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舒生遇異

（唐）佚名

舒大才，云間之逸士也。聰慧能文，尤長于詩。麟德二年春，因駕舟訪友，抵中途，天已薄暮。時(shí)聞大魚跳擲于波間，宿鳥飛鳴于岸際。云散月明，花香柳舞。忽蘭麝風(fēng)透，環(huán)珮鏗鏘，大才異之，艤舟諦視。一美人姿容妍麗，偕二婢嬉游于林下。生乃登岸揖曰：“娘子高居何處？夜行至此?！泵廊诵υ唬骸氨志悠?，離此咫尺，君如不鄙，枉駕一顧。”大才情動(dòng)于中，心不自主，遂與美人先后而行。不半里許，遙見竹戶荊扉，花木掩映，明窗凈幾，亦甚整潔。美人遜生上坐，命侍婢獻(xiàn)茶，繼以酒饌。杯盤精致，非世所有。壁間掛四時(shí)回文詩四絕，美人自制也。其一曰：

　　花艷吐枝紅倚雨，柳煙垂線綠迎風(fēng)。

　　霞生遠(yuǎn)漢東升日，月落閑窗北近松。

　　其二曰：

　　涼生靜閣虛簾冷，齒嚼冰絲雪藕寒。

　　香散榴花紅灼灼，露傾荷葉翠團(tuán)團(tuán)。

　　其三曰：

　　蘆覆岸深秋水碧，木凋霜?jiǎng)C曉天蒼。

　　孤眠夜永愁空館，獨(dú)立朝長望遠(yuǎn)鄉(xiāng)。

　　其四曰：

　　天墮雪花冰滿戶，雨飛風(fēng)冽凍凝城。

　　鮮鮮蕊綻梅容瘦，滴滴香傾酒味清?！泵廊隋嵩?“效顰鄙句，愧無好詞，君無曬焉?！贝蟛欧Q贊不容口，詢以姓名居址。美人曰：“妾姓花，成都人，蕊其小字也?！贝蟛乓d勃然，求與之合。美人變色曰：“男女配合，人之大倫?？v欲私通，謂之悖禮。與君萍水相逢，遽起穿窬之意，可乎？不可乎？”大才跪而言曰：“律昭大法，禮順人情。趯趯之螽斯傳聲，喓喓之草蟲即應(yīng)。何以入而不如微物乎？”美人始改容曰：“君能賡此四時(shí)詞，是乃中雀之目牽幕之絲也?！贝蟛拍嗽P而和之。其一曰：

　　花吐亂紅初著雨，絮飄輕白似迎風(fēng)。

　　霞舒錦練光凝嶺，月上圓盤影掛松。

　　其二曰：

　　涼風(fēng)扇透朝肌冷，驟雨盆傾夜帳寒。

　　香棟出飛新燕小，翠池盈貼嫩荷團(tuán)。

　　其三曰：

　　蘆岸宿鴻秋寂寂，桂庭飛蝶晚蒼蒼。

　　孤燈剪盡捱長夜，獨(dú)枕愁思夢遠(yuǎn)鄉(xiāng)。

　　其四曰：

　　天冷夜清霜滿野，月寒風(fēng)凜雪迷城。

　　鮮紅燭影深閨靜，淡白梅香暗閣清。

　　大才和訖，美人贊曰：“兩韻并賡，真難得也！”是夜就寢，極講幽歡。天明起視，乃一古祠，中塑一美人身，左右列侍兩婢，案上朱書木牌，題曰：“花蕊夫人?！贝蟛朋@訝失色，舉身流汗，促舟還家，遂得癡疾。夢中嘗見美人與之同處，聯(lián)詩數(shù)篇，不及備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