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道》是韓愈系列作品“五原”中的最重要的一篇(此系列成于貞元十二年到十九年間即796-803)。此時韓的政治、學術(shù)思想都已定型,他不但公開自詡為儒家正統(tǒng)的傳道士和衛(wèi)道士,還表示“舍我其誰也”。他在《原道》中首先就說“孔子傳孟柯,柯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笨梢婍n是以匡復儒家道統(tǒng)的代表自居的。 韓愈說:“由周而上,上而為君,故傳其事;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說其長?!彼吹絻H有他個人對“道”的精熟、熱誠是不夠的,還必須有君王的支持?;谶@樣的認識,他在行動上顯示出不甘“只說其長”的積極進取。正如后來他在《諫迎佛骨表》事件中的表現(xiàn)。 不過歷史事實令人頗感滑稽,韓愈既以衛(wèi)道者自居,為什么唐憲宗一發(fā)怒就誠惶誠恐,磕頭請免死罪呢?韓愈被貶潮州后,又呈《謝上表》再度謝罪。雖然這可以理解為“傳道”的權(quán)宜之計(韓之反佛確實貫穿一生),只是若就“威武不能屈”的要求講,不能不說這是個“污點”吧? 韓愈認為佛教熾盛,對國計民生構(gòu)成嚴重威脅,《原道》猛烈抨擊佛教的同時,力主復興純粹的儒家道統(tǒng)(注:儒釋道并存局面唐代開始顯現(xiàn)的),并以“先人之教”下的社會民生和佛老之道下的社會狀況相比,期望從而宣傳并達到排斥佛教的目的。 首先,他定義了儒與佛的區(qū)別。他給“儒道”下的明確定義及具體內(nèi)容為:“吾所謂道德者也,合仁與義言之者也,天下之公言也?!?/font>然后他敘述了儒道興衰的過程,指責所謂的孔丘信徒們竟附合異道者的言論,認為說孔子曾以郯子長等人為師的說法很荒誕。其意是說,儒道天然自成一體,無須也根本沒汲取過它學說。接著他又將古之教下的民生,與今之教下的民生相比較。從從事生產(chǎn)勞動者的比例上指出崇佛的危害?!肮胖裾咚模ㄖ甘?、農(nóng)、工商)今之民者六(指佛教徒和道教徒再加上前四種)……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他由此推論說,儒道之下民富;佛道之下民窮。 韓愈對佛攻擊的第二個要點是佛老的“清靜寂滅”說和佛教的棄絕君臣父子“相生養(yǎng)之道”。他認為太古不是天事,“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有以為也?!彼€以圣人引導人類從巢居到穴居,從穴居到宮室居證明佛老所謂“清靜寂滅”之說的荒謬。說“古之無圣人,人之類滅久矣?!?br> 把社會發(fā)展歸為人有“將有以為也”的主觀能動性,所論不錯;但將人類能存在歸為圣人的功勞,這圣人顯然是指符合儒家道統(tǒng)觀點中的堯舜那類人。 韓愈其后說,禮樂刑政是維護社會生產(chǎn)秩序的必要手段,正面提出在社會組織中,一定要在圣人之教下形成的完整的“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社會等級秩序,并斷定只有在這樣的道德關(guān)系中,社會才是完美無缺的。諸如“為道易名,為教易行。順而拜,愛而公,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边@把封建倫理道德的作用提到了嚇人的高度。由此他再次指出,當前要恢復儒道,首先要解決的主要障礙就是佛老這個異教,以及傳道權(quán)力的問題。 《原道》反佛是為了復道,后者是終極目的。反佛的理由是“佛老有害國計民生”,這有事實上的合理性,并且反映了世俗地主與僧侶地主之間的矛盾,但其反佛的歸結(jié)點卻是儒家的等級倫理秩序,甚至在孟子的“民本思想”都有明顯的倒退。他說:“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能財貨以事其上,則誅?!边@充分說明民眾在韓愈心目中無足輕重。雖然韓文也說要統(tǒng)治者實行“鰥寡孤獨疲疾者有養(yǎng)也”,也依然是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現(xiàn)的。這是其地主階級生養(yǎng)觀念與現(xiàn)實倒置的反映。 韓愈為了證明儒道的純粹性,甚至堅決否認孔子曾師事過郯子、老子,因此就整體看,對韓愈《原道》的評價不只是不宜過高的問題,而是韓之反佛談不上有什么進步意義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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