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唐詩和歐洲交響樂是怎么攪和在一起的

董郡航 2019-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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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應元年，已至暮年的李白作《悲歌行》，長嘆“悲來乎，悲來乎”，嘆已逝的盛唐氣象，嘆古來圣賢皆寂寞的無奈。外鏈代發(fā)百度seo網站優(yōu)化軟文外鏈代發(fā)

1908年，在遙遠的歐洲，著名音樂家古斯塔夫·馬勒（接過了詩仙那斛未盡的酒，寫下以中國唐詩為詞的《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在世紀末的歐洲，用樂團奏出遙遙的回響。

歐洲挽歌與盛唐氣象如何交匯，這次跨越千年的相聚又因何而起？

1907年的夏天，馬勒過得并不愉快。

△古斯塔夫·馬勒，奧地利作曲家

排練過于嚴格，為了堅持藝術標準堅決不妥協(xié)，猶太人的身份，馬勒因此樹敵無數。1907年，他不得不主動廢棄與維也納“宮廷歌劇院”終身指揮的合同，提交辭呈，與自己奉獻一生的劇院揮手告別。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七月，馬勒的大女兒因病夭折，悲痛之際他又得知自己被確認患有心臟病，醫(yī)生要求馬勒停止工作，安心休養(yǎng)。

這一切都讓馬勒不由得想起古典音樂史上關于第九交響曲的詛咒，貝多芬在寫完第九交響曲后去世，德沃夏克與布魯克納也是如此。

“第九似乎是一個界限，想要超越他的人必須死去，似乎在第十中有什么秘密我們還未曾知道”，勛伯格在馬勒死后的講座中不禁感嘆。

第九交響曲的工作已經開始，馬勒也未曾逃過命運。在女兒、心臟病、失去維也納歌劇院職位的三重打擊后，馬勒將全部的心血投入第九交響曲的創(chuàng)作中。1911年春，馬勒倒在了命運的門檻前，第九交響曲完全寫就，第十交響曲尚未完成。

與中國唐詩相遇的，就是這樣一個郁郁寡歡，處于生命最后階段的馬勒。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讀到了一本由漢斯·貝特格翻譯的題名為《中國笛子》的中國古典詩歌集。詩歌引起了馬勒強烈的共鳴，他很快寫出了《大地之歌》這部人聲和管弦樂的交響曲，并且以《中國笛子》中的七首詩歌為詞。

值得注意的是，與其說是貝特格翻譯了這些詩歌，不如說是一次技藝高超的全球化洗稿。貝特格本人不會中文，《中國笛子》的改寫是根據漢斯·海爾曼翻譯的《中國抒情詩》（德文），綜合尤迪特·戈蒂的《美玉集》（法文），和赫爾費·圣·丹尼斯的《唐代詩歌》（法文），編輯，再翻譯，再改寫成為了德文版的《中國笛子》。

△《中國笛子》封面

馬勒用的七首詩歌原詩是什么？如果從德文翻譯回中文，《大地之歌》將會是什么樣子？這成為了一直以來困擾中國學者的難題。

馬勒用以譜曲的七首唐詩中，學者們一致認定第一樂章《愁世的飲酒歌》選自李白的《悲歌行》，第四樂章《美人》選自李白的《采蓮曲》，第五樂章《春天里的醉漢》，選自李白的《春日醉起言志》，第六樂章《告別》選自孟浩然的《宿業(yè)師山房待丁大不至》和王維的《送別》。而曲子的第二樂章被標注為由Tschang-Tsi所做的《Der Einsamer im Herbst》（秋天里的孤獨者），第三樂章標注為李白所做的《Von der Jugend》（青春頌）到底是什么一直遲遲未能確定。

突破發(fā)生在1998年，來自德國的一個交響樂團訪華，將《大地之歌》的德文歌詞翻譯成中文成了當務之急。在李嵐清副總理的關心下，1999年，《北京晚報》刊登了王軍華《德國藝術家留給中國學者一道世紀難題》，文中作者指出第二樂章《寒秋孤影》是來自唐代詩人錢起的《效古秋夜長》，從赫爾費·圣·丹尼斯的《唐代詩歌》的可以明顯看出。長期困擾學者的原因是，詩集《玉書》將錢起錯譯成了張籍（Tschang-Tsi），把“秋漢”（秋天的銀河）改寫成了秋天的霧氣彌漫在河上，以至于“一部錯處處錯”，到了集各方唐詩翻譯之薈萃，又再度改寫的《中國笛子》，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這種翻譯上的謬誤也讓學者們對于馬勒在交響樂里想要表達的情緒產生了質疑。以北京大學嚴寶瑜教授為代表的觀點認為，這七首翻譯的中國唐詩沒有反映出詩歌原本的氣象。與其說是馬勒與唐代產生了共振，不如說是他借著唐詩，抒發(fā)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憂郁情緒，把離開劇院，無路可走，親人離世的失落通通扔進了這七首唐詩里，用遙不可及的東方安放世紀末的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