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入死，戰(zhàn)功卓著

唐玄宗天寶年間，朝廷加仆固懷恩為左領(lǐng)軍大將軍同正員、特進。仆固懷恩先后為王忠嗣、安思順的部下。因為他善格斗，了解各蕃族風(fēng)情，又有統(tǒng)軍才能，王忠嗣、安思順等人都把他視為心腹愛將。安思順為朔方軍節(jié)度使，安祿山發(fā)動叛亂，朝廷考慮安思順與安祿山的特殊關(guān)系，解除了他的兵權(quán)，由郭子儀接替他的職務(wù)。仆固懷恩跟隨郭子儀出兵云中郡，進擊高秀巖獲勝，又在背度山下?lián)魯⊙χ伊x，殺敵騎兵七千多，活捉薛忠義的兒子，進克馬邑郡。天寶十五載（756年），郭子儀率軍與李光弼會合，與史思明在常山郡、趙郡、沙河郡、嘉山郡交戰(zhàn)，連續(xù)取得重大勝利，其中仆固懷恩戰(zhàn)功最多。

肅宗在靈武即位，仆固懷恩隨郭子儀赴靈武，任左武鋒使。從長安叛逃的同羅部落、突厥兵首領(lǐng)阿史那從禮，誘使九姓府、六胡州各胡族數(shù)萬人，在經(jīng)略軍北會合，將進犯朔方郡。郭子儀與仆固懷恩奉肅宗之命至天德軍，發(fā)兵征討。仆固懷恩的兒子仆固玢率兵與敵人交戰(zhàn)，兵敗投降。后來又逃回，仆固懷恩怒斥仆固玢，喝令斬首，看到仆固懷恩如此大義滅親，兇狠剛直，將士們都心驚膽戰(zhàn)。因此，在仆固懷恩率領(lǐng)下作戰(zhàn)，戰(zhàn)士們無不一以擋百，擊敗同羅一千多騎兵，把他們的器械駝馬全部繳獲。肅宗雖有朔方軍，又想借助外族軍隊壯大聲勢，派仆固懷恩與敦煌王李承寀出使回紇，請回紇派兵助唐平叛，與回紇建立友好關(guān)系?；丶v可汗把女兒嫁給李承寀，又求娶唐朝公主，派首領(lǐng)隨仆固懷恩入朝。

至德二年（757年）正月，仆固懷恩隨郭子儀攻下馮翊、河?xùn)|二郡，賊將崔乾祐只身脫逃。仆固懷恩率唐軍繼續(xù)進兵，又攻下潼關(guān)，切斷敵人長安與洛陽間的聯(lián)系。敵人瘋狂反撲，敵將安守忠、李歸仁從長安增援，經(jīng)兩天苦戰(zhàn)，官軍敗退。仆固懷恩退到渭水，沒有船只，抱著馬脖子泅水過河，這一仗官軍一半戰(zhàn)死，一半幸存。仆固懷恩率殘軍奔河?xùn)|，回到郭子儀駐地。四月，郭子儀奉命赴鳳翔，李歸仁率五千精兵在三原之北攔擊，郭子儀遇到勁敵，處境危急，派仆固懷恩、王升、陳廻光、渾釋之、李國貞等到五將率兵埋伏在白渠留運橋，李歸仁遇到伏兵，大敗而逃。仆固懷恩又隨郭子儀在清渠與敵人交戰(zhàn)，戰(zhàn)斗失利，回到鳳翔。

當回紇派葉護帝得率數(shù)千騎兵入援唐朝，南蠻、大食的援軍也陸續(xù)來到，肅宗任命廣平王李俶為元帥，郭子儀為副元帥，進軍長安。仆固懷恩領(lǐng)回紇兵隨大軍到澧水。官軍與叛軍在長安城外發(fā)生激戰(zhàn)，敵人在陣東設(shè)有伏兵，仆固懷恩帶回紇騎兵出擊，盡殲敵人伏兵，敵人才像洪水般潰退。日暮時分，仆固懷恩告訴廣平王：“敵人要棄城而逃，讓我率二百名騎兵追擊，我可以把李歸仁、田乾真、安守忠、張通儒等人活捉?！睆V平王說：“將軍打了一天仗，也累了，等到明天天亮再考慮吧！”仆固不恩說：“李歸仁、安守忠都是敵人的猛將，偶遇敗績，是上天賜給我們的良機，為什么放掉他們呢？如果使這些人重新掌握了軍隊，又成為我們的后患，悔之不及。兵貴神速，何必要等到明天？”廣平王堅決制止了他，讓他回營。仆固懷恩回到軍營又返回，再三向廣平王請求，一個晚上起床四五次，廣平王始終沒有答應(yīng)。天亮?xí)r偵察兵來報告，李歸仁等人果然乘夜逃走了。仆固懷恩又隨廣平王追趕敵人，在陜郡城西的新店大敗敵軍。

二、朝廷的提拔與恩寵

在收復(fù)兩京的一系列戰(zhàn)役中，仆固懷恩都建立了顯赫戰(zhàn)功。根據(jù)他歷次功勞，朝廷加仆固懷恩為開府儀同三司、鴻臚卿同正員、同節(jié)度副使。十二月，封豐國公，食實封二百戶。

乾元元年（758年）九月，朝廷派九節(jié)度使圍攻鄴城，仆固懷恩隨郭子儀率領(lǐng)朔方行營，擊敗安太清，攻克懷州、衛(wèi)州，包圍相州，與敵人在愁思崗交戰(zhàn)。一連五個月，仆固懷恩常常作先鋒打頭陣，屢破堅敵大陣，勇冠三軍。不久被任命為都知兵馬使。相州兵潰后，李光弼代郭子儀為天下兵馬副元帥，仆固懷恩又成為李光弼的副職。乾元二年（759年），朝廷封他為大寧郡王，遷御史大夫、朔方行營節(jié)度使。又隨李光弼守河陽，擊敗敵將周乂，活捉敵將徐璜玉、安太清，再次攻克衛(wèi)州，仆固懷恩沖鋒陷陣，戰(zhàn)功第一。他的兒子仆固瑒以開府儀同三司的身份在仆固懷恩軍中帶兵打仗，每次深入敵人的軍陣，以勇敢聞名，軍中稱他是“斗將”。

仆固懷恩為人雄毅倔強而沉默寡言，與人講話言語舒緩，可是剛直果斷，敢于冒犯上司。起初他為裨將，如果大家意見不一致時，即使是主將他也敢怒斥喝罵。郭子儀為帥，寬厚容眾，特別器重仆固懷恩。郭子儀的部下都是出身蕃族或漢人的精兵猛將，戰(zhàn)功顯赫，恃功驕傲，常常違法犯禁。因為用兵打仗多倚賴這些人的勇猛好斗，郭子儀對這些人總是盡量的姑息遷就。但是李光弼執(zhí)法嚴肅，遇事依法處罰，任何人都不寬恕，仆固懷恩對他既心存畏懼，也產(chǎn)生強烈的不滿，兩人意見常常不一致。上元二年（761年），仆固懷恩隨李光弼與史思明在邙山交戰(zhàn)，失利。肅宗因為仆固懷恩戰(zhàn)功最高，對他的恩寵超過其他將軍。這年冬天，加仆固懷恩為工部尚書，敕令李輔國與常參官送他上任，讓御膳房的廚師專門為他做了一席酒飯，表示對他的愛重。

代宗即位，任命他為隴右節(jié)度使，還沒赴任，又改為朔方行營節(jié)度，為郭子儀的副職。這年秋天，代宗派宦官劉清潭赴回紇請兵，回紇登里可汗已經(jīng)與史朝義有約，舉全國十萬兵馬入援史朝義，已經(jīng)越過長城，劉清潭被回紇所囚，消息傳到長安，關(guān)中震動。代宗又派殿中監(jiān)藥子昂騎馬趕往塞上，慰勞回紇。登里可汗是仆固懷恩的女婿，要求與仆固懷恩夫妻、仆固懷恩的母親見面，代宗下詔答應(yīng)，但仆固懷恩有些害怕，擔心回紇與唐朝一旦兵戎相見，自己和家人會受到連累。代宗親手寫下詔令，派他去與登里可汗相見，而且讓他的母親一起去，目的是通過他們與登里可汗的親戚關(guān)系，爭取回紇倒戈?；丶v的騎兵戰(zhàn)斗力很強，如果回紇與史朝義連兵，后果不堪設(shè)想。為了解除仆固懷恩的后顧之憂，代宗賜他鐵券。鐵券俗稱免死牌。得到朝廷的鐵券，不管多大的罪，都不至于處死。

仆固懷恩在太原見到登里可汗，由于仆固懷恩的勸說，登里改變了立場，答應(yīng)與唐兵聯(lián)合，討伐史朝義。這對唐朝的生死存亡具有關(guān)鍵的意義。朝廷任命天下兵馬元帥雍王李適為中軍先鋒，仆固懷恩為副先鋒，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宰相，領(lǐng)河?xùn)|、朔方節(jié)度行營及鎮(zhèn)西、回紇兵馬進軍陜州，與各道節(jié)度使的軍隊一齊進軍，收復(fù)東都。李適年幼，仆固懷恩成為唐軍與史朝義叛軍決戰(zhàn)的總指揮。在回紇精騎的配合下，唐軍再次收復(fù)了東都。

三、兒子仆固瑒

史朝義從洛陽逃出，向河北奔竄，仆固懷恩派兒子仆固瑒率兵萬人乘勝追擊，自己則隨著戰(zhàn)線的向前推進，緊追其后。唐軍在仆固瑒指揮下長驅(qū)直進，在鄭州又大敗敵人；進軍到汴州（今河南開封），守將張獻誠開門出降；又攻克滑州，擊敗史朝義于衛(wèi)州。敵將田承嗣、李進超、李達盧等率四萬多人到衛(wèi)州與史朝義會合，在黃河岸上布置對唐軍的抵御。仆固瑒組織部隊渡河，猛攻敵陣，敵人潰逃，唐軍一路追至長樂縣城東。史朝義又率魏州兵馬來戰(zhàn)，失敗而逃，李達盧投降。唐軍的勝利進軍極大地瓦解了敵人軍心，史朝義任命的各地節(jié)度使紛紛向唐軍將領(lǐng)投降。

史朝義到貝州，又與大將薛忠義會合，軍威復(fù)振。仆固瑒進軍到臨清縣，擔心敵人兵力強盛，暫時駐扎下來，等待時機。史朝義率三萬人馬帶攻城戰(zhàn)具來攻臨清縣城，仆固瑒設(shè)下三處伏兵，令高彥崇、渾日進、李光逸等人分別管領(lǐng)，當敵人有一半人渡過黃河時，伏兵發(fā)起進攻，三路出擊，敵人潰退。這時回紇騎兵也趕來了，唐軍士氣頓時更加高漲，仆固瑒扔掉盔甲，輕騎追擊，敵人在博縣城東南背水布陣，雙方展開大戰(zhàn)。唐與回紇的聯(lián)軍以大兵沖擊敵陣，敵陣被沖垮，大批敵兵落入黃河，積尸順流而下，黃河水面上甚至出現(xiàn)擁堵的狀況。史朝義又逃往莫州，唐軍尾隨而追至城下，史朝義與田承嗣多次出城與唐軍交戰(zhàn)，都大敗而歸，史朝義臨陣處死他任命的尚書敬榮。

面對唐軍的猛烈進攻，田承嗣勸史朝義親自往范陽調(diào)集援兵，史朝義領(lǐng)兵出城奔范陽，仆固瑒與高彥崇、侯希逸、薛兼訓(xùn)等人率三萬兵馬追史朝義，在歸義縣又發(fā)生激戰(zhàn)，史朝義兵敗后繼續(xù)北逃。這時敵人幽州節(jié)度使李懷仙投降，仆固瑒暫留其轄區(qū)，命李懷仙分兵追擊史朝義。史朝義逃到平州石城縣溫泉柵，走投無路，到樹林里自縊而死，李懷仙派內(nèi)弟徐有濟把史朝義的頭送到長安獻給朝廷。至此河北全部平定，長達七年多的安史之亂平息。

仆固懷恩率諸將凱旋。

四、遭受誣陷與朝廷的誤會

朝廷下詔令仆固懷恩奉送回紇可汗回國，仆固懷恩便領(lǐng)兵從相州城西一個叫郭口的地方出發(fā)，到潞州與回紇可汗相會，打算經(jīng)太原向北回到回紇可汗牙帳。當初仆固懷恩帶老母來太原，見登里可汗，河?xùn)|節(jié)度使辛云京知道登里可汗是仆固懷恩的女婿，懷疑他召回紇兵侵犯邊境，關(guān)閉城門不向朝廷匯報；又擔心回紇進攻，不敢犒勞回紇的軍隊。現(xiàn)在仆固懷恩送走回紇，路過太原時，辛云京又像當初一樣，回紇憤怒，想對太原動兵，仆固懷恩苦苦勸說，好不容易把回紇送出國境。仆固懷恩完成使命，返回太原，辛云京仍閉門不出，未加勞問。這些年仆固懷恩父子效命朝廷，攻城野戰(zhàn)，出生入死，參加過無數(shù)次戰(zhàn)斗；由于他結(jié)好回紇，一舉消滅史朝義，收復(fù)燕、趙、韓、魏之地，自以為功勞無人能比?，F(xiàn)在又受到辛云京的阻攔，仆固懷恩非常憤怒，上表朝廷告發(fā)辛云京，表中列舉辛云京的罪狀，然后駐軍汾州，等待朝廷的消息，不奉詔回軍。

中使駱奉先到太原，辛云京誣陷仆固懷恩與回紇達成了協(xié)議，說他反叛的野心已經(jīng)暴露，他又送給駱奉先大量錢財，跟他結(jié)為密友。駱奉先回到仆固懷恩軍營，仆固懷恩的母親責(zé)備駱奉先說：“你們與我兒子約為兄弟，現(xiàn)在又與辛云京親近，怎么做兩面派呢？雖然如此，過去的事就算了，以后我們母子兄弟還應(yīng)該像從前一樣，回到朝廷還請你多加關(guān)照?！本坪鹊脚d奮時，仆固懷恩起身舞蹈，駱奉先贈仆固懷恩絲帛，作為纏頭彩，雙方似乎消除了誤會。仆固懷恩要回贈駱奉先禮物，駱奉先不敢接受，告訴仆固懷恩自己馬上要動身返京。仆固懷恩說：“明天是端午節(jié)，請在這里再住上一個晚上，明天好一起過個節(jié)日?！瘪樂钕葓詻Q要走，仆固懷恩苦苦勸留，命人把駱奉先的馬藏起來。半夜時，駱奉先告訴隨從說：“我初來就責(zé)備我，現(xiàn)在又把我的馬藏起來，是要害我呀！”駱奉先害怕了，越墻而逃。仆固懷恩聽說后，知道這個誤會鬧大了，趕快派人追上來，把馬還給他。駱奉先回到長安，上奏仆固懷恩要反叛。仆固懷恩向朝廷告發(fā)辛云京和駱奉先對自己的誣陷，要求朝廷殺掉這兩個人。代宗考慮到辛云京有大功，親手寫下詔敕，令二人和解。這讓仆固懷恩非常不滿，他開始對朝廷產(chǎn)生背逆之心。

五、與朝廷的鴻溝越來越深

這年七月，改元廣德，朝廷表彰平叛以來諸將戰(zhàn)功，拜仆固懷恩為太保，任命他一個兒子為三品官，一個兒子為四品官，又加實封五百戶。任命仆固瑒一個兒子五品官，加實封一百戶。朝廷賜仆固懷恩鐵券，把他的名字記錄在太廟的功臣冊里，又把仆固懷恩的肖像畫在凌煙閣上。不久又任命仆固瑒為御史大夫、朔方行營節(jié)度使。這里面既表現(xiàn)出朝廷對仆固懷恩父子的獎賞，同時也表現(xiàn)出朝廷對仆固懷恩的不信任。朝廷的任命架空了仆固懷恩，他失去了實權(quán)和兵權(quán)。仆固懷恩想到從安史之亂發(fā)生以來，為了平息戰(zhàn)亂，效命唐朝，一家人中46人死于戰(zhàn)爭；幸存者在戰(zhàn)爭中出生入死，皆“創(chuàng)痍滿身”；為了結(jié)好回紇，女兒遠嫁異域；兩次收復(fù)西京和東京，都為回紇作向?qū)?，打前鋒，摧滅強敵，功高無比?，F(xiàn)在卻為小人離間，心中憤憤不平。仆固懷恩出身胡族，性情本來就豪爽粗獷，不喜歡斗心眼，玩詭計，因此心中充滿不快，壓不住心頭的怨氣，就派人寫下一道表疏，奏上朝廷，自敘多年來的功勞，指斥朝廷。這道表疏寫得情詞激烈，流露出對朝廷怨憤不滿的情緒。在這道表疏里，仆固懷恩自述六條所謂“不忠于國”之罪，都是反語：

——當年同羅背逆，擾亂河曲之地，兵連禍結(jié)，自己不顧老母年高，從肅宗于行在，募兵討賊，擊潰同羅。

——為了激勵士氣，取得對安史叛軍戰(zhàn)爭的勝利，舍天性之愛，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仆固玢，以效命王室。

——為了取得回紇入援唐朝，把自己兩個女兒遠嫁回紇，為國和親，從而與回紇聯(lián)兵，擊滅強敵。

——與兒子仆固瑒親臨兵陣，九死一生，為的是保國家，衛(wèi)社稷。

——河北平定后，諸鎮(zhèn)皆握重兵，替朝廷安撫諸鎮(zhèn)，使他們歸順朝廷。

——與回紇搞好關(guān)系，平定中原，使陛下完成中興大業(yè)，忠孝兩全。

這六條“大罪”，都是仆固懷恩一門效命王室的不世之功，卻反說大罪，其內(nèi)心的怨憤不滿和激動的情緒，洋溢于字里行間。

九月，代宗考慮到回紇的軍隊離邊境地區(qū)很近，仆固懷恩與辛云京發(fā)生這么深的矛盾，擔心仆固懷恩勾結(jié)回紇入侵，派黃門侍郎裴遵慶出使汾州，表明朝廷信任仆固懷恩的意旨，勸仆固懷恩向朝廷道個歉，一切都不追究。當然也想利用這種機會，讓裴遵慶觀察眼下仆固懷恩的動靜。裴遵慶到汾州，仆固懷恩抱著裴遵慶的腳號泣哭訴，裴遵慶便宣布代宗的旨意，說皇上恩德無量，希望仆固懷恩入朝覲見，仆固懷恩答應(yīng)了。

但仆固懷恩很快便改變了主意，因為他跟部下一商議，大家都勸他不要赴京搞什么覲見，特別是他的副將范志誠極力勸阻，說此時進京朝見皇上非常危險，簡直就是自投羅網(wǎng)，范志誠說：“小人進讒，離間朝廷與太保您的關(guān)系，您有功高不賞遭受讒害的危險，既然與朝廷的矛盾已經(jīng)形成，為什么要入朝到吉兇難卜的長安？您沒有看到來瑱、李光弼的下場嗎？功高卻不為朝廷所容，兩人或被殺，或逃避，都不能保全名節(jié)。你如果現(xiàn)在聽信裴遵慶的甜言蜜語，入朝就會成第二個來瑱?！?/p>

仆固懷恩覺得他說得很對，第二天就以擔心朝廷處他死罪為理由，取消了赴長安的計劃。裴遵慶退了一步，太保不敢去長安，那就讓兒子代您去，也可以呀。仆固懷恩心眼直，又覺得這是好主意，答應(yīng)讓一個兒子入京朝見代宗。但與部下一商議，范志誠又不贊成。為什么呢？你想啊，派一個兒子到了朝廷，等于是送了一個人質(zhì)，朝廷再有什么命令，你根本就失去了討價還價的余地，朝廷動不動就以你兒子的生命相威脅，你必須乖乖聽命。送去一個兒子，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一個非常被動的地位。仆固懷恩舍不得兒子，裴遵慶回朝復(fù)命。

仆固懷恩與朝廷的鴻溝在加深，這一方面與部下的挑撥有關(guān)系，也是朝廷誅殺功臣造成的后果。仆固懷恩與回紇之間，可能的確有某種恐為人知的內(nèi)幕?？傊?，仆固懷恩最終走向反叛朝廷的道路有其必然性。御史大夫王翊出使回紇，將要返回長安，仆固懷恩怕他與回紇之間的交往被泄露，把他扣留下來，這樣他與朝廷的決裂便公開化了。

六、走向不歸路

回紇、吐蕃的軍隊進犯河西。程元振把消息壓下，不告訴代宗。廣德元年（763年）十月，吐蕃攻陷涇州，刺史高暉投降吐蕃，又為吐蕃做向?qū)В瑤橙松钊?，搶掠奉天縣和武功縣，過渭河南下，向長安方向行進，京師震動。吐蕃進入長安，代宗出幸陜州，號召各地兵馬入援，這給仆固懷恩提供了一個機會，仆固懷恩率大兵救援朝廷，一切誤會、猜忌都會化解，可是仆固懷恩卻按兵不動。

吐蕃搶掠長安，從長安撤離，代宗返長安。第二年正月，代宗派檢校刑部尚書顏真卿至朔方行營傳達朝廷對仆固懷恩及其將士的關(guān)心和慰問。當代宗在陜州時，顏真卿曾請求去召仆固懷恩入援，代宗沒有答應(yīng)?，F(xiàn)在派他去，他說：“去召回仆固懷恩的時機已經(jīng)錯過了。仆固懷恩擁兵不動，反叛之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當陛下避難到陜郡時，我去可以用忠義道理說服他，說皇上蒙難，當臣子的理應(yīng)盡忠報國。那時仆固懷恩來朝見皇上，是入援朝廷抵御入侵的敵人，他的理由很正當，就有了下臺的階梯；現(xiàn)在入侵者已經(jīng)退兵，皇上已經(jīng)回到長安，仆固懷恩在天子蒙難時沒有率兵勤王，退守又不放棄兵權(quán)，在這種情況下召請他，他怎么肯來呢！而且說仆固懷恩背叛朝廷，只有辛云京、駱奉仙、李抱玉、魚朝恩四人，其余的大臣都認為他冤枉。陛下不如任命郭子儀代替仆固懷恩，可不戰(zhàn)而勝?！?/p>

汾州別駕李抱真發(fā)現(xiàn)仆固懷恩要背叛朝廷，從汾州逃出來，到了長安，代宗召見李抱真，問他對付仆固懷恩的計策，李抱真回答說：“仆固懷恩不值得憂慮，朔方兵思念郭子儀，就像旱苗久盼甘雨，子弟思念父兄。仆固懷恩欺騙他的部下說：‘郭子儀已經(jīng)被魚朝恩殺了’，大家相信了他，所以為他所用。陛下如果任命郭子儀為朔方節(jié)度使，朔方將士不召自來?！鳖佌媲?、李抱真的攻心之計的確奏效。

仆固懷恩既然與朝廷公開對抗，便和河?xùn)|都將李竭誠暗中謀劃里應(yīng)外合，攻取太原。辛云京察知這一陰謀，殺掉了李竭誠，做好了守城的準備。仆固懷恩派仆固瑒率軍進攻太原，終于與朝廷兵戎相見。辛云京領(lǐng)兵出戰(zhàn)，仆固瑒大敗而還，仆固懷恩又派仆固瑒領(lǐng)兵圍攻榆次縣。代宗告訴郭子儀說：“仆固懷恩背負朝廷，實在辜負了朕對他的期望。聽說朔方將士思念將軍，像旱苗之望甘雨，您為我鎮(zhèn)守河?xùn)|，駐扎在汾州的朔方將士就不會發(fā)生兵變?！背⑷蚊觾x為關(guān)內(nèi)、河?xùn)|副元帥、河中節(jié)度使。仆固懷恩部下將士聽說后，都說：“如果我們跟隨仆固懷恩，從事不義之事，有什么臉面見汾陽王??？”軍心開始動搖。

仆固瑒攻榆次，十多天沒有攻下，又調(diào)發(fā)祁縣兵增援，祁縣兵將白玉、焦暉不滿仆固瑒的兇暴，率兵殺了仆固瑒。當仆固瑒的頭被送到長安，群臣向代宗表示祝賀時，代宗滿臉不高興，說：“我不能讓人信任我，使立下大功的人遭致這樣的下場，我自己感到很慚愧，有什么可賀的呢？”仆固懷恩聽說郭子儀出鎮(zhèn)河?xùn)|，仆固瑒被殺，率數(shù)百騎兵渡黃河逃到靈武，數(shù)萬朔方兵投奔郭子儀。仆固懷恩在靈武召兵買馬，兵力漸盛。代宗念他功勛卓著，不想讓他陷罪受誅，對他的家人非常照顧，朝廷遙授他為太師、中書令，封他為大寧王，罷免其他職務(wù)，仍然希望他悔過自新，但仆固懷恩始終不敢歸順朝廷。

這年秋天，仆固懷恩誘導(dǎo)吐蕃十萬大軍侵犯涇州、邠州，走上了叛國投敵的道路。他曾到來瑱的墓上祭奠，自稱與來瑱“俱遭放逐”。當他領(lǐng)吐蕃的軍隊進犯奉天縣、醴泉縣時，被郭子儀率軍擊退。永泰元年（765年），代宗征天下兵馬防御仆固懷恩和吐蕃。仆固懷恩糾集各蕃部軍隊，號稱二十萬，南犯長安。他讓吐蕃軍隊從北道進犯醴泉、奉天，派任敷、鄭庭、郝德從東道進犯奉先、同州，西羌、吐谷渾、奴刺的軍隊從西南進犯盩厔、鳳翔。朝廷震動，派郭子儀等人分道抵御仆恩懷恩，代宗親率禁衛(wèi)軍，屯守苑中，下詔御駕親征。

仆固懷恩領(lǐng)回紇及朔方軍進軍，行至鳴沙縣，身患重病被抬回靈武，九月九日死去。他的部曲按照鐵勒族習(xí)俗把他火化，而后埋葬。仆固懷恩死的消息傳來，代宗沉默良久，說：“仆固懷恩并不反叛朝廷，是被他身邊的人所迷惑?！?/p>

史書上常常把郭子儀、李光弼、來瑱、仆固懷恩等人的不幸遭遇歸咎于宦官干政，或小人離間，實際上最高統(tǒng)治者對武將的猜忌是根本原因。安祿山叛變的教訓(xùn)使朝廷深深感到武將功高難制，容易擁兵自重，因此百般設(shè)防，以免兵權(quán)旁落。那些宦官、小人的中傷、奸計所以屢屢得逞，也正是利用了最高統(tǒng)治者的這種心理。統(tǒng)治者猜忌功高的將軍，這在古代社會幾乎是鐵定的規(guī)律，歷史上此類悲劇不斷重演，正所謂“前車之覆，后車之鑒”，唐朝幾位中興將軍重蹈了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