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得關中者王天下！這在宋朝之前可謂顛撲不破的真理。無論是兼并六國的暴秦，還是前后稱雄四百多年的兩漢，再到盛極一時的隋唐，都是從關中地區(qū)真正起家。作為這片區(qū)域的門戶，函谷關與潼關也先后拱衛(wèi)著無數(shù)帝國的京畿要地。

然而，細心的人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函谷關雖然難以攻克，卻在很早就被帝國的主人所放棄。但取而代之的潼關又在歷史上屢屢遭到攻陷。那么，后者究竟靠什么取代前者，而自身又存在怎樣的命門呢？

函谷關的成功秘訣

關中平原本身就是相對封閉的地形

關中之所以成為龍興之地，跟其易守難攻的地理形勢有很大關系。這里的北面有黃河阻隔、南部靠近秦巴山脈，向東連接崤山、往西又是綿延不絕的祁連山脈，可謂四面都有地形阻隔。

早在先秦時期，秦國就依靠函谷關占盡了地利優(yōu)勢。這個關隘就位于今日河南靈寶縣以北約15公里處。在河南以西與陜西東部的崤山山脈，因呈現(xiàn)南北走向，幾乎隔絕了中原和關中之間的所有通路。僅僅是在這里留下了一道極為狹窄的谷地。

古代的函谷關復原圖

因此，就有人覺得陜西的“陜”字，古意為“夾方”，特指這條長約15公里的山間小路。所謂陜西，意即函谷關以西。至于關中，也必須從函谷開始往西算起。此外，函谷關南面的崤山多是險峻峭壁，讓大軍無法穿越。北面緊鄰的黃河河道，因地勢傾斜而造成順流湍急，讓逆流船只很難前進。所以，想要從東面進入關中平原，非得從函谷關經(jīng)過不可。

秦國人很早就意識到函谷關的重要性。他們將關口設在這一段只能容數(shù)人并排經(jīng)過的最狹窄處位置，從而完全控制了整段谷地。無論前來攻打的六國聯(lián)軍有多少兵力優(yōu)勢，都無法在這樣的地形上發(fā)揮出來。甚至在正式觸及關隘之前，還要當著強敵面橫渡非常湍急的弘農(nóng)河。

秦人很早就意識到函谷關的防御優(yōu)勢

相比之下，秦人只需要躲在關內(nèi)據(jù)守，慢慢玩消耗戰(zhàn)即可。無怪乎到東漢初年還有人評論：用一丸泥土阻塞住函谷關，也能阻止中原大軍向關中進攻。

何況，即便函谷關被敵人暫時控制，本身也立刻成為卡住后勤運輸?shù)恼系K?？v然聚集再多物資，也無法以最快速度交到前線大軍手中。這也方便秦人在本土聚集更多補給，繼續(xù)同過度深入的對手進行不對等消耗。

函谷關是秦國的門戶 也最好的前進基地

潼關上位

今日的函谷關與古代地貌已有很大區(qū)別

然而，任何地理要素都會隨著時間推移而發(fā)生質(zhì)的變化。到了幾百年后的唐朝，函谷關已喪失了大部分軍事扼守價值。

這是因為黃河不斷帶來的大量泥沙，逐漸在函谷關以北的峭壁腳下堆積，終于成了一段不短的河岸。也就是說，來自中原的大軍可以不必搶奪危險的關口，直接從北面的河岸繞道即可。雖然守軍依然能夠獲得一定優(yōu)勢，但要負擔的防線長度加大。這樣一來，秦朝時所設的函谷關就變成了虛有其表的“天險”。

黃河的大量泥沙 讓函谷關以北出現(xiàn)了大片淺灘

既然函谷關道喪失了它的防御能力，那么對手可以很快深入并不寬廣的崤山山區(qū)。只要向西走約70公里的山路，就能進入平坦寬闊的關中。因此，唐朝的帝王就將總閘門換到這段山路的最西端，也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潼關。在那里，他們大體上能重溫古代函谷關所給予先民的天然安全感。

表面上，潼關與函谷關都是北靠黃河、南鄰秦嶺。有山河的險要可以依托，而能通過的空間則非常狹窄。關口的東側(cè)緊靠著一條深溝道路，名叫“黃巷坂”。這里連一輛戰(zhàn)車都難以通行，前后全長約有5里，是不亞于古代函谷關道的天然防御陣地。

潼關就位于函谷關以西70公里處

防御缺陷

潼關在表面上繼承了函谷關的所有優(yōu)勢

但和秦國的函谷關不同，潼關雖然也稱得上天險，也并非全沒有顯而易見的破綻。原來，在關隘的東側(cè)還有兩條深溝，溝底都有流水經(jīng)過。如果作為防御進攻的輔助地形，這兩道深溝的存在算得上如虎添翼。地形是死的，軍隊卻是隨時移動的。覬覦關中的敵人，完全可以舍棄潼關本身于不顧。先是南下繞道秦嶺，然后沿山麓前進到深溝南側(cè)，向北實施強攻。如此一來，潼關就變得沒有任何地形優(yōu)勢可言。

歷史上的黃巢流民大軍，就曾以部分兵力在正面牽制住潼關的唐軍，再派遣精銳部隊抵達南面的深溝溝底。最終，關隘處的唐軍因遭遇夾擊而孤立無援，被流寇一舉擊潰。整個關中的防御也瞬間瓦解，長安便自然而然的落入黃巢之手。

黃巢的流寇大軍就曾突破潼關防御

其實，古人對于從深溝進攻潼關的危害性有很清楚的認識。因此，李唐王朝不但禁止一般商旅行人在深溝通行，甚至還在深溝底部前后都設置了多座小型關隘。為的就是有敵人進入這條后門時，用守備部隊進行層層阻截。但這樣的次級防御工事，往往經(jīng)不起對方主力的猛攻。守軍自然也必須有充足的兵力和物資，才能在兩線同時展開僵持。一旦國運衰微或是守將疏忽大意，深溝的防備就可能因松懈而發(fā)生結(jié)構(gòu)性崩潰。

此外，除了軍事層面的策略取舍，還有兩個因素也注定了潼關無法復制古代函谷關的成功。其中既包括了氣候環(huán)境原因，也有天下大勢轉(zhuǎn)變后的格局變遷問題。

今日的潼關當?shù)仫L貌

在漢朝以前，關中大體上是氣候濕潤、水草豐盈。雖然當時的氣溫已接近20世紀水準，但大面積植被保證了地區(qū)環(huán)境平衡。當時的關中先民很少擔心糧食收成問題，有充足的自然資源加以利用。

至少在漢朝時，當?shù)囟际悄茏屗抉R遷直言不諱稱贊的天府之國。只用全國耕地面積的1/3，就能獲取每年糧產(chǎn)的60%。所以，無論秦始皇還是漢高祖，都可能用六成經(jīng)濟總量壓制分散在各地的其余四成規(guī)模。哪怕防線再向前推移70公里，也不擔心在物資供給方面掉鏈子。

從鎬京到西安的歷代城市位置和面積變化

然而，經(jīng)過南北朝戰(zhàn)亂和隋唐的終極開發(fā)，關中的田園牧歌還是走到了盡頭。隨著土地的持續(xù)退化和編戶齊民制度的深入，當?shù)匚锂a(chǎn)也是越來越趨于貧瘠。海量的皇親國戚、官宦人口和胡商番客，都以最大密度云集在關中一點。為了他們的各種所需，長安城外還有大批的城市打工仔、鄉(xiāng)村農(nóng)民和近衛(wèi)軍部隊。以至于傾關中全力，都不足以供養(yǎng)龐大人口。朝廷不得不花費巨大人力開鑿運河，將江淮的財賦轉(zhuǎn)運到西北。每年還要為此付出巨額的維護成本。

于是，隨著皇帝頻頻東顧洛陽，關中原有的封閉防御優(yōu)勢就已名存實亡。這并不是因為洛陽有別的什么特別之處，僅僅是因為那里距離江南更近。同時，軍事部署也不再強調(diào)云集京畿，而是必須擴大部署到更外圍的多個區(qū)域。如果洛陽落入敵手，那么維持關中的輸液管就被掐斷，本地持久戰(zhàn)能力蕩然無存。在這種情況下，要準備兩頭惡戰(zhàn)而預備隊充足，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先秦時期的多邊牽制 在唐朝時已不復存在

最后，作為帝國的唐朝也和諸侯國世界有本質(zhì)性不同。先秦的中原集團難以繞道西南，主要是因為那里可能就屬于或鄰近某個第三方勢力。即便對方選擇嚴守中立，也不樂于看到邊界成為他人的新戰(zhàn)場。這種外交戰(zhàn)略上的顧及，也或多或少的保護了函谷關的秦軍守衛(wèi)力量。但在唐朝時，無論天南地北都是皇帝下屬的郡縣，挑戰(zhàn)者的自由度被大幅提升。結(jié)果就是各種繞道和縱橫都變得稀疏平常，單個關隘的作用被削弱到最低程度。

宋朝建立后，關中已徹底失去了往日地位。潼關依然是比較重要的路標性關卡，但大部分戰(zhàn)役都將以守軍的潰敗而告終。進攻者不僅擁有更多先進技巧，也在路線選擇上變得更為天馬行動。防御方則往往體現(xiàn)出必然弱勢，并一次次成為對手克服雄關時的背景帝。再到近現(xiàn)代武器陸續(xù)登場的年代，潼關的價值也就徹底停留在口頭鼓舞士氣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