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會經(jīng)歷一些難忘的經(jīng)歷或場景,因它特別的含義撥動情感,深深地植入心底,即使多年以后也難以忘懷。 五年前,我去鄉(xiāng)下探望叔叔返程,坐在候車室百無聊賴等車時,眼睛被旁邊一對老人吸引。 他們面對面坐著,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四目凝望,但一句話也不說。 兩位老人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眉紋。 大廳里響起開始檢票的播報時,老人用力握了握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渾濁的眼里滾下一滴滴淚水,絕望而緊張,握在一起的手更緊了。 老人用力抽出滿是青筋的枯槁老手,拎起地上的黑包,輕聲說“回吧”,邊一步一回頭地往檢票口走去。老太太被欄桿擋在外頭,一只手用袖口擦著眼睛,泣不成聲地吐出兩個字“保重!” 老人是被列車員推著,最后一個登上列車。 我在兩節(jié)車廂的中間遠(yuǎn)遠(yuǎn)望著老人。 只見他找到座位后,從黑包里掏出煙包,是那種舊式的小煙袋,剛點燃,就被乘務(wù)員告之“吸煙要到門口”。 于是,老人走出來,蹲在犄角一口口地吸著。 我主動上前搭訕。 仿佛終于找到出口,沒等我多問,老人緩緩道出事情原委。 我是去南方的兒子家。這一去,再也會不來了,再也看不到老伴了。 老伴今年75歲,比我大三歲,身體不好,有腰間盤突出,還要滑膜炎,都是年輕時干過累的。我們有一兒一女,女兒在東北,兒子在西南,只有過年才能回家。這幾年,我們年歲大了,經(jīng)常有病,老伴的腰脫做手術(shù)也沒見好,我又有高血壓。 上個月,經(jīng)??人圆灰姾玫睦习楸徊槌龇谓Y(jié)核,大夫說,這病不僅要常年吃藥,還得靠養(yǎng),吃好喝好,不能累著。本來我不想給孩子們添麻煩,可這身體不爭氣啊。 女兒要把老伴接過去照料,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兒子來電話說讓我去他家。他們兄妹說,這是最好的安排,可對我們來說,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 我們老了,我這腰時常酸疼,躺在熱炕上能舒服點,明顯感覺一年不如一年了。兒女相隔幾千里,老伴的病一時半時也好不了,怎么經(jīng)得起顛簸去探望?所以啊,這一別就成了永別了。 我聽得難受,說,其實可以有其他辦法,比如,你跟老板一起去女兒家,兒子可以出錢?;蛘?,他們共同出錢,雇保姆在家照顧你們,這樣不是更好? 老人嘆氣,兩個孩子都是打工的,條件都不寬裕,孫子大了,兒子還愁沒錢買房。女兒家房子小,老伴過去,只能在小客廳加張床,實在放不下兩個人。 唉,人老了,就是累贅,不能給兒女幫忙,還增加他們的負(fù)擔(dān),拖累他們啊。 沒法再聽老人說話,轉(zhuǎn)過頭,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離死別。死別,是老天掌握,無法逆轉(zhuǎn),而生離,包含多少就撕心裂肺的無奈?這樣活生生的分離,作為兒女,不知道父母的心有多痛嗎? 父母一生幾十年相濡以沫,遭遇多少坎坷,歷經(jīng)多少風(fēng)雨,他們的生命已經(jīng)不是獨(dú)立的個體,是已融入彼此、是血中血、肉中肉,不可分割的生命整體。如今風(fēng)燭殘年,失去自主生活能力,只能聽任子女安排,可在最最需要彼此陪伴與攙扶的暮年,被硬生生分離,這已不僅僅是肉體的剝離,更是情感傷害,那對兒女,就沒考慮過嗎?! 人是情感動物,尤其晚年,在物質(zhì)需求銳減的情況下,精神需求尤為突出,晚年對伴侶的依賴成了羸弱生命的重要支撐。 鄰居趙大爺,險些送了性命,只為不放心老伴一個人在家。 大爺?shù)睦习殡p側(cè)股骨頭壞死,行動艱難,一直離不開自己的照顧。自己心臟有病,就是不肯就醫(yī),直到心臟需要支架才不得不住進(jìn)醫(yī)院。 術(shù)后第二天,入院幾日的老人家實在放心不下老伴一個人在家,任憑兒子百般勸阻,晚上趁醫(yī)生不注意,偷偷跑回家中。沒想到半夜發(fā)生排斥反應(yīng),情況十分危急,多虧搶救及時才脫離危險。 老伴老伴,老來相伴,老伴在情感交流方面的重要性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從最初的愛情,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酵,變成了一種特殊的親情。長期共同生活形成的默契,不用說話,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一個表情,就懂得其中的含義,甚至,連彼此的缺點毛病都變成依賴的習(xí)慣。老伴,是精神上的靠山,是心里的支撐。 遠(yuǎn)親四奶奶病逝,四爺爺日漸憔悴,孝順的兒女用心呵護(hù),想盡辦法開導(dǎo)、轉(zhuǎn)化老父親的情緒,生怕年紀(jì)大,經(jīng)不起傷痛。可惜毫無用處,四爺爺食不下咽,表面上與平時一樣,但心沒了。不到三個月,四爺爺就追隨老伴而去。 兒女的陪伴或者花錢,或者關(guān)愛,那是孝心,是安慰。心里需求,除了老伴,誰也給不了。 文/迦南正北 圖/網(wǎng)絡(lu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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