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崇年：明代帝王的癖好

賀蘭山民圖書館 2019-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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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皇位的繼承為嫡長世襲制。就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所謂“嫡長”就是正妻所生的皇長子。皇帝在位時，立皇嫡長子為太子，嫡長子先死立次子為皇太子(有時立皇長孫為皇太孫)，次子先死則立三子為皇太子。但在北京紫禁城登極的15個皇帝中，有5人例外。其一是，明正統(tǒng)帝年輕氣盛，受太監(jiān)王振慫恿，率軍親征，兵敗被俘，時局倥傯，皇太后命其弟監(jiān)國，旋正大位，是為景泰帝。其二是，正德帝死后無子，皇位由同父異母弟朱厚熄繼承，是為嘉靖帝。其三，天啟帝的兒子早殤，皇位由其異母弟朱由檢繼承，是為崇禎帝。

明末內(nèi)廷斗爭激烈復(fù)雜，中心環(huán)繞皇位繼承。如天啟帝生母王氏，被西李選侍凌毆致死。其時天啟帝才5歲，由西李選侍撫視，欲日后垂簾聽政。又如崇禎帝生母劉氏，初入宮時為淑女，及生下由檢(崇禎)后，失寵，憂死。崇禎帝幼年失母，先由西李選侍撫育，后由東李選侍撫視。東李選侍雖對由檢較好，但她后因得罪太監(jiān)魏忠賢，被矯旨賜自盡。她焚香禮佛后，痛哭自縊死(一說抑郁病死)。崇禎帝5歲喪母，不能記憶生母相貌，命畫工照宮人中狀貌相似者繪圖，圖成后，迎入宮中懸掛供奉。

明代276年，凡18帝。在16帝中，有洪武、建文、永樂三帝在南京登極，其余13帝在北京登極，君臨天下。明代在北京紫禁城登極的13個皇帝中，登極時年齡18周年以下的占8位——正統(tǒng)帝9歲、成化帝18歲、弘治帝18歲、正德帝15歲、嘉靖帝15歲、萬歷帝10歲、天啟帝16歲、崇禎帝17歲，他們登極時平均年齡為14.25歲。

皇帝是人，并不是神。他們在日理萬機之外，也有自己的愛好、自己的生活。但是，皇帝的愛好與性格，理性與感情，意志與行動，秉賦與品質(zhì)，都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對治策得失、用人臧否、國家盛世和人民生計，發(fā)生重要的直接的影響。明朝皇帝的癖好與性格，舉永樂帝、正德帝、嘉靖帝、天啟帝四位皇帝的某個側(cè)面，略加介紹，以見一斑。

永樂帝(1560～1424年)是明代在北京紫禁城里生活的第一個皇帝。他“智勇有大略，能推誠任人”，乘建文帝孱弱，欲起兵南進。在起兵之前，建文帝疑其為變，下詔詰責(zé)。他便裝病佯狂，走呼市中，奪人酒食，語多妄亂，或臥土壤、競?cè)詹恍?。建文帝派使臣至王府問疾，見他在盛夏季?jié)，蓬頭垢面，身穿破裘，圍著火爐，渾身搖顫，口中說“寒甚，寒甚!”在王宮中拄杖而行。使臣疑解，他卻暗自備兵。永樂帝發(fā)兵南進，歷時4年，奪取帝位，遷都北京。他先后7次率師，出征漠北，又派鄭和，遠航西洋，使明朝更為強盛。如果不是永樂帝有雄才之略，超人之勇，又嫻熟軍旅，知人善任；而是出師敗北，九鼎不遷，那么北京的歷史與明朝的歷史定要重寫。

正德帝(1491～1521年)喜游幸。他15歲登極，過了兩年就在西苑構(gòu)筑宮殿，內(nèi)設(shè)密室，叫做“豹房”。里面蓄集樂工、美女、太監(jiān)等，朝夕處此，不居內(nèi)廷。佞臣進獻能歌善舞的回女12人入豹房，歌舞達晝夜，猶以為不足。后來他經(jīng)常微服出宮，甚至到外地巡幸。凡車駕所至，近侍先掠民女，以充幸御，至數(shù)十車。各地處女寡婦，聞聽皇帝要來游幸，紛紛擇配，有的搶鰥夫強作婚配，一夕殆盡。他游幸時，命備大車數(shù)十輛，里面雜坐和尚與婦女，每車數(shù)十人，車蓋懸球，車疾馳行，懸球與僧頭相碰，和尚與婦女相擁，帝視大笑，以為取樂。他出京巡游時，娶樂工已婚女劉氏，稱劉美人，裝載回京，住在豹房，飲食起居，形影不離。他率師南征，攜劉美人至通州(距京10公里)，約其先駐足，而后遣人相迎。臨別，劉美人脫一簪，請帝佩戴，為迎接時信物。但途中失，及至臨清(距京師約500公里)，遣人迎劉美人，答曰：“無信物，不敢行!”正德帝于是單獨乘船，晝夜疾航，至通州親迎劉美人，偕行而南。正德帝的南行，廷臣舒芬等上疏諫止，不聽。命將舒芬等107人于午門前罰跪5日，每日自早至晚，跪12小時。時滿之后，并施以廷杖。后他自乘小船，在池中捕魚，舟覆落水，不久咯血而死。正德帝視出征、朝政為兒戲，視廷臣、黎民為草芥，任意胡鬧，紊亂朝綱，最后不得其死。

嘉靖帝(1507-1566年)崇道教。明朝的國教不是道教，而是佛教。明開國皇帝朱元璋早年為僧，稱帝之后給封王諸子擇名僧為師傅。燕王(永樂帝)傅僧道衍，在藩邸定策起兵，出入帷幄。所以明代尊崇佛教，優(yōu)禮僧尼，大興佛寺，雕塑佛像，刻印佛經(jīng)。京師覺生寺(大鐘寺)的銅鑄大鐘，法海寺的神像壁畫，智化寺的木雕佛像，大慧寺的泥塑佛像，都是明代工藝和藝術(shù)的珍品。但是，明中期以后，國勢逐漸轉(zhuǎn)衰，佛教追求來世幸福的說教，雖可做麻醉人民精神的鴉片，而不能解脫帝王內(nèi)心的苦惱。他們已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惟求長生不死，羽化成仙。嘉靖帝崇尚道教，建大高玄殿，范金為像，一意修玄，煉丹制藥，祈求長生。他多年不視朝政，大權(quán)旁落，嚴嵩父子擅權(quán)。后籍沒嚴嵩父子家產(chǎn)，僅金器皿、金首飾就有5983件，合純金共重32969兩。當時譏諷嘉靖帝的民諺說：“嘉者，家也；靖者，盡也。”就是說在嘉靖朝民窮財盡，一貧如洗，無有孑遺。嘉靖帝長期煉丹吃藥，脾氣暴躁，耍起性子，懲罰宮女。受辱宮女，串通起來，進行報復(fù)。一天夜里，趁嘉靖帝睡熟，宮女楊金英等，用黃綾帶子猛勒他的脖子，嘉靖帝氣絕。另一宮女害怕，跑去報告皇后。皇后趕來，見皇上氣息已絕，急忙派太監(jiān)去找御醫(yī)許紳。許紳下猛藥，后使其口吐紫血，蘇醒過來。楊金英等被凌遲處死。

天啟帝(1605～1627年)好繩墨。天啟帝襲受皇位時，明朝已臨末世，遼東告警，黨爭益烈，財政枯竭，民怨沸騰。但他16歲登極后，埋頭繩墨，不理政事，親昵客、魏?？褪蠟樘靻⒌廴槟?，和閹宦魏忠賢私通。忠賢本為鄉(xiāng)間無賴，賭博輸錢后，自宮為太監(jiān)。他不識字，善于阿諛，勾結(jié)客氏，專擅朝政。天啟帝是一個優(yōu)秀的木匠，但不是一位明智的君主。他好蓋房屋，自操斧、鋸、刨、鑿，技藝之高超，雖良工巧匠所不能及。整天同近侍朝夕營造，造成而喜，不久毀去，毀而又遣，經(jīng)年不厭。他做木活時，脫去禮服，專心用力，儼然就是一位木匠。這時官員不許靠近，只有魏忠賢等在旁。魏忠賢專在天啟帝引繩削墨興致濃厚時，上前奏事。天啟帝不耐煩地說：“你用心做去，我知道了!”由是出現(xiàn)一個怪現(xiàn)象：“內(nèi)外大權(quán)，一歸忠賢?！碧靻⒌壅虏活?，卻玩得高興。他嘗在月下老虎洞中捉迷藏。故事是這樣的：乾清宮丹陛下有一條地下通道，洞高1米多，用石砌成，太監(jiān)侍從，可通往來，俗稱“老虎洞”。天啟帝嘗在明月夜晚，同宮女等在洞里捉迷藏游戲。《天啟宮詞》曰：“石梁深處夜迷藏，霧露溟濛護月光。捉得御衣旋放手，名花飛出袖中香?！碧靻⒒实鄄蛔x書、不理政，卻在月下老虎洞中同宮女嬉鬧，史官評論道：“其居興無節(jié)，政令不修，甚矣！國祚豈能久乎！”

上面講了明朝四個皇帝的故事。明朝皇帝祈求長生不老，又享有當時最好的醫(yī)藥、飲食等條件，但他們多不高壽。明朝16位皇帝，除建文帝被政變推翻不得其死外，在15人中，滿60周歲死者只有朱元璋和朱棣2人，他們平均年齡為45歲。其享年，列表如下。

洪武帝朱元璋71歲，永樂帝朱棣65歲，洪熙帝朱高熾48歲，宣德帝朱瞻基38歲，正統(tǒng)帝朱祁鎮(zhèn)38歲，景泰帝朱祁鈺30歲，成化帝朱見深41歲，弘治帝朱祜樘36歲，正德帝朱厚照31歲，嘉靖帝朱厚熄60歲，隆慶帝朱載垕36歲，萬歷帝朱翊鈞58歲，泰昌帝朱常洛39歲，天啟帝朱由校23歲，崇禎帝朱由檢3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