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考進武漢醫(yī)學院（同濟醫(yī)學院），自此在高校學習工作生活了40年余，正好趕上中國大學改革開放的黃金年代。改革開放的巨大紅利不僅體現(xiàn)在國家社會經濟發(fā)展層面，也反映在大學校園師生的面貌中。40年高校生活我見證了高校教育的變化，40年的職業(yè)生涯發(fā)展我體會最深的是，讀書能夠改變人的命運。

        20世紀50年代出生在大武漢的人成長到1978年已經很不容易，我們經過了三年災害的洗禮和文化革命的十年動亂，想讀書的時候遇到下放，想生子的時候遇到計劃生育，想上班的時候遇到下崗……1978年的全國高校統(tǒng)考，使一批百里挑一的幸運兒擺脫了無知和愚昧，回歸學術殿堂，汲取知識營養(yǎng)，彌補人才斷層，給國家40年的發(fā)展帶來希望。我從一位城市少年，到下鄉(xiāng)成為知識青年，再被招工回城成為一名普通工人……生活中最大的遺憾在于深感知識匱乏，想讀書而沒有資格與機會。1978年開始的醫(yī)學專業(yè)化學習使我得到脫胎換骨的改變。醫(yī)學書都很枯燥，但我獲得了快樂，不僅了解到自己的機體，也逐步認識到“救死扶傷”、“同舟共濟”的醫(yī)學精神。我們這一代人先期是為求知而讀，再為研究人與環(huán)境的關系而讀，為自我完善而讀，為提壺濟世而讀。40年間從普通醫(yī)學生成長為心理學教授……這條道路究竟包涵著多少艱險和痛苦？要向大學的思想者與恩師們致敬！

          社會燈塔能夠照亮人類的幸福之路，大學象牙塔也應成為師生與民眾的思想之光。筆者曾撰文論及世界一流大學之燈塔要素（鄭曉邊：世界名校之門，中國社會科學報2012.12.5）：大學的精神支柱穩(wěn)固，每個學校都有自己樸實的校訓；大學的教育宗旨明確，為學生服務，為國家和世界服務；大學的學術氛圍寬松，師生互動，課堂內外氣氛活躍；大學的教學過程強調科學與創(chuàng)新精神，鼓勵學生獨創(chuàng)和實現(xiàn)夢想；大學的校園開放，沒有圍墻，與社區(qū)和實業(yè)緊密結合；大學教育質量評估科學，有完整的評估體系，人人忠于職守；大學的辦學特色鮮明，在競爭與合作中各具個性，不追求完美；大學發(fā)展的國際化趨向，招募世界一流教師和學生，為世界培養(yǎng)人才。這些討論是對中國高校一流大學和學科創(chuàng)建的拋磚引玉。

         不幸的是，大學的燈塔并不時刻閃亮，高校師生的關系和學者的作用與學風并不都被社會認同。有文犀利指出（摘選，應星，思想潮2018.1.24）：“高校今日學科帶頭人用10年時間獲得了學術成就和學術地位，他們先天的營養(yǎng)不良決定了學問的底氣虛弱，進入學界成名太快使他們的精力早早陷入會議、派系和資源的泥潭，對權力迷戀和資源貪婪，缺乏對學術真正的敬畏。他們十分積極地投入這場持久的資源爭奪戰(zhàn)，誕生了一批名利雙收的學術新貴，不僅頭上頂滿了各種頭銜和榮譽，而且住上了豪宅，開上了名車。雖然著作等身，但言不及義，空洞無物，且剽竊成風，學風敗壞；雖然他們爭來了博士點、重點基地、重點學科，卻是以赤裸裸的行賄為鋪路石。與學生的關系經歷了從導師到老板的變化，成了課題發(fā)包的老板。研究生一進校就被分派到導師不同的課題中，成為廉價勞力，并以此充作畢業(yè)論文；老板欣然在學生論文前署名，運作核心期刊發(fā)表。中國大學卷入了升格和合并的狂潮，?？谱儽究?，學院變大學，大學變超級大學；今天的中國大學幾乎成了高級技工學校。”

          以上觀點雖然有些偏激，但的確給當前的高校學科帶頭人敲響了警鐘。作為高校教學督導，筆者曾撰文參與學校雙一流學科建設討論（鄭曉邊：高校雙一流建設中的教學督導功能，華大在線，辦學思想大討論2017.12.8.），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是黨中央國務院作出的重大戰(zhàn)略決策，目的是提升中國高等教育綜合實力和國際競爭力，為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有力支撐。自2017年9月21日國家教育部公布42所世界一流大學和95所一流學科建設高校及建設學科名單以來，“雙一流”大學建設給各類高校師生帶來壓力，也給教學督導工作帶來挑戰(zhàn)。在高校雙一流創(chuàng)建和督導工作中筆者發(fā)現(xiàn)了不少問題：一是缺乏科學標準的教學質量評估導致師生不良互動?！罢n堂教學質量評估”注重的是同行教師聽課記錄，記載的是“斷面評價”而非“過程評價”，缺乏學生與教師的自我評價與互動反饋評價；死板的數(shù)量化評價制度帶來師生的不良互動，如教師為吸引學生選修自己的教學課程，討好學生，考核簡單，考勤占20%，發(fā)言加分，期末寫一篇文章即合格；有的教師給70%的學生評“優(yōu)秀”；學生也要求老師評高分，否則退選課程或給教師評低分。二是教學過程不規(guī)范，師生溝通膚淺，管理反饋缺位。督導發(fā)現(xiàn)，教授無故缺課遲到，學生在課堂空等半小時；教室電腦出現(xiàn)故障后教師不會處理，照本宣科自讀講義，全然不顧學生心不在焉、迷戀手機游戲；部分老教師不善于運用現(xiàn)代信息技術；部分青年博士教師中外語言混雜，教學過于花哨，缺乏系統(tǒng)的知識體系；課堂師生溝通膚淺，搞笑而非內省和感動；督導發(fā)現(xiàn)的問題反饋到教學管理部門但修正遲緩；院系一級的教學管理者怕得罪教師，缺乏嚴格的教學管理評審制度，被動應付學校的教學巡視與督查。三是“雙一流”帶來馬太效應，兩級分化，貧富懸殊?！半p一流”學校學科的選拔標準中教學質量不是主要依據(jù)；少數(shù)高校被評上的學科財大氣粗、沾沾自喜；未被評上的學科是大多數(shù)，原本不足的學科發(fā)展資金支持被削弱，教師人才外流，學科間惡性競爭，想方設法瓜分“一流”學科資源，無暇顧及教學質量，教學好壞并不影響職稱的升遷；“馬太效應”使兩極顯著分化，“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科研工作的利益與重獎機制驅使教師更加重視科研而忽視教學。因此，加強教學督導工作、還原大學之燈塔作用、建設雙一流高校學科任重道遠。

         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在教育部直屬高校工作咨詢委員會全會上強調（人民日報2019.1.18），全面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在加強科學管理上下功夫，不斷提升高等教育辦學質量和發(fā)展水平；圍繞健全立德樹人落實機制，以改革創(chuàng)新精神、求真務實作風解決重點難點問題；要嚴格學生教育管理，全面整頓教學秩序，加強學生品行和學習過程考核；加強教師隊伍建設，把師德師風作為教師評價第一標準，引導教師改革教學方法、提升教學效果。近期全國各地高校陸續(xù)召開本科教育工作會議，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提高思想認識，聯(lián)系學校實際，抓好政策落實。有著百十年歷史的華中師范大學建立了本科生院，把教務處和學工部以及相關本科教育的工作職能部門合并整改，2019年啟動高水平本科教育《推進計劃》，全面落實改革任務：加強和改進思想政治工作，全面推動思想政治工作質量提升；提升教師育人能力，優(yōu)化培養(yǎng)方案和專業(yè)設置；加強課程建設，推進師范人才培養(yǎng)；強化實踐育人，提升學生實踐創(chuàng)新能力；推進信息化建設，提升人才培養(yǎng)國際化水平；加強體美勞教育，建設本科教育質量文化，推動學校本科教育邁向一流（華中師范大學關于加快建設高水平本科教育的推進計劃，華師行字[2019]25號）。在本科教育《推進計劃》實施中，學校領導強調：一抓自覺，著力打造高水平本科教育體系升級版，做到“自信”、“自省”和“自為”；二抓重點任務，包括“課程思政”建設、教師教學考核評價機制、課程“供給側改革”、“主干課”責任制、構建“五育”并舉育人體系、師范專業(yè)論證擴面提檔、師范技能訓測實現(xiàn)一體化、學生學業(yè)輔導與服務體系創(chuàng)新、學生社區(qū)一站式服務體系、教育數(shù)字數(shù)據(jù)智能化等10項重點任務；三用“釘釘子精神”抓好《推進計劃》的落實，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旗幟鮮明地引導教師以教學為中心，讓科研服務于教學，強化督導體系以及考核體系，加大對專業(yè)建設、課程建設、教學團隊建設等投入（趙凌云，發(fā)言摘要，我校召開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專場報告會 暨2019年本科教育工作會議，華師網）。在高校雙一流創(chuàng)建工作中，提高教育質量的要求重啟人們對教育督導功能的認識與思考。筆者再次為創(chuàng)建中國的雙一流大學和學科而進諫：

         要用好課堂教學這個主渠道，各類課程都要與思想政治理論課同向同行，形成協(xié)同效應。目前提倡的“課程思政”是指以構建全員、全程、全課程育人格局的形式，將各類課程與思想政治理論課同向同行，形成協(xié)同效應，把“立德樹人”作為教育根本任務的一種綜合教育理念。從關注思政課程到課程思政普及，已成為高校管理者的共識。加強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必須從高等教育“育人”本質要求出發(fā)，從國家意識形態(tài)戰(zhàn)略高度出發(fā)，不能就“思政課”談“思政課”建設，而應抓住課程改革核心環(huán)節(jié)，充分發(fā)揮課堂教學在育人中主渠道作用，著力將思想政治教育貫穿于學校教育教學的全過程，著力將教書育人落實于課堂教學的主渠道之中，深入發(fā)掘各類課程的思想政治理論教育資源，發(fā)揮所有課程育人功能，落實所有教師育人職責。（中國社會科學網2018-03-09）

         近期高校教學督導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教師普遍感到壓力倍增，有年青教師一天8節(jié)課，每節(jié)課都要應對數(shù)位督導輪番聽課檢查，身心難以支撐；有的課堂大學生三分之一在玩手機；有的教師用一節(jié)課播放騰訊視頻來替代教學；部分專業(yè)教師用全英文PPT漢語教學，把學生的專業(yè)學習變成語言翻譯課；少有課程思政的理念和方法，從理論到原理，照本宣科，鮮見師生互動和討論，教學方式單調，課堂氣氛沉悶，未見師生的感動內省和成長；課程內容與相關學科發(fā)展的新思想、新成果相聯(lián)系不足，授課中有意識地啟迪學生思考、聯(lián)想或創(chuàng)新不夠；滿意度過高可能來自督導員的“寬容”和課堂45分鐘評價的局限，課程思政的要求也沒有體現(xiàn)在評價表中。

        教育心理學關注教學過程的心理機制和學生的學習興趣與動機。筆者認為，一個好的課堂教學評價標準至少有三點要求：教師符合教育心理學基本規(guī)律的傳知與解惑，學生知情意行和人格的健康發(fā)展，師生的感動、互動、內省和共同成長。教育督導不僅關注教師的教，更要關注學生的學。聽課時教育督導關注教師教學的重點應該包括：課堂教學確定怎樣的教學目標？采用何種方式呈現(xiàn)？引導學生參與哪些活動？創(chuàng)設怎樣的教學情境，結合了哪些生活實際？采用哪些教學方法和手段？設計了哪些教學活動步驟？使哪些知識系統(tǒng)化？培養(yǎng)學生哪些方面的技能？滲透哪些教學思想？課堂教學氛圍如何？督導員還要關注學生的學習活動：學生是否在教師的引導下積極參與學習活動？怎樣的情緒反應？是否樂于參與思考、討論、爭辯、動手操作？是否經常積極主動地提出問題與創(chuàng)新思考等等。教學效果的評價不僅僅是45分鐘的課堂教學表的填寫，還應包括教學過程、追蹤和終結評價，還有師生自評和他評等。學習教學評價的教育心理學原理和方法，是完善教育督導功能的學理基礎。

 學校教育督導是根據(jù)有關教育方針、政策、法規(guī)和制度對學校教育過程進行監(jiān)督、檢查、評估、指導和幫助，旨在加強學校全面管理，以保障教育方針和政策的貫徹執(zhí)行，提高教育質量，促進教育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敖逃綄А背浇虒W督導的功能，至少包括以下職能。

教育督導員的監(jiān)督職能需要獨立。監(jiān)督職能是教育督導最核心的職能，其目的在于使學校和各院系教學管理處室能迅速有效、準確、積極主動地貫徹執(zhí)行教育方針及各級政策，完成教育、教學和教育管理等方面的工作任務。目前部分高校把教育督導中心歸屬教務處管理，擔任開學和期中教學檢查的常規(guī)任務，這樣的安排是把督導員視為了“運動員”而非“裁判員”，沒有很好體現(xiàn)教育督導員的監(jiān)督職能，需要改進。

02

教育督導指導職能需要心理相容。指導是督導工作的重要一環(huán)，成功的指導是以事實調查和基于事實所作的評價為依據(jù)，以督導員與被督導者之間相互信任為條件。為提高管理效能，通過對教師的積極熱情態(tài)度和有針對性的具體幫助指導，發(fā)揮其積極性，督導工作的成敗在于督導主體與督導對象之間的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做到目標一致、心理相容。目前督導過程遇到的情況是，多數(shù)教師對督導員課堂聽課感到壓力偏大，由于檢查安排過于集中和頻繁，聽課記錄也未能及時反饋給教師，給不少教師和督導員帶來雙向困惑。

03

教育督導評估職能要科學化。教育評估是依據(jù)一定的教育目標，利用現(xiàn)代化的教育統(tǒng)計測量手段，對教育對象進行價值判斷的過程。教育評價包括對教育管理水平的綜合評價、對教學工作的評價、對學生的學習態(tài)度與學習質量的評價等。教育評估具有導向、激勵、改進和鑒定等功能。目前的督導員使用的“聽課記錄”標準不一，“思政課”、“通識核心課”、“創(chuàng)新獎課”評審細目繁多。如在一堂聽課中，如何評定教學效果？“每名學生學習效果良好，能自主學習、觸類旁通”，“能實現(xiàn)課堂翻轉”……這些指標都很難制定客觀標準。

04

教育督導反饋職能要及時。教育督導被視為教育管理的反饋系統(tǒng)，教育督導員通過反映師生的意見和要求，實現(xiàn)學校各項教學任務、執(zhí)行情況以及問題的反饋，通過向學校領導及教師提出意見和建議，實現(xiàn)其參謀職能。督導員在信息反饋過程中，起著獨特的和不可替代的作用，督導員看問題比較客觀，不是簡單的傳聲筒，而是遵循一定的程序、原則、途徑和方法，采集、鑒別和篩選取第一手材料，并加工、制作和傳遞真實有效的情況。充分發(fā)揮學校督導員的反饋職能，能使學校領導者耳聰目明，運籌帷幄，指揮若定。目前督導員反饋的信息常常被閑置，一個學期后才反饋給教師和管理部門，未能起到教學督導反饋修正的作用。

 總之，

推進教育改革，課堂思政化，對高校教育督導工作和高校學科“雙一流”創(chuàng)建帶來嚴峻挑戰(zhàn)，重新認識教育督導職能，重建良好的教風與學風，加強對全體師生與管理者的培訓已迫在眉睫。筆者再次提出建議（鄭曉邊：要防止“雙一流”帶來的馬太效應，科技日報2018.2.9）：

唯其如此，才能踐行老校長的告誡：

學風是世風的先導，大學是社會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