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故宮古建屋頂神秘的神獸世界

周  乾

（本文部分內(nèi)容載于《知識就是力量》2020年第1期）

同學們?nèi)绻ス蕦m參觀，就會發(fā)現(xiàn)幾乎每座宮殿建筑的屋上都會有序排列著一排神獸，而且，不同的建筑屋頂，上面神獸的數(shù)量也不完全一樣。故宮古建筑屋頂?shù)纳瘾F數(shù)量可以為1個：龍；3個：龍、鳳、獅子；5個：龍、鳳、獅子、天馬、海馬；7個：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9個：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斗牛；以上數(shù)量均為單數(shù)，且天馬、海馬，狻猊、押魚可更換。而對于太和殿而言，其屋頂神獸數(shù)量為雙數(shù)，10個：龍、鳳、獅子、海馬、天馬、狻猊、押魚、獬豸、斗牛、行什（圖1）。

圖1  太和殿屋頂10個神獸

故宮古建筑屋頂?shù)纳瘾F，最初的功能是保護屋脊的釘子。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屋脊是屋面兩個坡的交線，這個位置用來粘瓦的泥巴一般非常厚且松軟，瓦放在泥巴上容易產(chǎn)生下滑。為了防止瓦下滑，古代工匠常常用釘子來固定該部位的瓦，見圖8。然而，裸露的釘子很容易在空氣中生銹，因而工匠便給釘子戴了個“帽子”，這個帽子的造型就是不同形象的神獸。久而久之，神獸逐漸與屋脊部位的瓦件連成一體了。由于故宮的古建筑屋頂有等級的，因而又通過神獸的數(shù)量來體現(xiàn)建筑的等級，神獸的數(shù)量越多，則建筑等級越高。再到后來，神獸還兼做故宮古建筑屋頂?shù)难b飾作用。我國近代有一位古建筑專家叫做梁思成，他曾經(jīng)說過，故宮古建筑屋頂上的小獸造型，使單調(diào)呆板的古建筑立刻變得生動而又有趣。

位于屋脊最前面的造型，是一個騎著鳳鳥的仙人，我們稱之為“仙人騎鳳”（圖2）。這個造型不屬于神獸，是印度佛教中的迦陵頻伽。迦陵頻伽的形象為人首鳥身，它借鑒了古希臘羅馬神話中的帶有翅膀天神的某些形象特征，是印度神話、希臘羅馬神話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佛教認為這種“人首鳥”產(chǎn)于喜馬拉雅山，并賜名迦陵頻伽，稱為“極樂凈土之鳥”，又因歌聲優(yōu)美，而稱之為妙音鳥。佛經(jīng)故事傳說，當年佛教的創(chuàng)立者釋迦牟尼在屋內(nèi)修行，為弟子傳經(jīng)說法時，迦陵頻伽飛來，環(huán)繞釋迦牟尼身邊，且歌且舞，其聲美妙無比。唐代佛教建筑盛行，迦陵頻伽形象便坐落到了屋脊的最前端，寓意建筑本身吉祥如意，受到神佛護佑。

圖2  仙人騎鳳

仙人騎鳳之后，有序地排列著各個神獸，它們有著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詳細解讀如下。

一、龍（圖3）：龍是天子化身。自秦始皇被稱為“祖龍”、漢初劉邦時“龍”正式作為皇帝的代稱出現(xiàn)后，歷代帝王都認為“龍為君像”，把自己開始稱為“真龍?zhí)熳印?，龍的形象便因此成為了皇帝的代表和象征。龍之所以具有這種文化象征意義，是和傳說及神話中龍在天則騰云駕霧、下海則追波逐浪、在人間則呼風喚雨的無比神通有很大的關(guān)系，但更重要的，是因為龍幾千年來常常成為中國奴隸、封建社會最高統(tǒng)治者的'獨家專利'，是皇權(quán)的代名詞，因此，皇帝自比為'真龍?zhí)熳?/span>'，身體叫'龍體'，穿的衣服叫'龍袍'，坐的椅子叫'龍椅'，乘的車、船叫'龍輦'、'龍舟'……凡是與他們生活起居相關(guān)的事物均冠以'龍'字，以示高高在上的特權(quán)。在這里，龍寓意帝王。

圖3  龍

二、鳳（圖4）：鳳本意鳳鳥，后因鳳凰合體，成為鳳凰的簡稱。鳳凰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的百鳥之王，雄的稱鳳，雌的稱凰，通稱鳳凰。鳳凰在遠古圖騰時代被視為神鳥而予崇拜。它頭似錦雞、身如鴛鴦，有大鵬的翅膀、仙鶴的腿、鸚鵡的嘴、孔雀的尾。鳳是百鳥之首，是人們心目中的瑞鳥，古人認為時逢太平盛世，便有鳳凰飛來?！傍P”其甲骨文和“風”的甲骨文字相同，即代表具有風的無所不在，及靈性力量的意思；凰即皇字，為至高至大之意。在這里，鳳寓意吉祥美好，亦是皇權(quán)的象征，寓意皇后嬪妃。

圖4  鳳

三、獅子（圖5）：獅子相貌兇猛，勇不可擋，威震四方，是百獸之王。明朝航海家馬歡著《瀛涯勝覽》有：“獅子形如虎，黑黃無斑，頭大口闊，尾尖毛多，黑長如纓，聲吼如雷，諸獸見之，伏不敢起，乃獸中之王也”。它高貴、尊嚴，極具王者風范；它威武、吉祥，被奉為護國鎮(zhèn)邦之寶。對于統(tǒng)治階級和貴族階層而言，獅子威嚴的形象成為消災(zāi)避邪、維護利益的象征。他們認為獅子不但可以辟邪，而且可以帶來祥瑞之氣。獅文化和堪輿文化結(jié)合，使獅子又成為一種形象威嚴的鎮(zhèn)殿之寶。在這里，獅子寓意護衛(wèi)皇權(quán)。

圖5  獅

四、天馬（圖6）：我國古代天馬的形象通常為奔騰的駿馬，無雙翼，為戰(zhàn)神，有多位，表現(xiàn)了漢民族的尚武精神。漢朝時，天馬對來自西域良馬的統(tǒng)稱，狀如馬，能日行千里，追風逐日，凌空照地，是人們心目中的神馬。東漢史學家班固所著《漢書·禮樂志》記載有：“太一況，天馬下，沾赤汗，沫流赭。志俶儻，精權(quán)奇，籋浮云，晻上馳。體容與，迣萬里，今安在，龍為友”。天馬擁有不畏強敵、不怕犧牲、拼搏進取的無量勇氣，是將士崇拜的偶像，也是漢民族最重要的圖騰之一。為表現(xiàn)“天馬”與普通馬形象的不同，常于馬下方繪制云朵，體現(xiàn)天馬可以騰云駕霧。在這里，天馬有雙翼，寓意護衛(wèi)帝王的天空戰(zhàn)神。

圖6  天馬

五、海馬（圖7）：“海馬”顧名思義，就是生活在海中的馬。海馬外形與天馬類似，高大威猛，有著優(yōu)秀的品質(zhì)，為瑞獸。海馬給人的印象是奔放、英俊、活力，具有超常的感知力和無畏的犧牲精神。它們能在波濤洶涌、深化莫測的大海中穿行，敢于抵抗海中兇險的猛獸，是主人的忠實的助手，具有自我犧牲的精神，是勇敢、勝利的象征。海馬忠勇吉祥，智慧與威德通天入海，暢達四方，驅(qū)除海中邪惡，護衛(wèi)主人平安。在這里，海馬寓意護衛(wèi)帝王的海中戰(zhàn)神。

圖7  海馬

六、狻猊（suān ní，圖8）：是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中龍生九子之一，形如獅，頭披長長的鬃毛，因此又名“披頭”?！扳♀ァ币辉~最早出自漢代辭書《爾雅·釋獸》：“狻麑如虦貓，食虎豹”。郭璞注：“即師子也，出西域”。西周書籍《穆天子傳》卷一有：“狻猊囗野馬走五百里?！惫弊⒔庹f明：“狻猊，師子，亦食虎豹。”由上可知，狻猊是外形接近獅子的猛獸，與獅子一樣威猛，具有善于奔跑、兇猛無比，能食虎豹的特點，亦是威武百獸的率從。在這里，狻猊寓意護佑帝王平安的神獸。

圖8  狻猊

七、押魚（圖9）：押魚又稱狎魚，是海中的一種異獸，其外形特點為龍首魚尾、前足有爪、后背有脊。在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中，押魚是興云作雨，滅火防災(zāi)的神獸，它能噴出水柱，滅火防火。這種能力是紫禁城（明清時期的故宮是皇帝執(zhí)政和生活的場所，被稱為紫禁城）古建筑非常需要的。紫禁城古建筑以木結(jié)構(gòu)為主，很容易著火。紫禁城自建成以來，在歷史上多次著火，如太和殿即在歷史上曾歷經(jīng)5次火災(zāi)。押魚以龍與魚組合的形象，坐落在紫禁城古建筑屋頂之上，既體現(xiàn)了紫禁城作為帝王的場所的形象需要（龍），又兼?zhèn)浜５佐~類的特征。在這里，押魚的主要寓意為滅火防災(zāi)。

圖9  押魚

八、獬豸（xiè zhì，圖10）：是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體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全身長著濃密黝黑的毛，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通常長一角，俗稱獨角獸。清朝乾隆年間的一本書《獸譜》對獬豸亦有描述，即“獬豸，似山羊，一角，一名神羊，一名解。生東北荒中，性忠直，見人斗則觸不直者，聞人論則咋不正者，亦名任法獸。故執(zhí)憲者以其角形為冠”。獬豸與“法”是有一定淵源的?！胺ā钡姆斌w字為“灋”（fǎ），而“灋”由'氵'、'廌'、'去'三部分組成。其中，'氵'表示司法平如水；'去'表示去掉不平之處；'廌'（zhì）就是指獬豸。因而，在古代，獬豸就成了執(zhí)法公正的化身。然而盡管廣義的獬豸代表我國傳統(tǒng)的吉祥神獸和“任法獸”，在這里寓意卻完全不同，它昭示著皇權(quán)官本及封建禮制神圣不可侵犯，是維護帝王統(tǒng)治的工具代言。因而，此處的獬豸寓意護衛(wèi)皇權(quán)的神獸。

圖10  獬豸

九、斗牛（圖11）：是傳說中的一種虬龍（一種有角的龍），其外形特征為牛頭龍身，牛身有魚鱗，尾巴類似魚鰭。斗牛與狎魚作用相近，為鎮(zhèn)水獸。在古代，水患之地多以牛鎮(zhèn)之。清代學者吳長元寫的《宸垣識略》記載有：“西內(nèi)海子中有斗牛，即虬螭之類，遇陰雨作云霧，常蜿蜒道旁及金鰲玉棟坊之上”。由此可知，斗牛是一種興云作雨、鎮(zhèn)火防災(zāi)的瑞獸，其常常盤纏在屋脊或房檐之上，可遏制水患的發(fā)生，因此常常用來用于避邪、鎮(zhèn)水。在這里，斗牛的主要寓意為紫禁城宮殿滅火防災(zāi)。

圖11  斗牛

十、行什（圖12）：在故宮宮殿建筑中，僅太和殿屋頂有行什神獸。之所以被稱為“行什”，是因為該神獸在太和殿屋頂排行第10。從外形特征看，行什面部五官奇特，眉毛翻卷，環(huán)眼暴睛，朝天鼻，鳥嚎嘴，兩獠牙，身材壯實，乳凸腹鼓，肩部后方還拖普一對翅膀，雙手交叉拄普一桿金剛杵，手掌為十指，但腳部卻為四趾，造型似鷹爪。其造型與雷震子有著多處類似之處。而雷震子在古代多與雷公等同，是主管打雷的神。太和殿在歷史上多次著火，其主要原因與遭受雷擊有關(guān)。因此，行什的主要寓意是防雷。

圖12  行什

需要說明的是，在故宮古建筑的屋頂上，神獸的位置不能替換的，其主要原因在于封建社會的等級性，位置越靠前，神獸的地位越高。據(jù)清朝行政法規(guī)《大清會典》記載，古建筑屋頂?shù)淖钋懊娴臑?/span>“騎鳳仙人”，后面依次排列的順序為：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斗牛、行什。

另外，我們在故宮古建筑屋頂上看到的神獸和瓦面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這個外衣就是琉璃。琉璃亦作“瑠璃”，是用各種顏色的人造水晶為原料，在高溫下燒制而成的工藝品，古人也叫它“五色石”。我國古人早在西周時期就具有琉璃制作技術(shù)，而在西漢時期就出現(xiàn)了燒造建筑琉璃的制品，并逐漸應(yīng)用到了皇家宮殿和廟宇建筑中，在明清時期已得到全面充分的應(yīng)用。琉璃瓦與普通陶瓦都是用粘土為主要原料，經(jīng)過原料處理，成型，干燥后，再在高溫下燒成。但琉璃瓦還在瓦胎體表面施加釉料，并進行第二次燒制以獲得光亮而又粘接牢固的釉面層，這種釉面層牢牢地與瓦胎體粘接在一起，很難脫落。從化學成分來看，琉璃瓦的主要成分有氧化鉛、二氧化硅、氧化銅等。其中，氧化銅是呈色劑，它采用鉛丹作助熔劑，主要著色劑是煤、銅、錳、鉆等金屬氧化物，在氧化氣氛中燒成，鐵使釉呈黃色，銅使釉呈美麗的翠綠色，錳使釉細紫色，鈷使釉呈藍色等，以形成豐富的色彩。紫禁城在明代建造之初，其屋頂就使用了以黃色為主的各色琉璃瓦，屋頂上地神獸也是外表披了一層琉璃釉料，不僅不容易脫落，還具有防水、保持屋頂恒溫、防止瓦件風化、保持表面清潔等優(yōu)點，使得神獸地形象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除太和殿外，故宮所有古建筑屋頂?shù)纳瘾F數(shù)目為單數(shù)。那么，為什么太和殿屋頂小獸的數(shù)量為雙數(shù)，且為10個？其主要原因在于，太和殿在歷史上多次著火。據(jù)統(tǒng)計，自紫禁城建成以來，太和殿至少遭受過5次火災(zāi)，每次太和殿被焚毀后，皇帝都要下令重建。而當太和殿第五次著火后重建時，則面臨嚴重的材料不足問題。清朝康熙三十四年（1695）二月二十五日，康熙皇帝下令重建太和殿，并指定工程負責人為梁九。由于楠木生長范圍很窄，主要分布在海拔1000—1500米的亞熱帶地區(qū)陰濕山谷、山洼及河旁，且生長緩慢，成為棟梁材要上百年?？滴踔暗臍v代王朝，建造宮殿時幾乎已將楠木砍伐殆盡了。此次重建太和殿前，康熙帝曾安排人去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廣、四川等地采辦楠木，但一直沒有找到大尺寸的楠木料。在材料極其有限的情況下，聰明的梁九把太和殿的開間做了改動。在建筑總尺寸不變的條件下，開間由原來的九間變成十一間，見圖13-圖14。這樣一來，很多尺寸較小的楠木就能用上了。在這里，開間就是在古建筑在長度方向每兩根柱子的間距。

圖13  明代太和殿想象圖

圖14  今天的太和殿

然而很快新的問題來了。原來重建前的太和殿，其開間數(shù)量為九間，對應(yīng)屋頂角部的神獸數(shù)量是9個。而梁九重建太和殿時，將太和殿開間數(shù)量由九間變成十一間。這樣一來，屋頂又要重新排瓦，且排列瓦件時，其對應(yīng)的尺寸要發(fā)生變化。梁九發(fā)現(xiàn)，在太和殿屋檐四角，排完9個小獸后，每個屋角恰恰多余一塊位置，而且恰能多放一塊瓦?？紤]許久后，梁九決定在這個空的位置增加一個新的小獸，即行什，并獲康熙帝批準。那么，為什么要放“行什”這個神獸呢？原來行什在外形上很像雷公（雷震子），也就是上天主管打雷的神。太和殿遭受多次焚毀，其重要原因之一即為雷擊所致。梁九在太和殿屋角放置這么一個神獸，寓意非常明顯：希望上天多多“關(guān)照”，不再讓太和殿遭受雷火。今天，我們看到的太和殿屋頂?shù)?/span>10個神獸，故宮里面僅此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