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文/程松華 代作者原創(chuàng)首發(fā)

父親出生于民國1932年，出生40多天，奶奶就病逝。不得已，寄送于他鄉(xiāng)，也就是現(xiàn)在我的故鄉(xiāng)——江西婺源·長徑。

對于父親能獲得重生，是幸運(yùn)的，也是幸福的。因?yàn)闋敔斒巧倘?，膝下無子女，對父親是疼愛有佳。

父親的少年是在樂平自家的書屋度過。練得一手好字，文彩也好。

時間來到文化WG，成分不好的爺爺提前得到消息，指使樂平的水客(管家)帶父親去廣州生存，不用回家。到廣州后不久，父親知道內(nèi)情，悄悄回了婺源。

爺爺見到父親回了家，又氣憤，罵道：“你回來干嘛，你可知道面臨著是什么的結(jié)果！”可暗地里又對父親的孝敬深感喜悅。確切的說，憤怒大于喜悅吧！

父親的家鄉(xiāng)親人幾次三翻來到父親身邊，接他回故鄉(xiāng)。都被父親堅(jiān)定地拒絕了，他說：“親生父母天要大，養(yǎng)生父母大于天?！?/span>

其實(shí)，當(dāng)時父親若回故鄉(xiāng)，故鄉(xiāng)的房子依舊完好無損，而且故鄉(xiāng)宗親已經(jīng)幫他回歸之路全鋪好，就不用遭受后來那種不屬于人類的生活。

爺爺最終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奶奶也因在病魔中無藥可治，一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奶奶離開之前，對天哭喊祈禱，讓我父親生個男丁。

天有不測風(fēng)云。奶奶走后，安葬沒多久，村中有人生病不起，說是奶奶的墳妨礙了他家。于是沒辦法，要重新挖出，葬于村界處。

也許，奶奶的祈福感動了蒼天，第二年，我哥哥就降臨到這個家庭。

善惡終須有報(bào)，此時未報(bào)，時候未到。也許，天意使然，隨后，村里好多人走了，去陪伴我的奶奶。

我不知當(dāng)時父親心中有怎樣的信仰，讓他這樣一個瘦弱的人堅(jiān)強(qiáng)活下來。也許孩子們還小，肩負(fù)家庭的責(zé)任，也許是深信一切會過去，哪怕是夕陽的余輝，也有光茫的那一刻。

用我家中的人說，看到悲傷，看到眼淚，看到紅紅的鮮血灑落大地。

每每目睹了當(dāng)時情形的姐姐們，空閑之余與兩位沒有見過此場景的弟弟說起時，父親總是平靜而用低沉的話語說：“那不是某個人的錯。錢財(cái)沒了固然惋惜，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況還可以掙。”

我兄妹六個，四個姐姐在前，兄弟倆在后。

在那種傳統(tǒng)封建思想意識里，重男輕女是每個家庭，以致每個人都深入骨髓中，父親也不例外。我三姐出生時，家中捎信于在外的父親，走到家門口的父親得知又是個女孩，門口都沒進(jìn)就返回。

后來三姐出嫁后，每次回家看望父母，母親總是當(dāng)著大家的面用這事說父親?？筛赣H依然平靜如水。

父親生我時己44歲。在我的成長記憶中，父親言語很少，身體遭受批斗，加上秋口建設(shè)水電站時，成份不好者必須于漫長的冬季在深水中操作，因此留下了支氣管炎癥。

父親從來不與外人爭辯。遇事很冷靜。長大后，聽別人講，父親年輕時很活潑，人緣也很好?？偸且晕⑿γ鎸e人。

父親喜歡唱戲，我村有劇團(tuán)，他是該劇團(tuán)演《蘇三起解)的蘇三人物。每當(dāng)夜晚，來家中學(xué)唱戲的與聽?wèi)虻臐M滿的一屋子。

父親也常常在睡夢中唱起：蘇三離了洪洞縣，只身來到大街上……。那柔和的聲音常常驚醒我，也許，此時，是父親感受屬于自我生活的一刻吧！

說真的，那時很反感父親去做戲，也許我也是受了家庭與外界隔閡的影響吧。在學(xué)校時，偶爾遇到同學(xué)當(dāng)我面罵我“死地.主”，還在我面模仿父親在戲劇中的舞姿，對我侮辱與挑釁。

所以，父親去舞臺上演戲，我從不去看。也延伸到今天，我從不看戲。

時隔多年，當(dāng)我步入快成家階段。父親陪我去未來的愛人家，到后不到半小時，她家斷斷續(xù)續(xù)來了好些與父親年齡相近的長輩。我當(dāng)時以為大家來看我，很害羞，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后來，在七嘴八舌的交談中方知，大家是來看父親——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從那一刻起，也改變了我沉浸在心里的、多年來對父親戲曲愛好排斥的看法。原來，父親也是一位深受眾人仰慕與尊敬的人。

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永遠(yuǎn)的創(chuàng)傷，給了我一個苦澀的童年。

與別人家父親相比，沒有威風(fēng)堂堂。對此，我深深體會到，我不能在外惹事。所以，我的成長過程中，幾乎沒有人來到家中告狀，只有上門賠禮道歉。

那是讀三年級時候，我去上學(xué)，到校后，校門沒開，我便順手推開，里面的同學(xué)正端著飯碗，于是碗被門碰到，掉地而碎。

對方在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拿著鐵棒襲擊了我的脖子。事后頭暈，惡心。中午回到家，父親得知后，立刻沖出家門，向我同學(xué)家跑去。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父親激烈的情緒。我不知父親當(dāng)時在同學(xué)家是一種怎樣暴怒，總之，對方的家長急急忙忙來我家看望，道歉，臉色發(fā)青，手腳發(fā)抖等。

也許，這就是父親，一個我熟悉而陌生的父親。可能，也許，大概這就是父親為什么在那種困境中仍然頑強(qiáng)活下的因素吧。

歲月流逝，轉(zhuǎn)眼，母親過早離逝，姐姐們也有了自己的家，哥哥大學(xué)畢后也參加了工作，我也獨(dú)自去北漂。

若大的一個家，只有父親一人獨(dú)守。每收到一封家書，都是父親對我噓寒問暖和他心靈的空虛，孤獨(dú)，思念等，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

父親筆墨很好。我在北京的日子里，父親總會寄些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給我，包裹上用毛筆寫的地址與收件人。我老板是溫州人，文化不高，但卻要我的包裹單來珍藏我父親的書法。我當(dāng)時非常納悶，也很感動。

如今，父親的毛筆筆跡只有溫州那片多情的土地上有保存，我身邊竟然沒有。

成家后，我決定離開家鄉(xiāng)。

也許是因?yàn)楸瘋?。母親突發(fā)其來的病，因家鄉(xiāng)交通不好得不到及時治療，我眼睜睜地目送她離去。

也許還是因?yàn)楸瘋?。父親走過的坎坷路，深深烙在我心上，使我想暫時逃避這熱烈的真摯情感。

而當(dāng)時父親知道后，堅(jiān)決反對，說一個人在異鄉(xiāng)，為人處世非常不易，要低頭做人。這可能是父親對自己走過的路的深深體會，可我還是違背了父親，毅然外出。

時間定格在2004年晚春，當(dāng)我再次回到父親身邊，無論我千呼萬喚，父親始終不肯睜開他的雙眸。他安祥地睡著，那么祥和，那么安靜……

生命是一場虛妄，經(jīng)年過往，又何嘗不是在這場虛妄中度過。有許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生活，不是不寂寞，只是不想說而已。

漸漸明白，有些錯過，卻給你留戀，也給你遺憾，在這凡塵世間，我們都須要找個適合自己的空間，用來安放靈魂。

我很喜歡余秋雨的那句活，在人生旅途中，有許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很多事看著看著就淡了，有好多夢做著做著就斷了。父親就是如此的領(lǐng)悟，過著一輩子。

父親的路，告訴我，豎起的心碑，將是我前行的路標(biāo)。

這條路，正在我生命里延續(xù)。

平凡的父親，沒有頌歌，沒有壯舉，只有讓我懷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