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思 

    城市的南郊有個野鴨塘，野鴨塘里沒有野鴨。可它為什么名叫野鴨塘？年青人弄不明白，問老人。老人神采飛揚，說：以前每年春秋之交，這里常有野鴨飛臨，有時數(shù)十，有時數(shù)百，多時上千只。逢春南經(jīng)，遇秋北過，都落到塘里飲水、覓食、嬉戲、棲息。有綠頭栗羽褐絨的綠頭鴨，有長尾如針的針尾鴨，有栗頭綠翼的綠翅鴨，有全身波斑浪紋的羅紋鴨，有滿臉漂亮花斑的花臉鴨，有喙端黃斑的斑嘴鴨，有嘴喙擴大如鏟的琶嘴鴨，甚至還有紅嘴絲冠鱗紋羽的中華秋沙鴨。它們?nèi)壕廴猴w，戛戛嘎嘎的叫聲，環(huán)野可聞，非常熱鬧，所以人們將這帶水域稱為野鴨塘。

    年青人納悶，繼續(xù)追問：可我們從沒看到過野鴨，它們?yōu)槭裁床粊砹耍恳傍喌侥睦锶チ?？老人黯然神傷，他說：這全怪我們這代人無知呀。那野鴨個頭大，肉質(zhì)鮮嫩，肥而不膩，是上等的野味。我們貪吃，經(jīng)常用槍用網(wǎng)捕獵濫殺。野鴨塘里的野鴨不但越來越少，甚至銷聲匿跡了。我們現(xiàn)在明白過來，追悔莫及，造孽啊。

    年青人有些失落，安慰老人：我們知錯就改，已不再殘害鳥類。沒有了槍聲，也許野鴨會回來的。老人眺望郊野，惆悵地說：不會回來了。以前的野鴨塘，碧波青茵，魚游蝦戲，柳綠竹翠，蛙聲蟬鳴，是候鳥的天堂。如今荒涼成這樣，野鴨子恐怕不屑一顧了。

    秋風(fēng)吹過野鴨塘，枯草，老樹，蘆花，夕陽西下，塵埃飛揚，苔腥淤臭，雁聲遠(yuǎn)唳天涯。

    一年一度秋風(fēng)，幾度夕陽紅。待到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年青人驅(qū)車，將老人接到野鴨塘。

    眼前的野鴨塘碧波粼粼，藍(lán)天、白云、青丘、綠柳清晰的倒影在水中漣漪熠熠。老人早已通過媒體報道，知悉野鴨塘經(jīng)過整治清理，卻依然為這久違的熟悉景象激動不已。更讓老人凝神側(cè)目的，是正在野鴨塘里悠哉游哉的鴨群。他明明白白地看到，在這群歡樂酣游的鴨子當(dāng)中，分明有一只綠頭栗羽褐絨的野鴨在游弋。

    沒錯，這正是一只綠頭鴨：閃爍金屬般綠輝的頭、頸，白色的頸環(huán)，褐色的羽絨，栗中呈紫藍(lán)的翅翼，棕黃的嘴喙，橙黃的腳爪，撅翹的尾巴。的確是一只雄性綠頭鴨。可這只野鴨怎么會單獨出現(xiàn)在野鴨塘，怎么會與普通鴨群為伴呢？

    年青人說，這是一只曾經(jīng)受傷的野鴨。發(fā)現(xiàn)它時，它已無法飛行，只能單腳匍匐跳躍，顯得十分困難。人們將它捕捉，進(jìn)行救治，康復(fù)后帶到野鴨塘放飛?？蛇@只野鴨并沒有飛走，它飛到鴨群中，和鴨子們一起嬉戲覓食，生活得十分快樂。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眼里閃耀著晶瑩。第二天，老人告訴年青人，昨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野鴨塘里有好多好多野鴨，有綠頭鴨、有針尾鴨、有綠翅鴨、有羅紋鴨、有花臉鴨、有斑嘴鴨、有琶嘴鴨、還有中華秋沙鴨。它們成群結(jié)隊，群聚群飛，戛戛嘎嘎的叫，撲楞撲楞地飛，在野鴨塘里飛。

    呵，老人說，野鴨塘里野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