的下人被全部替換,宮里新派來人也都由我一一挑選,絕不留二心人。 越明年,司馬熠正式成太子,我是他東宮的大宮女。 終于可以時不時的找些借口偷懶了。 那日我又陪著司馬熠這個工作狂在書房批了大半夜奏折,陛下可真是會偷懶,老子的工作非讓兒子做,害得我也要忍受著餓神在這熬著。 司馬熠看奏折看得入神,我招手示意側(cè)殿的小太監(jiān)過來,逼迫他替我守著司馬熠這臺機器。 你問我要干什么,廢話當(dāng)然是去找吃的! 可是天啊嚕我忘了宮里的宵禁,偌大個東宮,小廚房里一點吃的都沒有,沒人性!忽然我眼睛一亮望著手中的食材,這不正是平常御膳房大師傅做桂花糕用的嗎? 我照貓畫虎的仿著大師傅的動作弄起桂花糕。當(dāng)看到成品我不得不感嘆我不是個做廚子的料,那賣相真叫一言難盡。 一陣陰風(fēng)吹滅了蠟燭,房頂是耗子爬過的吱吱聲,我心里打起敲鼓。 “這世上沒鬼,世上沒鬼,世上沒鬼,沒鬼沒鬼沒——啊——唔。” 幽靈捂住了我的嘴,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司馬熠,吃飽了撐的,嚇唬我玩! “陪我賞月。” “我沒空,不約。” “今日我生辰。” 絲毫不容我拒絕,司馬熠左手端起桂花糕,右手?jǐn)堉业难珡娦泄兆呶摇?/span>我們到了一個很是凄涼的宮殿屋頂上坐著,梧桐葉落了滿庭,瓦檐鋪滿青苔,涼風(fēng)過境,檐角殘破的風(fēng)鈴響著刺耳的音,似在訴說著曾經(jīng)的風(fēng)華。 “殿下,我聽宮人傳你從不過生辰的。” 司馬熠的眉目似染上一層霜疏離而深遠(yuǎn),目光沉痛地望著庭院。 “今日也是我母妃忌日。” “抱歉。” 我心底一抽疼,又說錯了話。司馬熠生母江貴妃是自戕,是宮里的大忌諱。司馬熠雖淡淡說出,好似與他毫不相關(guān),輕啜的鼻音還是暴露了他。 “想聽聽我母妃的故事嗎?” “我母妃是父皇最愛的女人,亦是陪在父皇身邊最久的,母妃是父皇的軟肋,可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軟肋。” “后來母妃成了父皇的一個借口,母妃被置在風(fēng)口浪尖之上,父皇用母妃的名字鏟除異己收攏政權(quán),母妃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妃,父皇卻遺棄了她。” “六歲生辰時母妃的神情我還歷歷在目,父皇逼死了她,我和這座庭院一樣被遺忘了許多年。” 又是一片長久的漠然。 心如同被亂石擊中,疼痛而繁雜。我想那時的司馬熠一定很疼,很疼。眼底泛酸,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憐。 “我說了我的故事,你的呢?” 好啊,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 “我有什么好說的啊,我天生命硬克母克父克全家,姨娘生我是剖腹取子,我父親為了榮華富貴攪進你們五個兄弟的斗爭成了犧牲品,我們?nèi)宥紱]有好下場。”吞進一塊桂花糕,我漫不經(jīng)心說起這些。 司馬熠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嘴邊,我有些詫異,我記得他不愛吃桂花糕的。司馬熠看懂了我的表情,眉目帶笑對我說:“我覺得這盤挺好吃的。” 他喜歡我做的桂花糕,我心底瞬間如煙花燦爛。 “我聽宮人說在生辰那天許愿就一定可以實現(xiàn),不如殿下試試?” “好啊,那——我要徐初年給我做一輩子桂花糕。” 聽到這個白癡這么喊,我頓時從頭頂紅到腳丫子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我現(xiàn)在殺人滅口的心都有。 “你怎么喊出來了,喊出來就不靈了!” “不說出來怎么讓你知道呢。” 司馬熠一手撐著頭靠在我肩頭,吃光了我的桂花糕,“你都把一輩子賣給我了,你想要什么賞賜說吧?” 我一聽便來了勁兒,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轉(zhuǎn)了幾下來了壞水,想逗逗他:“我要你帶著十里紅妝來娶我!” 他一定會生氣吧,會我說一屆小小奴婢惦記上主子來了,從此會讓我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吧。 結(jié)果我聽到的卻是一聲堅定地“好”。 他的目光堅毅深沉好似有星辰大海,他拿過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們十指緊扣。 眼眶幾乎是一瞬就濡濕了,還好現(xiàn)在是夜色,他一定看不出來,我才不能讓他看到我感動地哭了。 真丟人??! “那,那好吧,既然你答應(yīng)了,就要娶我,人說話是算數(shù)的!耍賴是小狗!” 現(xiàn)在我回想當(dāng)時的場景,不禁苦笑。 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司馬熠在太子位坐了五年后陛下病危,他一邊侍疾一邊代理朝政。看似最本分的涼王竟然受了百越人的挑唆,與百越合作在邊境糾結(jié)兵馬擁兵造反,殺了司馬熠一個措手不及。 晏相這個老頑固因為嫁女的事耿耿于懷趁此時拿捏了司馬熠一把。朝中多數(shù)武將稱病不上朝,司馬熠去探望也依舊閉門不出,探子打聽得到是晏相私底下放了話。 春光正好的那日我遇到了溫候世子溫成安。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席間舉手投足皆是風(fēng)流。 溫成安被保護的太好,太過單純,所以他成了我的一顆棋子。 溫成安的酒里被我加了點料,他才喝了幾口就有了醉意,被我安排的宮女帶去了太液池假山處醒酒。趁著侍衛(wèi)換班的空隙,我換上輕薄的紗裙坐在池邊一臉滿足地戲水,我知道溫成安已經(jīng)注意到我,我故意腳下打滑跌入水中。 溫成安長在水邊定是會水的,如我預(yù)料他下了水,找到溫成安我緊緊圈住他,紗裙浸了水肌膚隱隱可見,在撲騰過程中我故意不小心吻上他的唇,溫成安的心跳亂了。 被撈上水后我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扇了溫成安一巴掌,溫成安一臉懵圈。 “你這個登徒子竟然輕薄于我,你讓我以后如何嫁人。” “非也非也,方才是姑娘自己……” “我在水里根本看不見,你為什么不躲開為什么現(xiàn)在還在看我,你還敢說你沒有色心。”我梨花帶雨地哭著,將女子的柔美全部展現(xiàn),復(fù)又在他要拽我衣角安慰我時小鹿一樣警惕地看他,“你要干什么。”我逃也似的跑開了。 “還未問姑娘芳名。成安愿為姑娘負(fù)責(zé)。” 溫成安入了我的網(wǎng)。 三日后,我收到了溫成安的信,他說他要娶我,若我不愿意他便自戳雙眼。 咳咳,還真是個純情少年郎。 欲迎還拒,幾個回合下來溫成安被我吃得死死的。 我約了溫成安在司馬熠下朝必經(jīng)的宮道見面,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司馬熠走過來時我踮起腳吻了溫成安的右臉頰。 在溫成安驚詫的眸光中司馬熠不由分說拉走我,他踹上殿門,我被他抵在東宮寢殿的木柱上,他眼角有凜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同開過光的刀劍一般。 “說!你為什么背叛本殿下!” “呵,和你在一起等著當(dāng)亡命鴛鴦嗎?晏相擺明讓你娶他女兒,皇后我當(dāng)不成還不能找下家嗎?” “初年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女人,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你錯了,徐初年從來都是貪慕虛榮的,是你傻,被我耍的團團轉(zhuǎn)。” 司馬熠扼住我的脖子,那眼底深處是絕對的肅殺和冷酷,我冷笑,“你舍不得殺我,你是愛我的。” 他眸色一變把我甩到殿門口,“滾!你永遠(yuǎn)都只會是御前侍女,別妄想爬本太子的床!” 踉蹌地走出東宮,抬頭看到天上耀眼的太陽,我仿佛看到了司馬熠以后的人生。司馬熠,徐初年就是那樣一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她配不上你。 陛下駕崩,司馬熠不顧孝期,登基第一日立晏相嫡女為后,三月內(nèi)涼王叛亂平息。 我依舊當(dāng)我的御前宮女。 帝后大婚那日我親手為司馬熠穿上喜服,他握住我的手輕蔑地問我可曾后悔,我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我又想起那日我在相府屏風(fēng)后偷聽,晏相要司馬熠立晏家嫡女為后,司馬熠也是那一聲“好”,我只覺得,我這么多年,活得像個笑話。 我遞上合巹酒看著他們喝下,看著司馬熠牽著她的手,看著他們并肩而立,共看這江山。 我知道,曾經(jīng)種種回不去了。 他抱著晏后經(jīng)過我身邊時,壓低聲音:“今晚你守夜。” 他在懲罰我。 那夜我喝醉了,因為我看到了他們?nèi)绾味鲪劾p綿。 “他不來了,他不會來了,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等了這么多年,我等不到了。” 心好疼,好疼。 我吐了側(cè)殿一地的酒水,嬤嬤們攔著我不讓我去膳房拿酒,她們問我在等誰,我只是喊著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過后,我便生了一場大病,溫成安來提了親,司馬熠讓人瞞著我把溫成安堵在宮門前。晏后看我這樣以為我是過度思念溫成安,可憐我,告訴了我提親之事。 “為什么你選擇的不是我?” “奴婢命薄,無福消受。” “退下,滾??!” 司馬熠厲聲質(zhì)問著我,旋即轉(zhuǎn)過身不再看我,只揮了揮明黃色的袖子。我邁著碎步邊倒退邊朝他拜了三拜。 他免了我徐家活著人的罪過,封我當(dāng)了縣主。 他也的確為我準(zhǔn)備了十里紅妝,只是娶我的人不是他。 我的日子一頁一頁地翻著,東水流逝,葉落紛紛,二十余年的時間我為溫成安生了一雙兒女,他對我很好很好,只是有些空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填補的。 晏家功高震主終是留不得,十年的隱忍司馬熠鏟除了這條禍根,唯皇后地位依舊穩(wěn)若泰山,人人只道帝后情深,只是那些再與我無關(guān)。 我回憶起了最后一次見他。 那是他和晏后第一個孩子滿月我進宮朝賀,從皇后宮中走出,我碰到了他,他身邊沒有一個人侍候,我知道他定是又喝酒了。 他有些消瘦,清貴的臉龐添了幾絲涼薄,我附了身行禮,他不發(fā)一言,剛要走,他卻拽住了我的衣角。 “你可曾喜歡過我?” 我的心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突然墜入一顆石子:“我們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 宮里來了人,說他去時手里還握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我進了許久不去的廚房,做了最后一次桂花糕。 “傻子,一輩子就這么過來了。” 望著窗外的太陽,他還是來了,穿著紅裝騎著高頭大馬,我終于等到了。 原創(chuàng)簡介 排版 | 零路 圖片 | 網(wǎng)絡(lu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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