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西晉是我國繼三國分裂亂世后又一個短暫的大一統(tǒng)時代。為何說它短暫呢？因為自晉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三月滅吳，至?xí)x愍帝建興五年（公元317年）十二月被殺西晉滅亡，這統(tǒng)一的時間前后也不過三十七年。

就是在這來之不易的短暫統(tǒng)一期間，西晉的天下也并不太平，而前后長達(dá)二十年的“八王之亂”（時間從晉惠帝永平元年，公元291年六月汝南王司馬亮被殺-晉懷帝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三月東海王司馬越病逝）更是這個王朝身上難以抹去的傷疤。

內(nèi)憂外患下的西晉王朝風(fēng)雨飄搖江河日下，“八王之亂”，“五胡亂華”更是成為華夏人心中一段極其慘痛的回憶。后來我就不禁在想，所謂“八王之亂”的八個主要參與者難道就全部是禍國殃民名副其實(shí)十惡不赦么？

直到我最近幾天細(xì)讀了《晉書》中相關(guān)的史料才猛然發(fā)現(xiàn)，有些當(dāng)年參與其中早已湮沒在歷史塵埃中的諸侯王，其實(shí)是被粗暴的與部分心懷不軌禍亂朝綱的亂臣賊子捆綁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我們今天就來講講他們的故事。

一、啟幕：榮華尊貴位居輔臣，汝南王亮何遭戮身

汝南王司馬亮是司馬懿的第四子，武帝司馬炎的叔父，

在西晉宗室中算是比較德高望重的人。有才華且為人處世謹(jǐn)慎小心。《晉書·汝南王亮傳》載：

少清警有才用。

正因為他身上的這個特點(diǎn)武帝踐祚后才會任命其為“宗師”用以糾察逾禮違規(guī)的皇族成員。

今以...扶風(fēng)王（前封號，后改封汝南王）亮為宗師，所當(dāng)施行，皆咨于宗師也--《晉書·武帝本紀(jì)》。

△汝南王司馬亮

司馬亮的傳記寫的更為明確：

時宗室殷盛，無相統(tǒng)攝，乃以亮為宗師...使訓(xùn)導(dǎo)觀察，有不遵禮法，小者正以義方，大者隨事聞奏。

這說明了什么呢?一是其在家族中身份尊貴；二是其品行端正，畢竟用來監(jiān)督教導(dǎo)約束他人更要“打鐵還需自身硬”；三是其深受皇帝的器重。

事實(shí)也恰恰如此，武帝臨死前指定的兩個輔臣中司馬亮就是其中之一：

帝大慚，詔留亮委以后事...與太保衛(wèi)瓘對掌朝政--《晉書·汝南王亮傳》。

晉武帝也算是以為英明雄武之君，在交代后事選擇輔臣這么重大的問題上他絕對是深思熟慮的，所以司馬亮的人品和對皇室的忠心絕對沒得說。

但是人無完人，司馬亮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diǎn)：為人膽小軟弱且行事優(yōu)柔寡斷。

當(dāng)武帝病危時因為楊駿將遺詔要走不還他就因此心不自安乃至武帝駕崩他都不敢進(jìn)去再看一眼：

帝崩。亮懼駿疑己，辭疾不入--《晉書·汝南王亮傳》。

楊駿呢？看這個王爺軟弱可欺便得寸進(jìn)尺想要加害，這個時候司馬亮的幕僚就勸他說：您別只知道害怕，既然盡得人心王爺何不借此出兵誅殺楊駿呢？

面對這個建議司馬亮不僅沒有采納還一刻不停連夜逃回了駐地許昌：

亮不能用，夜馳赴許昌--《晉書·汝南王亮傳》。

就這樣一個身居輔臣之位卻又“膽小如鼠”的王爺誰敢信他會做出把持朝政禍國殃民的事情？

看到這里也許有人會問，他沒有把持朝政怎么會成為“八王之亂”的開端，首個被殺的宗族呢？

△晉惠帝司馬衷

說到底是因為司馬亮的性格導(dǎo)致了他成為皇族激烈斗爭中的政治犧牲品，而“八王之亂”的政治犧牲品他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后一個。

司馬亮被殺的導(dǎo)火索源于在賈后一手策劃誅滅楊駿及其黨羽后，身為朝中眾臣之首的他想要借此來封賞籠絡(luò)參與者卻沒想到會適得其反。

亮論賞誅楊駿之功過差，欲以茍悅眾心，由是失望--《晉書·汝南王亮傳》。

這里面第一個不滿的就是武帝第五子楚王司馬瑋。而一旁的小人們也敏銳地抓住機(jī)會將司馬瑋與野心勃勃的賈后牽線搭橋聯(lián)系在了一起。

賈后自然不會放棄這個送上門來令皇族自相殘殺的機(jī)會，便矯詔讓楚王擒殺司馬亮，事成之后便又反手一刀以“擅殺司馬亮”為理由順道除掉了時年二十一歲但頗具威脅“少年果銳”的楚王殿下，這是后話。

其實(shí)司馬亮是有機(jī)會活下來甚至是反敗為勝的，但還是他膽小懦弱的性格讓機(jī)會白白喪失掉。武帝生前出于對他的其中和信任就曾在京中給他五百兵，一百馬，惠帝即位在先前的基礎(chǔ)上又為他增兵一千，馬一百。

至此司馬亮在京城中能夠直接調(diào)動的軍隊達(dá)到了一千五百人，加上兩百匹馬，這至少可以組成一千三百人的步兵部隊和兩百人戰(zhàn)斗力強(qiáng)悍的騎兵部隊。

這兩支部隊武帝以及惠帝的本意應(yīng)該是想讓他據(jù)此拱衛(wèi)皇室討滅不臣，同時保護(hù)自己。但是他卻選擇按兵不動束手就擒，豈不悲乎？對此《晉書·汝南王亮傳》有著極其生動的描述我們一起來看看：

...楚王...使將軍李肇夜以兵圍之。帳下督李龍白外有變，請拒之，亮不聽。

這是第一次，如果說是怕真有皇帝討伐詔書而不敢輕舉妄動的話此種做法也情有可原。那隨著事件的進(jìn)一步發(fā)展司馬亮的怯懦和猶豫可就變得令人發(fā)指：

俄而楚兵登墻而呼，亮驚曰：“吾無二心，何至于是！若有詔書，其可見乎？”...不許，促兵攻之。長史劉準(zhǔn)謂亮曰：“觀此必是奸謀，府中俊義如林，猶可盡力拒戰(zhàn)?！庇指ヂ?。遂為肇所執(zhí)。

面對開始進(jìn)攻的楚兵，震驚之下的司馬亮也對“詔書”是否存在產(chǎn)生了懷疑，所以才會要求看看皇帝的詔書來確定是否此次攻打得到授權(quán)。但是敵人就不理他這一茬兒，不僅如此見他沒有組織抵抗還催促士兵盡快完成任務(wù)。

這一舉動本來就說明了敵人的心虛何不聽從屬下的建議趕緊絕地反擊呢？

被抓后的司馬亮還心存幻想的自證清白嘆息道：“我的忠心天下皆知，你們這些人為何要做此無道之事，枉殺無辜之人！”

嘆曰：“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無道，枉殺無辜！”--《晉書·汝南王亮傳》。

然而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哀嘆這一切還有用么？年輕時頗具文采的司馬亮應(yīng)該忘了一句古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縱觀司馬亮的一生他也算是久經(jīng)宦海，期間雖然談不上兢兢業(yè)業(yè)但也小心翼翼沒有任何出格的事情。到了白癡司馬衷登基他更是沒有借此挾天子以亂朝綱的野心和舉動。

可正所謂“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殺身之禍終究主動找上門來，緊要時刻的一錯再錯終成大錯，豈不悲乎？豈不冤乎？

二、棋子：果敢楚王排行第五，不知為棋慘遭滅身

楚王司馬瑋他是賈后所用的第一顆棋子，用完馬上就扔掉可謂悲慘之至。他“戲份”不多，相關(guān)的故事上文也已有提及在此不加贅述。

我們只需要知道臨刑之際他還拿著賈后給的那份讓其誅殺汝南王的詔書痛哭流涕覺得自己死的冤。這就是典型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說他冤吧確實(shí)也有點(diǎn)冤，但是他更多的是該。

△楚王司馬瑋

不過話又說回來，把他算到“八王之亂”里面的確也是委屈他了，他同樣沒有控制過一天皇帝染指過一天大權(quán)，雖然上躥下跳沖鋒在前但也不過是年少輕狂，他背后的禍亂之源仍是賈南風(fēng)賈皇后。

三、落幕：成都王發(fā)兵作亂欲脅天子，長沙王忠心護(hù)主卻被擒殺

最后這一位名叫長沙王司馬乂，晉武帝司馬炎第六子，楚王司馬瑋的同胞兄弟。

他攻殺了繼篡位稱帝的司馬倫之后另一位擅據(jù)朝權(quán)的宗室齊王司馬冏，卻不知道在背后支持他的河間王司馬顒的險惡用心：借刀殺人。對此《晉書·長沙王乂傳》是這么記載的：

顒本以乂弱冏強(qiáng)，冀乂為冏所擒，然后以乂為辭，宣告四方共討之，因廢帝立成都王，己為宰相，專制天下。

但顯然司馬顒低估了司馬乂的能力，他毒辣縝密的計劃也胎死腹中。為了達(dá)成自己的目的，司馬顒又令朝中的親信刺殺司馬乂，不料事泄刺客被殺，惱羞成怒的司馬顒聯(lián)合武帝十六子成都王司馬穎發(fā)兵洛陽想要攻殺司馬乂取得皇帝的控制權(quán)。

司馬乂也不甘示弱積極防御，雙方交戰(zhàn)下來各有勝負(fù)，就這樣司馬顒一方憑借人多勢眾，司馬乂憑借高墻深池陷入僵持中。

但僵持歸僵持該打還得打，從八月一直到十月，三個月間司馬乂憑一己之力共斬殺捕獲河間成都二王多達(dá)六七萬之眾。

乂前后破穎軍，斬獲六七萬人--《晉書·長沙王乂傳》。

但軍事上的巨大勝利卻難掩孤城洛陽糧草物資的不足。城中很快出現(xiàn)饑荒，可好在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士氣還相當(dāng)旺盛，斗志還依舊昂揚(yáng)。如果靜待時機(jī)痛擊敵人也不是沒有獲勝的機(jī)會。

△西晉宗室之柱長沙王司馬乂

戰(zhàn)久糧乏，城中大饑，雖曰疲弊，將士同心皆愿效死--《晉書·長沙王乂傳》

可怕就怕個別人沉不住氣而心懷異圖。東海王司馬越就是最重要的一個。他很快便決定囚禁司馬乂，放棄抵抗。

內(nèi)部的瓦解總是來得猝不及防，被收捕的司馬乂沒有絲毫膽怯而是說出了一番壯志豪言：

陛下篤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臣不惜軀命，但念大晉衰微，枝黨欲盡，陛下孤危。若臣死國寧，亦家之利。但恐快兇人之志，無益于陛下耳--《晉書·長沙王乂傳》

這里有個小細(xì)節(jié)，原文中最后一句結(jié)尾沒有用“嘆號”，而是一個“句號”。這說明被囚禁后長沙王司馬乂面對前途未卜九死無生的命運(yùn)，極其自然平靜的道出了那番擲地有聲的肺腑之言。

他心中始終掛念的是自己無力掌控朝局，更無力決定個人命運(yùn)的哥哥司馬衷，以及父親歷經(jīng)三代人才好不容易取得萬里河山。為了江山社稷的穩(wěn)定，養(yǎng)尊處優(yōu)出身皇族的他不懼一死，但怕就怕自己的死令親者痛仇者快，怕自己死的毫無意義。

司馬乂深愛這萬里河山和自己的君王，所以他忠誠，本分，盡心盡力想要匡扶晉室。

乂奉上之禮未有虧失--《晉書·長沙王乂傳》

在家國危難時他唯恐不夠盡到臣子之禮，更不要說是做出欺君罔上禍亂朝綱的事情了。

司馬乂最后死的很壯烈，至今讀來仍令我唏噓不已：

...炙而殺之.乂冤痛之聲達(dá)于左右，三軍莫不為之垂涕。時年二十八----《晉書·長沙王乂傳》。

因為他的不屈和對家國的絕對忠誠而遭到了慘無人道的虐殺，試問，做人如此還能稱作“亂王”么？顯然不能。他不貪權(quán)不圖位不斂財，無論是討滅篡位的趙王司馬倫，還是襲殺專權(quán)的司馬冏，說到底是為了自己身為皇帝的哥哥的天下，所以把他歸入“亂王”實(shí)在有失偏頗。

西晉宗室諸王能做到忠貞不屈為家為國慷慨赴死者，僅長沙王司馬乂一人。

尾聲：

所謂“八王之亂”只是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并不完全精確，論數(shù)量我曾統(tǒng)計過，卷入其中的前后共二十三王，因此被殺者不計其數(shù)。

論欺君罔上專擅朝政禍國殃民者僅五王，分別為：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東海王司馬越。

說了這么多我無意翻案，只是想通過自己的文字發(fā)掘一些塵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