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山上住了一周。

山上很涼爽——起碼比山下強(qiáng)很多，只是依然看不到想象中的滿天繁星。

我對能在夜空里看到許多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是有期待的，甚至期待能看到銀河，畢竟山上樹那么多，污染那么少，離天那么近。

但是沒有。

我還是只看到了那顆夜空中最亮的星。

跟我在城市里看到的并無二致。

（坦白的說，我也確實(shí)看到了幾顆隱隱約約的其他星星，三四顆吧，好像在晴朗的天氣里，城里也能看得到。）

我開始懷疑自己記憶中的銀河是否真實(shí)存在過。我的意思是，在小的時候有沒有真正見過夜空中的銀河，而不是看的探索頻道。

大概我是真的見過。因?yàn)榈谝?，我記憶中隱約有著仰望銀河的畫面，還有身邊的人；第二，小時候看不到探索頻道。

所以，在這件事上我是有體驗(yàn)的。

所以，銀河是存在的，星漢燦爛也是存在的。至少從老曹那會兒一直存在到我小時候。

哲人仰望星空，然后開始思考；科學(xué)家仰望星空，然后開始探索；文人仰望星空，然后開始發(fā)騷。自古以來星空都是人類投注情懷的舞臺。就算我們普通人仰望星空時，也會體會到異樣的、似曾相識的情愫：因?yàn)槲覀兊淖嫦纫哺蛇^這事兒，經(jīng)過千萬年的流傳，“仰望星空”已經(jīng)被寫進(jìn)我們的基因之中。

而且望的是同一片星空。那一刻我知道我活著，也和祖先同在。

這一切，我的孩子沒趕上。

透過城市散漫的光線以及粘稠的空氣，他看到的是一片混沌的、暗色的、逼仄的天，掛著一個月亮和一顆星。

一顆天空中最亮的星。

因?yàn)橹淮艘活w再無其他。

悵然的是，這樣的情景即便你爬到一千多米的山上也是一樣。

逃不開。

找不到。

孩子們倒無所謂，反正他們的世界里一直就是一顆星星亮晶晶，一顆星星眨眼睛。

相信他們會有覺醒的時候，他們會去尋找心中本來就有的對星空的渴望。但在這之前，也許還是一起唱“夜空中最閃亮的星”較之“繁星搖動”什么的更容易產(chǎn)生共鳴。

當(dāng)然，盡管很不情愿承認(rèn)，但也的確不能排除在山上看不到許多星星是我眼睛退化的原因。如果真的是星河欲轉(zhuǎn)千帆舞，我卻兩眼一抹黑，那寧愿是自個兒得了癔癥吧。

起碼孩子可以看見。

見過就懂了。

幾十年后，當(dāng)我已老眼昏花，當(dāng)身邊的人漸漸遠(yuǎn)去，我一定還會仰望那顆夜空中最亮的星。那一刻，我會感到與這一生遇見的所有人呆在一起。那一刻，所有的經(jīng)歷、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恨、所有的愛都會化成眼中的淚水，不能自已。

也模糊了那顆最亮的星。

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爸，你怎么盯著路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