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論》是李清照所著的一篇關(guān)于詞的專論文章,創(chuàng)作的年代推斷為南渡之前所作。 李清照在《詞論》一文中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強調(diào)了詞與詩的分野,強調(diào)詞配合詞牌所對應(yīng)的曲調(diào)演唱的重要性,并在《詞論》一文中通過對先前各家的評價中,系統(tǒng)的闡述了優(yōu)秀詞作的標準。 李清照在《詞論》中雖然對詞在音律、形式上的種種特點作出了較為系統(tǒng)歸納和總結(jié)。但沒有提及和詞息息相關(guān)的音樂,也沒有系統(tǒng)的闡述如何寫詞。當然我們考慮到這只是一篇短文,也可以諒解的。《詞論》當時流行的詞牌曲調(diào)中豪放的較少,導致文中評價較高的詞家都是婉約為主,為后世豪放派不遵循曲調(diào)者所厭惡,更因其一介女流批評大家而被稱為'妄評'。 雖然李清照在詞論中沒有對如何寫詞進行系統(tǒng)的說明,但人們還是可以通過她的詞作看到她對她的《詞論》的有力例證。 注釋 [1]聲詩:指可以演唱的五七言詩。 [2]開元、天寶:唐玄宗李隆基的年號。 [3]李八郎:李袞,唐代有名歌唱者。唐李肇《國史補》有記載。 [4]曲江:地名,在長安城東南。 [5]故弊:破舊。 [6]慘沮:沮喪。 [7]坐末:猶陪下座。 [8]曹元謙、念奴:二者皆唐代有名歌唱者。 [9]咨嗟:感嘆。 [10]哂:冷笑。 [11]羅拜:團團下拜。 [12]鄭衛(wèi)之聲:本指春秋鄭、衛(wèi)國音樂。這里指靡靡之音。 [13]煩:多。 [14]《菩薩蠻》等:皆詞牌名。 [15]遍舉:一一例舉。 [16]瓜分豆剖:形容四分五裂。 [17]斯文:文明。 [18]李氏君臣:批南唐李璟、李煜父子與馮延巳等人。 [19]'故有'句:《南唐書 馮延巳傳》'元宗嘗戲延巳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答:'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元宗悅。' [20]亡國之音哀以思:語出《禮記 樂記》。 [21]逮:及。 [22]涵養(yǎng):準備。 [23]柳屯田永:北宋詞人柳永,官至屯田員外郎。 [24]塵下:庸俗低下。 [25]張子野等:皆宋代詞人。 [26]晏元獻:北宋詞人晏殊,卒謚元獻。 [27]歐陽永叔:歐陽修,字永叔。 [28]蘇子瞻:蘇軾,字子瞻。 [29]天人:形容學問深不可測。 [30]酌蠡:舀取。蠡:瓠瓢。 [31]葺:整理。 [32]平側(cè):平仄。 [33]五音:指唇、齒、喉、舌、鼻發(fā)之音。 [34]五聲:指宮、商、角、徵、羽五音階。 [35]六律:即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 [36]清濁輕重:即清音、濁音、輕聲、重聲。 [37]《聲聲慢》等:皆詞牌名。 [38]王介甫:王安石,字介甫。 [39]曾子固:曾鞏,字子固。 [40]西漢:指以司馬遷為代表的西漢文風。 [41]絕倒:笑倒。 [42]晏叔原:晏幾道,字叔原。 [43]賀方回:賀鑄,字方回。 [44]秦少游:秦觀,字少游。 [45]黃魯直:黃庭堅,字魯直。 [46]鋪敘:鋪陳、敘寫。 [47]典重:莊重。 [48]故實:典故、史實。 全文翻譯 古樂府歌與詩并列發(fā)展的最高峰,是盛唐時期。 唐開元、天寶年間,有一位歌者叫李八寶,唱歌妙絕天下。有一次,剛剛及第的進士們在曲江大開宴席,其中有一位及第的名士,吩咐李八寶故意穿一身舊衣,戴一頂舊帽子,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并裝成神情慘淡的樣子,一同參加宴席。然后對眾人說:這是我的表弟,讓他坐末席吧。參加宴會的眾人都對他毫不在意。眾人邊喝酒邊聽歌,許多歌者輪流唱歌,其中只有曹元謙、念奴二人歌唱得最好。唱完后,大家對二人的歌聲稱嘆贊賞不絕。這時,那位名士忽然指著李八寶對大家說:請讓我表弟為大家演唱一首歌吧。眾人都曬笑起來,甚至還有人生氣起來。等到李八寶一曲歌唱完后,卻引得眾人都哭了起來。團團拜伏在李八寶周圍,都說:你肯定就是李八郎啊。 從此以后,鄭地和衛(wèi)地的樂聲在當時更加流行起來,這些聲樂的柔糜之處、音節(jié)變化也更見煩瑣。唐朝時已經(jīng)有《菩薩蠻》、《春光好》、《莎雞子》、《更漏子》、《浣溪沙》、《夢江南》、《漁父》等曲調(diào),不能一一枚舉。 到了五代的時候,各路諸侯紛紛建國,中華大地戰(zhàn)亂不斷,斯文掃地,更無人作新曲沿途傳唱了。這時只有南唐李璟、馮延巳等君臣溫文爾雅,時有新作問世,其中有名的作品有李璟的《浣溪沙》、馮延巳的《謁金門》,'小樓吹徹玉笙寒'、'吹皺一池春水'更是其中的名句。句子雖然很奇特、很優(yōu)美,但是要滅亡的國家所唱出來的歌聲也帶著很深的哀傷,就不能算曲子詞中的上品了。 到了宋朝,禮儀、聲樂、文章、武功都已經(jīng)齊備了,又休息生養(yǎng)了百余年,才有柳屯田柳永,變樂府舊聲為新聲,有《樂章集》傳世,確立了他在宋詞大家中的地位。但柳永的詞雖然非常適合于音律,但詞句卻俗不可耐。又有張子野(張先)、宋子京(宋祁)宋公序(宋庠)兄弟以及沈唐、元絳、晁次等人輩出,雖然時時有妙語傳世,但卻整篇破碎,不能稱為名家。到了晏元獻(晏殊)、歐陽永叔(歐陽修)、蘇子瞻(蘇軾)這些人,他們學究天人,填這些小歌詞,應(yīng)該就象是拿著葫蘆做的瓢去大海里取水一樣容易,但是全都是不可再會雕飾的詩罷了,而作為詞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這是為什么? 這是因為詩和文章只分平仄,但詞卻要分五音(宮商角徵羽),又分五聲(陰平、陽平、上、去、入),又分六律(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還要分發(fā)音的清、濁、輕、重。比如當世(北宋后期)的那些詞牌名叫《聲聲慢》、《雨中花》、《喜遷鶯》的,既可以押平聲韻,又可以押仄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有押去聲,又押入聲。本來是押仄聲韻的,如果押上聲韻則與音律協(xié)調(diào),但如果押入聲韻,就不能作歌唱了。王介甫(王安石)、曾子固(曾鞏),他們的文章有西漢時風格,但如果他們作詞,只怕會讓人笑倒,因為這樣的詞讀不下去。 這樣我們就知道了,詞別是一家,但知道的人卻不多。后來晏叔原(晏幾道)、賀方回(賀鑄)、秦少游(秦觀)、黃魯直(黃庭堅)一出,才得詞中三味。但是晏幾道的詞短于鋪敘,賀鑄的詞短于用典。秦觀的詞卻致力于婉約、情深一片,詞中卻少了實際的東西,就象一個貧窮人家的美女,雖然長得很漂亮,打扮也很時尚,但骨子里卻始終缺乏那種與生俱來的富貴氣態(tài)。黃庭堅的詞內(nèi)容倒是充實,卻有些小毛病,就象一塊美玉,卻有些斑點,所以價值自然要打些折扣了。 作品賞析 李清照的《詞論》,敘述詞的源流演變,總結(jié)以前各家創(chuàng)作的優(yōu)缺點,指出了詞體的特點及創(chuàng)作的標準。從《詞論》中可以尋出三個要點: (1)一詞的雅俗問題;二詞的音律問題;三詞'別是一家'的解說。 (2)一二兩點是為了論證第三點而作的具體闡述,故其'詞別是一家'說,是三點中最核心的問題。 (3)對此說的看法,歷來詞評家褒貶不一。 李清照《詞論》中,以闡述唐世樂歌的繁榮,及樂歌和詞曲的密切關(guān)系,作為她提出詞'別是一家說'的根據(jù)。她指出:詞是'歌詞',必須有別于詩,詞在協(xié)音律,以及思想內(nèi)容、藝術(shù)風格、表現(xiàn)形式等方面,都應(yīng)保持自己的特色。她就詞區(qū)別于詩的種種特點,進行了認真的考索,提出了許多精到的見解,主要有以下幾點: (1) 高雅,不滿柳永'詞語塵下'; (2) 渾成,不滿張先、宋祁諸家'有妙語而破碎'; (3) 協(xié)樂,要分別無音六律和清濁輕重,不滿晏殊、歐陽修、蘇軾的詞只是'句讀不葺之詩'; (4)典重,不滿賀鑄的'少典重'。 (5) 鋪敘,不滿晏幾道的'無鋪敘'。 (6) 故實,不滿秦觀'專主情致,而少故實',黃庭堅'尚故實而多疵病'。 李清照依據(jù)這些要求,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主張分別詩詞畛域,對兩種不同形式的文學應(yīng)該做出不同的對待。就這方面說,是合理的。各種問文體的藝術(shù)特征,應(yīng)該有它相對的獨立性。詞是經(jīng)過百年的發(fā)展而后形成的,它有自己固定的形式、發(fā)展規(guī)律和創(chuàng)作方法。自然,詞從晚唐五代到北宋末年,一直局限于'艷科'的面目,柳、蘇兩家先后崛起,從詞的形式和內(nèi)容上,突破了傳統(tǒng)的規(guī)模,開辟了廣闊的道路,這都是必要的舉措。在抗金救亡的風云時代,一些有民族氣節(jié)的詞人用'橫放杰出'的風格,激切高昂的聲調(diào),寫出了許多鼓舞人心的作品,這是他們不可磨滅的文學業(yè)績。然而,在北宋時代,確有一些文人,包括蘇軾的某些作品,想運用詞體來表達玄深的哲理思想。李清照對那些既疏于音律,又毫無詞境的制作提出批評,是為了救敝補偏,矯正詞風。故有的詞家認為,她提出詞'別是一家'的主張,就是針對蘇軾'以詩為詞'的傾向而發(fā)的,是不無道理的。據(jù)夏承燾先生的考證,《詞論》是李清照于戰(zhàn)亂前所作,至于其后因時局變化而帶來的詞風的轉(zhuǎn)變,是李清照所不能料及的。我們看北宋末年的詞壇趨勢,可以知道 ,李清照的論文雖然只表示她個人的主張,但是她的主張基本上代表了當時多數(shù)人認為詞應(yīng)該以婉約為正宗的看法。實際上,從宋至清的整個詞壇的情況來看,詞的內(nèi)容是以婉約風格為主的。李清照提出詞'別是一家',必須有別于詩,較正統(tǒng)地反映了歷代人們對于詞的看法,從整個詞史上看,是符合詞的發(fā)展實際的。 李清照關(guān)于詞'別是一家'的理論,對于后世的影響是極大的,直至明清之間,李漁諸人論詞,有'上不似詩,下不似曲'的要求,就是沿循此說而來的。 在我國兩千多年的文學史上,女性有能依據(jù)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寫的理論文字的,李清照之前未之或聞。《詞論》不但是宋代詞壇上有獨特見解,有組織條理的第一篇詞論,而且是我國女性作的文學批評第一篇專文。與她那'花間第一流'的詞一起,成為中華民族文學寶庫的珍貴遺產(chǎn)。 名家點評 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三對李清照《詞論》中細數(shù)各名家評道'易安歷評諸公歌詞,皆摘其短,無一免者。此論未公,事不憑也。其意蓋自謂能擅其長,以樂府名家者。' 宋人趙彥衛(wèi)在《云麓漫鈔》卷十四中評'李氏自號易字居士……有才思,文章落紙,人爭傳之。小詞多膾炙人口,已版行于世。他文少有見者……《詞論》一書多有妄評諸公……' 清人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卷六評'兩宋詞家……惟方外之葛長庚,閨中之李易安,別于周、姜、史、蘇……獨樹一幟,而亦無害其為佳……終是托根淺也。' 今著名詞學家繆鉞在其作于1941年的《論李易安詞》一文中評:李易安'評騭諸家,持論甚高……此非好為 大言,以自矜重,蓋易安孤秀奇芬,卓有見地,故掎摭利病,不假稍借,雖生諸人之后,不肯模擬任何一家。' 今文學批評家李長之《李清照論》認為,李清照在《詞論》中對五代以來重要詞人創(chuàng)作一概予以否定,表現(xiàn)出其個性的'狹小與尖刻','不能容納別人,不能欣賞別人,不能同情別人'。'恰足以反映自己的空虛'。 今人劉寧《女詞人的獨特貢獻--談李清照的(詞論)》一文也認為: '《詞論》通過強調(diào)詞的音樂性來區(qū)分詩詞,但并沒有在詩詞的題材和表現(xiàn)風格上分出疆 界';'《詞論》不僅充分尊重了詞的音樂特點,而且促進了后來詞人對詞獨特抒情方式的規(guī) 范概括,這當然是值得肯定的。' 今人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方智范《關(guān)于古代詞論的兩點思考》一文認為,李清照《詞論》'反映 了北宋末年詞學批評已進入自覺審美的階段。然而,她只注意詩詞體性之異,而忽略了詩詞同為抒情文體的共性;只注意對詞的體性進行規(guī)范,而忽略了文學發(fā)展之通變乃是常理,對異于《花間》以來婉約詞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新觀念、新風格缺乏敏感,于是走向了片面性。' 今人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謝桃坊在《中國詞學史》論李清照《詞論》,一方面肯定'詞'別是一家'說在蘇軾 改革詞體之后抵制詞的非音樂化與詩文化的過程中,無疑是有其合理的意義';另一方面 又認為,《詞論》是宋詞未能解決詞體固有特性與社會現(xiàn)實生活的矛盾時期的產(chǎn)物,因而 '既否定詞體的改革,又未找到新的出路,于是仍回到固守傳統(tǒng)'艷科'、'小道'的舊軌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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