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振中 轉載于《世界軍事》雜志2003.7 海灣地區(qū)硝煙再度散去,這是我們可以冷靜下來回眸一瞥。這篇人類文明最早植根的土地上,埋藏了近幾十年來世界上最頻繁出現(xiàn)的戰(zhàn)爭痕跡。溯其源頭,我們看到1980年9月22日至1988年8月20日之間的“兩伊戰(zhàn)爭”。這場持續(xù)8年的戰(zhàn)爭是越南戰(zhàn)爭后世界上持續(xù)時間最長、規(guī)模最大的局部戰(zhàn)爭。那場戰(zhàn)爭爆發(fā)時,薩達姆.侯賽因剛剛執(zhí)掌伊拉克的政權,而在剛剛結束的這次戰(zhàn)爭中,美國已將薩達姆的權柄奪去.....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薩達姆.侯賽因都有很強的“神話情節(jié)”。這也難怪,生活在人類最早棲息地之一的兩河流域,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世紀的風雨波折,任何人的骨子里似乎都該有些“神話情節(jié)”。 公元637年的卡蒂西亞之戰(zhàn),就是阿拉伯人記憶中的驕傲,在那場戰(zhàn)爭中,阿拉人打敗了波斯軍隊,致使波斯帝國覆亡。1980年9月,當伊拉克以如潮攻勢拉開對伊朗的帷幕時,一些軍事分析家、政治家和新聞記者斷言:伊拉克只需要幾個星期就能贏得勝利,這場戰(zhàn)爭將被冠以“薩達姆的卡迪西亞”。 兄弟不相容 中國古代民歌云:“一尺布,尚可縫;一斗栗,尚可春;兄弟二人,不能相容?!币晾撕鸵晾识?zhàn)前都是備受殖民主義、帝國主義侵略欺凌的國家。然而,1980—1988年,這兩個國家竟然反目為仇,大動干戈。 這是伊朗和伊拉克的共同界河。著名的底格里斯河和幼發(fā)拉底河在伊拉克境內庫爾納城匯合后,蜿蜒流向東南,注入波斯灣。這段長約100公里的河道,就是阿拉伯河。這條河是連接伊拉克和伊朗人民情感的紐帶,也是兩國的紛爭所在。 阿拉伯河是伊拉克通向 海灣的唯一水路。通過波斯灣,伊拉克的經(jīng)濟命脈—石油可以源源不斷地對外出口。伊拉克聲稱,阿拉伯河的整個航道直到伊朗河岸都是它的領土,而伊朗堅持說,沿河流中央的塔爾維格線才是兩國的正式界線。兩國在阿拉伯河的主權歸屬問題上一直爭吵不休,簽訂過多次協(xié)定,但這些協(xié)定的基礎只是簽約時兩國國力強弱對比。 早在1847年,奧斯曼帝國(當時的伊拉克是該帝國的一個行省)曾迫使伊朗簽訂條約,規(guī)定按東岸伊朗一側淺水線為界,河流主權屬伊拉克。1921年伊拉克獨立后,兩國于1937年又簽訂邊界條約,雙方同意霍拉姆沙赫爾和阿巴丹兩段(約11公里)以該河深水線為界,其余仍以伊朗一側潛水線為界。1971年11月,伊朗利用英國撤出波斯灣的機會占領了波斯灣南段入口處的阿布穆薩、大通布和小通布3個本屬阿拉伯人的島嶼,從而控制了這條進出世界最主要石油中心的航道。兩國矛盾因此急劇惡化。為了緩和緊張局勢,經(jīng)阿爾及利亞總統(tǒng)斡旋,兩國領導人在1975年3月簽訂了《阿爾及利亞協(xié)議》。當時,伊拉克懾于伊朗國勢強盛,做了較大讓步,被迫同意以阿拉伯河航道中心線劃定兩國河界。1979年,巴列維王朝垮臺,伊朗國內大亂。伊拉克乘機多次要求修改《阿爾及利亞協(xié)議》,歸還被伊朗占領的3個阿拉伯島嶼,均遭伊朗拒絕。同年就職伊拉克總統(tǒng)的鐵腕人物薩達姆.侯賽因下定決心:“用戰(zhàn)斗來收復領土?!?/p> 如果說,由來已久的邊界爭端是兩國付諸武力的導火索,那么,教派矛盾、民族糾葛,則是構成沖突的火藥。 霍梅尼在20世紀60年代初遭到伊朗國王的迫害,逃到伊拉克,在那里度過了較長時期的流亡生活,得到伊拉克的保護。1975年,伊拉克將霍梅尼驅逐出境?;裘纺釋Υ艘恢惫⒐⒂趹?。1979年伊朗國王的統(tǒng)治被推翻,霍梅尼勝利返回伊朗。他上臺后,將“推翻伊拉克薩達姆.侯賽因政權”當成自己的行動目標。素有“強人”之稱的薩達姆也不甘示弱,1979年7月,他處死了伊拉克什葉派領袖巴克爾.薩德爾及數(shù)百名宗教界人士,大規(guī)模驅逐僑居伊拉克的伊朗人和有伊朗血統(tǒng)的什葉派居民。薩達姆指責霍梅尼是“木乃伊般的霍梅尼”。 民族糾紛也使兩國積怨日深。伊朗屬于波斯民族,主要是波斯人,而伊拉克屬于阿拉伯民族,基本上是阿拉伯人。歷史上,阿拉伯和波斯人兵連禍結、征戰(zhàn)不斷,彼此結下了很深的仇怨。而且,兩國境內都有數(shù)百萬庫爾德人,雙方都支持對方國內的庫爾德族進行反政府活動。 尖銳斗爭背后則是爭霸的野心。巴列維國王在任時,伊朗素以“海灣憲兵”自居。1978年巴列維的倒臺造成海灣霸位的懸空。而薩達姆一上臺就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要使巴格達成為中東阿拉伯國家的強大核心。他看準了霍梅尼政權立足未穩(wěn)的弱點,企圖先發(fā)制人。 1980年4月1日,在巴格達的一次集會上,一名伊朗籍人仍出一顆手榴彈,炸傷了與會的伊拉克副總統(tǒng)阿齊茲,這一事件構成了兩國關系嚴重惡化的導火線。自此以后,兩國之間的武裝沖突不斷發(fā)生,而且逐步升級。 “薩達姆的卡迪西亞” 1980年9月初開始,薩達姆不斷收到來自伊朗的情報:“伊朗8月份發(fā)生了一次反霍梅尼的政變,高級司令部和軍官團遭到清洗”,“伊朗國內有強烈的民族主義動亂,其軍隊已完全癱瘓”。各方面信息的匯攏令薩達姆興奮不已,他的頭腦冒出來“采取行動”的念頭。 9月17日,薩達姆模仿他最崇拜的埃及總統(tǒng)納賽爾當年宣布對蘇伊士運河實現(xiàn)國有化的口吻宣布:“1975年的《阿爾及爾條約》完全無效,阿拉伯河應由阿拉伯國家管轄。”第二天,伊拉克通知來往阿拉伯河的船只,今后必須懸掛伊拉克國徽。9月22日,當幾艘懸掛伊拉克國旗的日本和希臘船只通過阿拉伯河時,遭到伊朗軍隊的炮轟。消息傳到巴格達,伊拉克革命指揮委員會決定“給伊朗以決定性打擊,將邊境沖突升級為全面戰(zhàn)爭?!眱梢翍?zhàn)爭正式爆發(fā)。 戰(zhàn)前,伊拉克總兵力24.2萬人,另有民兵約10萬人;伊朗總兵力24萬人,另有革命衛(wèi)隊約9萬人。但伊朗經(jīng)濟困難,政局動蕩,國際處境孤立,戰(zhàn)斗力不能充分發(fā)揮。伊拉克經(jīng)濟形勢良好,武器裝備供應充足,但國土只有伊朗的四分之一強,人口約為其三分之一,兵員嚴重短缺。 1980年9月22日中午,伊拉克采用1967年以色列閃擊埃及的戰(zhàn)爭方式,首先出動數(shù)十架以米格-23為主的作戰(zhàn)飛機群,對伊朗境內的機場和雷達站實施突然空襲。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伊拉克空軍當時擁有300多架作戰(zhàn)飛機,但首次空襲伊朗軍事要地時僅出動不足百架。另外,可能由于空軍司令部指揮無能,或飛行員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伊拉克空軍沒有反復空襲以最大程度地擴大戰(zhàn)果。即使在這種一次性的轟炸中,伊拉克空軍飛行員也只是蜻蜓點水般越過對方機場或基地,把炸彈扔點了事。當時,伊朗梅拉巴德國際機場的空軍基地上,整齊地排列著F-4“鬼怪”戰(zhàn)斗機,但最終只損失了1架。其他機場的情況大致相同。伊拉克空軍的失誤很快帶來了嚴重后果。就在第二天,伊朗空軍出動20架F-4和F-5戰(zhàn)斗機,對伊拉克首都巴格達、工業(yè)城市巴士拉和油田地區(qū)基爾庫克實施了轟炸。 9月23日凌晨,伊拉克地面部隊5個師又2個旅共約7萬余人,按照早已擬定的計劃,分北、中、南三路向伊朗境內大舉進攻。在1200多輛坦克輾起的滾滾黃塵中,伊拉克士兵驚喜地得知:薩達姆總統(tǒng)就坐在第一輛越過邊界的坦克里! 伊拉克軍隊的地面進攻經(jīng)過了周密計劃,選擇進攻的時機也十分巧妙,因而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戰(zhàn)術效果,打得伊朗軍事指揮部措手不及。 北路,伊拉克攻占了席林堡、納夫特沙赫爾地區(qū);中路,攻占了梅赫蘭、迪茲富勒地區(qū);南路,則進逼至胡齊斯坦省的霍拉姆沙赫爾、阿巴丹和省會阿瓦士等重要城鎮(zhèn)。短短一周內,伊拉克軍隊占領了伊朗約2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邊境全部哨所,控制了阿拉伯河東岸長600公里、寬20公里的狹長地帶,深入伊朗境內10—30公里,南部戰(zhàn)線進入伊朗深達90公里。 然而,卡迪西亞之戰(zhàn)的神話沒有重現(xiàn),伊拉克軍隊未能保持進攻勢頭,在霍拉姆沙赫爾和阿巴丹遇到了伊朗軍隊的頑強抵抗。在霍拉姆沙赫爾戰(zhàn)斗中,伊朗以區(qū)區(qū)兩個陸戰(zhàn)營和500名革命衛(wèi)隊,同伊拉克的一個重型裝甲師整整周旋了1個月之久,伊拉克軍隊經(jīng)過15天的激戰(zhàn),傷亡5000多人,才拿下霍拉姆沙赫爾。奪取該城后,伊拉克將其改名為胡尼恩沙赫爾——即血城。由于此戰(zhàn)傷亡慘重,伊拉克最高指揮部決定不逐屋奪取阿巴丹,而是包圍阿巴丹。緊著著,11月的雨季使以裝甲部隊為主的伊拉克軍隊陷入泥潭,動彈不得。伊朗軍隊也在積聚力量。戰(zhàn)爭時緊時松,進入了僵持狀態(tài)。 伊朗的“斯大林格勒” 1981年1月5日上午10時,處于膠著狀態(tài)的兩伊戰(zhàn)爭在沉寂了1個多月后,突然被伊朗軍隊的炮聲劃破。遮天蓋地的炮彈從天而降,驚慌失措的伊拉克士兵跳出戰(zhàn)壕,呼喚自己的炮兵對伊朗軍隊實施報復,整個戰(zhàn)線霎時緊張起來。 伊朗軍隊的炮火逐漸延伸,一直射向伊拉克軍隊的后方陣地。伊朗軍隊大量“酋長”式坦克和步兵戰(zhàn)車從硝煙彌漫的正面出現(xiàn)了。從1月5日至7日,伊朗軍隊勢如破竹,接連突破伊拉克軍隊防線。伊拉克從其他地區(qū)抽調裝甲部隊支援。雙方在蘇桑吉加德南面的沼澤地帶,進行了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以來最大的一次坦克會戰(zhàn),雙方共損失200多輛坦克。經(jīng)過4天激戰(zhàn),伊拉克又奪回了全部丟失的陣地。伊朗精心策劃的“一月攻勢心動”宣告破產(chǎn),緊接著又出現(xiàn)第二次為時半年之久的僵持局面。 1981年5—9月,伊朗國內各個政治派別斗爭激烈,先是巴尼薩德爾總統(tǒng)被免職,后又是人民圣戰(zhàn)組織接連制造了幾起爆炸事件,包括新總統(tǒng)拉賈伊、總理巴霍納爾和霍梅尼的繼承人貝赫什提在內的許多高官被炸身亡。直到9月下旬,伊朗局勢才逐步穩(wěn)定下來。 9月27日凌晨,正當伊拉克人為伊朗的內訌而竊喜時,伊朗軍隊突然從阿瓦士和阿巴丹兩個方面向阿巴丹以東的伊拉克圍城部隊發(fā)起攻擊,伊朗空軍也反復轟炸伊拉克軍隊在卡倫河上的浮橋,以切斷其退路。經(jīng)過3天艱苦的作戰(zhàn),伊拉克被趕過卡倫河,退入霍拉姆沙赫爾。到29日,伊朗宣布殲滅了伊拉克1個師,粉碎了阿巴丹的包圍圈。由于伊拉克對阿巴丹的久攻不克,伊朗人稱阿巴丹為他們的“斯大林格勒”。阿巴丹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伊朗全國上下的士氣,標志著伊朗軍隊已由防守轉入進攻,也標志著薩達姆控制阿拉伯河的夢想徹底破滅。 11月29日凌晨,伊朗軍隊又在蘇桑吉爾德西北25公里的博斯坦地區(qū)向伊拉克軍隊發(fā)起攻勢,伊朗軍隊以絕對優(yōu)勢兵力,經(jīng)過6天的激戰(zhàn),收復了650平方公里的土地。博斯坦戰(zhàn)役的勝利,切斷了伊拉克南北兩個兵團在伊朗境內的聯(lián)系,為伊朗軍隊的大規(guī)模反攻打下了基礎。1982年,伊朗終于發(fā)動了決定性的大反攻。兩伊戰(zhàn)爭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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