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凌羊 首發(fā)公眾號:晏凌羊(qiushan08) 1 前幾天,我在文章末尾吐槽:我媽發(fā)現(xiàn)了我的公眾號,然后我家引發(fā)了一場家庭大戰(zhàn)。 這事兒得從何說起呢?就從工作性質(zhì)說起吧。 以前在體制內(nèi)上班,我爸媽去我單位樓下等我,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坐進寫字樓一樓的接待區(qū),而是畏畏縮縮坐在寫字樓門口的坎沿上,最后因為影響觀瞻被保安趕走。 我跟他們說過幾次:“你要是想坐,就舒舒服服地坐到一樓接待區(qū)的沙發(fā)椅上,不要覺得配不起?!?/p>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因為有了高大上的寫字樓、保安、我的同事和領導等“外人”以及“儀式感”的存在,他們連同“工作中的我”,都敬畏了起來。 可是,好死不死,我熱愛寫作。這是我生命中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源泉,也是我唯一的精神出口。我靠它,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療愈了我的成長、離婚傷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看我寫作的人,在心理上比我爸媽跟我更親。 因為寫作,因為你們,我不再感到孤獨。 年輕時,我擇錯偶,但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了以后,我馬上糾錯、止損,離了婚。之后,帶著孩子在這個巨無霸城市里生活,家里連顆釘子都是我自己掙來的。 我爸媽以他們不自知的方式傷害我的時候,當我覺得心里難過異常不知如何排解的時候,除了寫作,我沒有任何精神出口。 跟我爸媽講?不,我沒辦法跟他們溝通任何,我已經(jīng)放棄溝通了。 跟朋友們說?可人到中年,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忙,我不忍叨擾。 跟伴侶?對不起,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我暫時遇不到。 每每此時,我只能倒吸一口涼氣,坐到電腦前把自己的心情寫下來。寫著寫著,我就平靜了下來,思路就清晰了起來。 寫作,的確是我最好的回血方式,也是我和自己、和他人、和世界、和生死的對話方式。除非我死,這個愛好我絕不會放棄。 寫作這事兒,當然也有副作用,特別是自媒體寫作。 別人接觸到你的門檻低(上網(wǎng)就行)、儀式感也很弱(是個人都可以對你指手畫腳),于是,我爸媽來了。 盡管我嚴防死守,預防性拉黑了他們,但還是沒辦法守住我最后一塊不被他們?nèi)肭值木窦覉@。 看了其中某一篇文章后(現(xiàn)在已刪),他們開始教我寫作,要求我只寫對他們的贊歌,不寫他們不堪的那一面。他們花著我給的錢,卻譴責我用羞辱他們的方式去賺稿費。 他們看完我寫他們的內(nèi)容后(好的、壞的,我都有寫),沒有任何的反省,第一反應是暴怒,因為我破壞了他們的自戀。接下來,就是要挾和控制,用裝可憐、譴責不孝甚至“一哭二鬧三上吊”等自殘的方式,試圖逼我妥協(xié)。 說真的,若他們有所反省、有所改變,我可能會聽從他們的意見,但是,當他們試圖控制我的“老三樣”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我只想一鍵把他們拉黑。 他們幻想自己是大名人,一出門就會被人認出來,然后所有人對他們投去鄙夷的目光??芍v真的,就連我跑去大街上,也沒幾個人能認出我來,更沒人知道誰是我爸媽。 我小時候,我爸媽吵架,全村人都來看熱鬧,我嚇得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他們以為我不寫,這些事兒,那些認識他們的熟人們都忘了嗎?而網(wǎng)絡上這些連我都不認識的陌生人,會一眼就看出他們是誰嗎? 他們無法正視自己的那點不堪,因此,一直向我灌輸“家丑不可外揚”,并試圖堵住我的嘴、封堵住我最后的精神出口。明明是自己出了丑,別人不過是轉(zhuǎn)述出來而已,最后卻說別人羞辱自己。 我爸媽最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是:你以為外面那些人真是對你好的?大家都只是看你的戲而已。只有家里人,才是真正對你好的。只有家里人,才會指點你。 這種話,我真的聽吐了。 在我看來,它是另一種形式的控制:外面很危險的,家里才是安全的。來,聽我的,聽我的,才有好果子吃。 講真,我能取得今天的成績,還真不是我爸媽指點我的結(jié)果。在我整個成長過程中,來自師長、朋友的助力,遠遠比我爸媽給我的多。而這一點,他們永遠不愿意面對和承認。 而“雙標”如他們,又何嘗能明白到他們自己掛在嘴上的那一點道理?不然,何以他們對外人客氣、謙卑如此,卻把最不堪、最陰暗的一面展示給我? 在別的事情上,我向我爸媽妥協(xié)過很多次。我覺得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的地方,他們說啥就順著他們做(擇業(yè)、買房、離婚等事宜,沒聽過),但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的自由和權(quán)利,哪怕他們第二天就掛了,我也要捍衛(wèi)。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是:他們今天可以干涉我寫這個,明天就可以干涉我做那個。而這次他們之所以繼續(xù)要挾我,何嘗不是因為我平常佛系太過。 我明確告訴他們:我誓死捍衛(wèi)我最后這點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的權(quán)利。在這個事情上,我絕無可能妥協(xié),大家不要再浪費口水了。我不僅還要繼續(xù)寫,還要出書。哪怕你們以死要挾,哪怕你們要跟我斷絕關(guān)系,哪怕我第二天就死,或者有更嚴重的后果,在這個事情上,我不會再妥協(xié),也不會再聽你們的。也請你們放過我。要盯著這件事情不放的話,也可以。大家一直吵下去,吵累了彼此拉黑,還彼此清凈。 這個回復寫到最后,我想起孩子爸爸(前夫)。在寫作這件事上,他能對我報以最大的理解,有時候甚至好奇我會怎么寫他。雖然我們已不再是夫妻,雖然離婚后我們也有溝通不暢的時候,雖然我們各自都已經(jīng)有了新生活,但是他知道寫作對于我的意義。我寫的書,都有送過他。我寫的文章,有時候他會打賞。我說我想把你我的故事寫下來,他說不介意,也相信我自有分寸。 是的,如你所知,我這半生得到的善意和溫暖,大多是我父母認為的“外人”給的。我父母給我的是什么呢?他們就像是發(fā)賑災糧的官員一樣,給我發(fā)一碗米飯,里頭摻半碗沙子,事后還要求我對他們感恩戴德、大寫贊歌。 他們覺得生了我這樣一個“不孝女”很悲哀,而我何嘗不覺得悲哀? 2 一直以為,我認為確保老年婦女晚年幸福的要訣是三個字:不要管。 做到“不要管”三個字,可以解決她們?nèi)松邪俜种耸陨系臒馈?/strong> 就拿我媽來說,連我給別人發(fā)多少錢的紅包、我的坐姿、我開車的習慣,她都要管?,F(xiàn)在,連我怎么寫公號,怎么寫原生家庭也要管,可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我對他們愛恨交加的復雜感情也是真實的,但是,他們接受不了這種真實,并且,一而再、再而三越界。 我明確地告訴過他們:我寫作的內(nèi)容,相當于是我自己的人生日記。這是專屬我自己的精神園地,專屬我的工作區(qū)域,就像我的臥室一樣,你們進來得經(jīng)我允許。我怎么想、怎么跟讀者表達,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什么事都跟你們匯報。有些東西我可以給朋友看,但是真的不愿意給你們看,也請你們尊重我這點空間。 如果把寫公號當成我的工作,那我爸媽目前這種行為,不亞于是站在我的辦公桌后面,指導我怎么工作。而他們具備這個資格和能力嗎?顯然沒有。 不是當了父母,就可以偷看兒女的日記,隨意進兒女工作的區(qū)域。我覺得為人父母,這點自覺應該要有的。 現(xiàn)在,我不愿意聽我媽的,她就陷入痛苦。可是,這種痛苦是我們造成的嗎?實際上是她自己“管太多”造成的。 她感受到了“別人不肯聽她的”這種痛苦,就要找人為自己的這種痛苦背鍋,于是,我就成為了她的假想敵。 這類人,一般也聽進不去“不要管”這種幸福秘訣,因為她們認可的幸福只有一種:成功控制住他人。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令人同情的受害者。這種當受害者的感覺,也能讓她們感到幸福。 這也算是一種可悲的“路徑依賴”了吧? 習慣了這種人生運行軌跡,就再沒能力甩脫的。 而我,除了遠離,除了按我自己認為對的方式走下去,其他什么也不愿意做了。 3 我家這場家庭大戰(zhàn),讓我想起瓊瑤和父母的沖突。 瓊瑤第一本書《窗外》發(fā)表后,她收獲盛名,但生活里卻出現(xiàn)了毀滅性的風暴。 當時,她收到兩封來信,一封來自父親,一封來自母親。 她父親在信中說:“你以為大家是喜歡這部作品而買這部書嗎?大家不過是要看看你的風流自傳而已。” 這話跟我爸昨天跟我說的,如出一轍。 瓊瑤母親的來信更加嚴厲:“原來你寫作的才華僅止于此,你就這樣等不及地要賺錢嗎?除了出賣你的父母以外,你還有沒有別的本事?我生你養(yǎng)你育你,竟換得你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你寫了一本書來罵父母?” 這話也跟我媽罵我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瓊瑤當時的丈夫慶筠也在與她發(fā)生爭執(zhí)時,氣急敗壞地向她怒吼:“你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你的真愛,那么,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有沒有顧全我的自尊?我的感覺!” 好在,我前夫應該不會這樣說話。 現(xiàn)在想來,我覺得不管是瓊瑤爸媽還是她前夫,都是神經(jīng)病。 瓊瑤僅僅是將自己的過去以文學的方式記錄下來而已,她錯在哪里?錯在沒有“為尊者諱”,錯在不愿意為了討好他人而粉飾過去嗎? 事實上,也正是瓊瑤爸媽的控制欲、干涉欲爆棚,才導致了《窗外》男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 男主人公都已經(jīng)去了鄉(xiāng)村學校教書,但女主人公的媽發(fā)現(xiàn)他還在跟自己的女兒聯(lián)系后(實際上是女主人公去找的他),竟四處舉報,差點讓他丟了工作,從此越過越落魄。 其實,如果他們換一種方式,那場悲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然并卵,《窗外》寫出來后,瓊瑤父母并沒有反省,他們只是憤怒女兒公開打自己的臉。 事實上,大家只是看本小說、看個故事而已,誰有那么多閑工夫?qū)μ柸胱凯偓幐改傅姆磻?,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坐實了自己正是“瓊瑤在小說《窗外》中描繪的那樣子”這一事實,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瓊瑤母親堅持認為,女兒寫這種小說不是為了表達,而是為了罵自己。這部小說越成功,瓊瑤盛名越大,她就越生氣、越崩潰、越變相地折磨瓊瑤。 換做是我,我女兒若有這種本事、有這種成就,那她就是把我描繪成惡毒老巫婆,我也樂意扮演這個角色。 女兒寫作文,說我胖得像頭牛、像個帳篷,她老師批閱作文說“這樣說,媽媽該生氣”了,可我沒有,我覺得好玩,直接把作文po到了社交平臺。 即使將來女兒將來公開寫我是一個偽善、自私的母親,我也能接受,并且愿意跟她長談,問問她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 承認自己不是完美父母,該兒女做主的事情絕不干涉,這沒有多難。 但是,對于我爸媽和瓊瑤的父母來說,這太難了。由于內(nèi)心虛弱,無法破除自戀,他們只把女兒當成了故意羞辱自己的敵人。 與我不同的是,瓊瑤最終還是認錯了。那一年,瓊瑤25歲。 1964年,建業(yè)公司買下了《窗外》的電影版權(quán),并將其拍成黑白電影。瓊瑤的母親開始臥床絕食要挾瓊瑤,瓊瑤在母親的床前跪了幾天幾夜,才將此事平息下來。 再之后,瓊瑤認識了理解她、包容她的已婚人士平鑫濤,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窗外》出版9年之后,建業(yè)公司又要拿出《窗外》重拍,但瓊瑤的母親此時已經(jīng)患上了輕度精神分裂癥。最后,瓊瑤同意電影公司繼續(xù)拍攝《窗外》,但禁止其在臺灣地區(qū)公映。 1973年《窗外》拍完后,在香港進行了首映式,影片一炮而紅,使得主演林青霞也成為一代巨星。 電影在香港火得一塌糊涂,但因為一個老太太的反對,臺灣人沒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為此,很多臺灣人想了不少辦法,很多人甚至買了盜版帶。 瓊瑤不孝順嗎?她的母親在過世前兩年失智,那時來的看護都做不久,她只能親自去照顧,有次深夜母親又想往外跑,為了要阻止她,瓊瑤和妹妹在不停拉扯下,三人都滾倒在地上,父親見狀卻大罵她們一頓:“怎么把媽媽推在地上?” 都到了這種時候,瓊瑤的父親依然對瓊瑤滿懷敵意,并預設她是一個居心不良的壞人。 對了,瓊瑤是家里承擔責任最多的長女。她的父親2002年才去世。 而現(xiàn)實生活中,瓊瑤最后還是把自己的真實故事寫出來了。當年,為了阻斷那場師生戀,瓊瑤父母舉辦家宴,邀請親朋好友來見證:如果瓊瑤繼續(xù)和老師聯(lián)系,他們和她斷絕親情關(guān)系。 后來,《窗外》原型中的“老師”一生沒有從那段感情以及瓊瑤父母對他的傷害中走出來,他沒有再婚,瓊瑤后來有聯(lián)系過窮困潦倒的他、給他寄去了錢。他去世的時候,瓊瑤哭了很久,而此時瓊瑤的伴侶已經(jīng)是平鑫濤,他全然理解妻子的這種惆悵。 瓊瑤的小說,多取材于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比她更有才華的蕭紅,也是這樣。 這世界上的作者,不是只有一種。有的作者愿意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讀者看,他們也擅長寫這樣的。 冰心寫好的文章,是會給她爸媽看的,這在我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當然,她命好(民國知名女子中命最好的就她了),遇上一對特別開明特別愛她的父母。但是,文章憎命達,冰心的文章確實只適合兒童看。 蕭紅筆下的親人,除了祖父外,各有不堪,她把自己的心攤開來、交出來,所以,她的文字在文學史上熠熠發(fā)光。 我相信我寫我自己故事的文字,在過去的時光里,或許也曾給過你慰藉和啟發(fā)。這是一件能讓我產(chǎn)生價值感的事情。 而作為母親,我媽的這次帶給我的反思有很多: 第一、永遠不要在家里沒完沒了地控訴伴侶、貶低兒女,永遠不要做開口就能會讓人心情不好的母親,永遠不要把家庭里變成自己一個人叨逼叨的舞臺。 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長大的孩子,幾乎都被剝奪了在家里表達和發(fā)聲的權(quán)利,要么從此習慣性沉默(比如我弟),要么只能躲進文字里傾訴心情(比如我)。 我希望將來我和女兒之間的溝渠道是順暢的,我也想知道作為母親我有哪里做不到位的地方,我不想我的女兒活得像我一樣,只能去文字里抒寫自己,尋找別的精神出口。 第二、分清楚哪些事是自己的,哪些事是兒女的,然后,遵守邊界。永遠不要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式,逼兒女遵從自己的意志,何況有的兒女比你優(yōu)秀太多。 愛不是控制,不是自戀,而是理解、接納和成全。 以上。 作者簡介:晏凌羊,女,云南人長居廣州。拿了八千元高考狀元獎勵金才有路費上大學的貧家女,離婚后蛻變成勵志單親媽媽的暢銷書作者,中國作協(xié)會員,多篇網(wǎng)絡爆文作者,《羊城晚報》報道的“最懂女人心的暖心作家”,跳出體制的傳媒公司創(chuàng)始人。白天商海奮斗,晚上挑燈碼字。著有情感暢銷書《愿你放得下過往,配得起將來》《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那些讓你痛苦的,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來》《我離婚了》和兒童繪本《媽媽家,爸爸家》。轉(zhuǎn)載請到原作者公眾號獲得授權(quán)。本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qiushan08 【心理咨詢師介紹】解凝:心理咨詢師、婚姻家庭指導師。愿與您交流探討情感婚姻、親子關(guān)系、厭學網(wǎng)癮、職場與人際關(guān)系、自卑心理、神經(jīng)癥等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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