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讀 王君說,“見自我,見天地,見眾生”,這不是玄妙高深的佛語,而是深情而樸素的日常。把自己交付給語文,把自我交付給眾生。我與語文、我與“我們”,一直在相互成全,共同成長。 王君,特級教師,清華大學附屬中學語文教師,廣東省清瀾山學校首席語文教師。百年中國語文人。首屆全國中語十大學術領軍人物。2015年全國教育改革先鋒教師。全國初中語文名師工作室發(fā)展聯(lián)盟理事長。中國語文報刊協(xié)會課堂教學分會副會長。出版專著19部。 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做了語文教師。 我這輩子更幸運的事,就是在這樣一個偉大時代做成了語文教師。 見自我 中學時代,我是一只丑小鴨。復讀了兩年,高考分數(shù)才剛剛過了師專線。我如愿以償,歡天喜地填志愿,因為我只鐘情于師范院校,只想讀中文系,只想做一名語文教師。 兒時,我玩得最多的游戲就是把一條街上的小孩子集中起來,坐在小板凳上扮學生,自己扮老師,拿著筷子當教鞭,裝模作樣地給他們“講課”。 進入師范以后,我這只丑小鴨開始生長發(fā)育。在這里我拿出高三的精神拼命學習,一舉從學渣變成了學霸。1992年畢業(yè)分配時我有留校的實力,但由于各種原因沒能留下來。我一點兒都不在乎,與其留校在辦公室打雜,不如回中學教語文。 收拾行囊回到老家,我成了一名鄉(xiāng)村女教師。講臺上的我,神采飛揚、引經(jīng)據(jù)典、全情投入,達到了忘我的境界。我覺得講臺就是我的大舞臺,教室就是我的大城市。工作兩個月后,學校安排我為國家教委到農(nóng)村調(diào)研人員講公開課,因為上級領導一句“小姑娘課上得不錯,前途無量”,我欣喜若狂。從此,我一見到教研員就興致勃勃地自我推薦,希望他們?nèi)ヂ犖业恼Z文課。 率真和執(zhí)著像一把鑰匙,被我這個一張娃娃臉的鄉(xiāng)村女教師握在手中,神奇地打開了一道又一道前進之門。23歲,我獲得了重慶市優(yōu)質(zhì)課大賽第一名;25歲,我走上了全國課堂教學大賽的講臺。 賽課,我并不是常勝將軍,既有過一戰(zhàn)成名的輝煌,也品嘗過靠邊站的落寞。講臺、賽課都是大熔爐,我在這里不斷淬火、不斷錘煉,羽翼逐漸豐滿,筋骨日益強壯。 在這個階段,重慶本土的語文教育專家黎見明老先生的導讀理論、文蘭森先生的導創(chuàng)理論給了我滋養(yǎng),把創(chuàng)新教育做到全國平臺上的龔春燕先生,對我的成長更是起到了提攜引領作用。我的課堂教學,贏得了許多贊譽。 成長離不開前輩的指導,同樣離不開自我修行。取得一定成績后,我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不足,開始大量讀書和寫作。我的寫作是從寫課開始的,記錄課堂、反思課堂、創(chuàng)設課堂,進而思考與課堂有關的一切。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任何事情只要與課堂聯(lián)系起來,我就靈感爆棚、快意無比。我樂此不疲、如癡如醉。我的小文章在網(wǎng)絡上居然獲得了驚人的點擊量。喜歡我文字的人、喜歡我的人越來越多。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寫作對于我是一件信手拈來、水到渠成之事。語文教師這個職業(yè),居然幫助我實現(xiàn)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作家夢”。 憑借著我的課,拿著我的文章,我從鄉(xiāng)下闖進了縣城,闖進了主城區(qū),闖進了北京,闖進了青少年時代想都不敢想的人大、清華,從西部走向了北方,又從北方走到了南方。我成了一個很有故事的人。 在別人看來,我這個小女子的經(jīng)歷夠曲折、夠豐富,甚至稱得上波瀾壯闊。人人都說我有奮斗精神、有開拓精神,但是我自己卻一如既往地努力著、實踐著,依舊如故。因為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發(fā)生。我所有的幸運都在于我的職業(yè)就是我的理想,我的崗位就是我的興趣,我正在做的事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我只是在用初心做鐘愛之事,并因此發(fā)現(xiàn)了自我、成就了自我。 見天地 除了愛語文,我還有一個愛好就是當班主任。 我去了不少學校,面對每一個新校長我都要求不要讓我干別的,就請讓我教語文、當班主任吧! 我有自己的小算盤:當班主任就能夠大大方方地把所有班級建設的事務全部變?yōu)檎Z文活動,就能夠名正言順地讓自己的班級活動全部與語文結緣。 我是重慶姑娘,對高山大河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和領悟力。私自下河游泳是我少年時代樂此不疲的冒險。我以為,如果語文僅僅是語文,上課僅僅是上課,課本僅僅是課本,那樣會很不好玩。 我渴望好玩。我想把書教到山里去,教到水里去,教到花里去,教到草里去……天,才是最大的黑板;地,才是最好的講臺;天地,才是最好的課堂。 我成了最膽大包天的班主任,從農(nóng)村開始,我就帶領學生一起長跑。跑川黔公路、跑城市的大街小巷。不僅風雨無阻地跑,而且專挑風雨天跑。我陪跑、陪練、陪賽,“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我說,一個班級有“體力長征”遠遠不夠,還得有“腦力長征”“文化長征”“公民長征”“‘愛情’長征”……同事們說我不僅是鉆研教材、設計課堂的點子庫,更是班級活動策劃的CEO;學生說我有無窮無盡的靈感和永不枯竭的激情。在我的班里,學習從來都是生活的衍生。 對,就是“生活”這個詞語。我的教育生涯全部的意義就在于理解這個詞語和重新詮釋這個詞語。語文,就應該是寫給生活的情書;語文,就應該是流向生活的河流。 班主任工作是我承載語文的媒介,我的班主任工作和語文教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我的課程,從來不僅僅是教材課程,而是生命課程。 我從來不僅僅是在教語文,而是在教生活,教學生如何更好地生活,如何在更好的生活中發(fā)現(xiàn)自我、成長自我。因此,我的課堂格局越來越大,我的語文課特色越來越鮮明。 同行都說,我教語文把自己教得越來越年輕;我做班主任讓自己變得越來越輕靈。那燃燒著生活激情的語文讓我覺得內(nèi)心無比寬闊,時常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對語文的、對教育的、專屬于我自己的感動。2005 年,當我第一次成為全國中語會會刊《語文教學通訊》的封面人物時,我有了自己的語文表達——青春語文!這是一個女教師的語文直覺和語文呼喚。 我的語文,不再是一門學科,不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明媚的女子帶領一群活力四射的孩子享受青春的成長方式。我們將共建一種激情洋溢的語文生活,在這樣的生活中,老師和學生永遠都在青春期。 所謂青春語文,首先是一種活法,然后才是一種教法、一種學法。其本質(zhì)是提倡通過激活漢語言的生命力等手段,使語文教學富有青春樣態(tài),進而為教師和學生創(chuàng)造、保持、享受整個人生的青春狀態(tài)做準備。 從此,我的語文追求明晰起來。天藍海闊,長風浩蕩,經(jīng)語文而見天地,我的語文生命從此進入了新境界。 見眾生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主要是自己跟自己玩兒,接著是跟學生玩兒、跟家長玩兒。我很活潑,但并不善于也不喜歡交際,一直活在自己建造的青春語文世界里。 我以為,我?guī)н@個班,我能影響這個班的孩子、這個班的家長就夠了。我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我不張狂,我有一名鄉(xiāng)村女教師與生俱來的謙卑。但是我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越來越多的朋友。這些朋友,從我的課里,從我的講座里,從我的文字里,從我的言談里冒出來、生長出來,像鮮花一樣開放在我的周圍。這些花兒急切地告訴我:因為我,所以他們在成長。 他們寫給我一封一封比情書還熾熱的信—— 昭君,本來是學生對我的昵稱,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成了大江南北許多年輕教師共同的昭君姐姐。 那些感人的話語、真摯的情誼讓我一度很惶恐。我不覺得自己有那么好,不認為自己有那么大的力量。事實上,我一直只是在埋頭耕耘自己的土地罷了。我的影響力從何而來?我用了很長時間消化這些愛,理解這些愛,接受這些愛。在這個過程中,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jīng)人到中年,靈魂沒有白發(fā),但頭上的白發(fā)已經(jīng)開始悄悄生長。 我漸漸明白,承認自己某些方面的優(yōu)秀也是一種勇敢。努力把這種優(yōu)秀變成幫助他人的能量是更大的修行,亦是更深的歷練。 我繼續(xù)講課,不再為獲獎、不再為榮譽,而是為講課本身的快樂和經(jīng)由課堂傳遞給這個世界更多的正能量。 我繼續(xù)寫作,不再為發(fā)表、不再為出版,因為我知道在自我叩問與自我完善的過程中也解決了不少年輕教師的難題。 我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我不再為某個省市單獨為我舉行教育教學研討會而沾沾自喜,不再為成為“首屆中語十大學術領軍人物”中最年輕的一位而躊躇滿志,我明曉自己的缺陷和長處,面對外在的質(zhì)疑褒貶漸能沉穩(wěn)、篤定…… 到今天,民間有了自發(fā)建立的研究青春語文的草根團隊,越來越多的教師在青春語文思想的感召下走到一起。2014年,我的先生尹東在網(wǎng)絡上建立了語文公眾號“語文濕地”,“語文濕地”從一個人的死磕硬扛變成一群人的孜孜不倦。我從一個人的自生長,走向了帶領一群人走向共生長。 老師們說,我對青春的理解影響了一大批人的青春。我一個人的行走激發(fā)了一群人的行動。我當年上路的時候絕沒有想到有這樣的美好與熱烈。我說,我和語文互相成全,我和青春互相詮釋。我是語文最寵愛的孩子。我因語文而懂得了魯迅的話:“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我覺得自己正在經(jīng)歷一個奇妙的過程:經(jīng)語文而見天地,見自我,終至于見眾生。 尾 聲 2019年國慶節(jié)到來之際,我和我的青春語文名師工作室都為偉大祖國的70歲生日準備了禮物:我的第20本專著《天生我才會寫作》和第21本專著《王君語文創(chuàng)新教學十一講——青春語文文本特質(zhì)和課型創(chuàng)新研究》即將付梓。而其中,《王君語文創(chuàng)新教學十一講——青春語文文本特質(zhì)和課型創(chuàng)新研究》更顯得珍貴。它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的誕生源自于青春語文“見自我,見天地,見眾生”的精神追求。 這本書里我用了大量的課例、大量的文章、大量的專著描繪青春語文的模樣。到今天,我可以篤定地說,我的課、我的班主任工作都因其“打通教法和活法”的追求而充溢著鮮明的個性色彩。我把自己的生命特質(zhì)深深烙印在了語文課上。許多一線教師喜歡我的課,甚至癡迷我的課,因其這樣的喜歡和癡迷,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備課思路和課堂建構不僅具有高清的辨識度,而且具有心理療愈功能、激情重啟功能。這本書就是要幫助年輕教師掌握這樣的備課方法、課程建構方法,達到不僅有益于他們的課堂,也有益于他們的身心健康。 與其說這本書創(chuàng)造的是青春語文文本特質(zhì)與課型創(chuàng)新的理念和操作方法,不如說這本書也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天南地北的語文人共研共生的生存模式:網(wǎng)絡上下,教材內(nèi)外,思想在砥礪,情懷在呼應。我們收獲的遠遠不只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關于青春語文文本特質(zhì)課型創(chuàng)新的教研成果,更是一種從“個生長”走向“共生長”,然后又因為“共生長”而促進了“個生長”的積極上進的學習共同體式生活方式。 這樣的教研體驗、生活方式,在我的成長中是獨一無二、意義深遠的。我漸漸明白,所謂“見自我,見天地,見眾生”,并不是玄妙高深的佛語,而是深情而樸素的日常。把自己交付給語文,把自我交付給眾生。我們哪里僅僅是在備課?我與語文、我與“我們”,一直在相互成全,共同成長。 感謝語文,讓我成為自己。 感謝這個偉大的時代,感謝偉大的祖國,讓我能夠成為自己! 來源 | 中國教師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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