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瞎聊:我看的科幻片并不多,但劉慈欣的作品看過一些,他拿雨果獎的第二年,葉文潔的選角被瘋狂吐槽,可惜三年過去后《三體》仍處在待產狀態(tài)。自然了,若從《三體》開啟中國科幻紀元,難度可想而知,何況對比和外星文明進行光年維度的戰(zhàn)爭來說,對抗一個長得很好看的木星是很能引起舒適的。更何況正值中國新年之際,炸炸木星還是很喜慶的。全文主要分為主體議論文和后記文藝抒情散文兩部份,第一部分可讀性極不強。 事實上,電影對小說的改編幅度極大,電影基本上只是借鑒了一個“把地球推出太陽系”這一基本前提。劉慈欣的《流浪地球》講述的更像是一個《三體3:死神永生》的片段:“地球派”科學家們早早計算出太陽的毀滅,于是它的行星只能投靠半人馬座的新恒星,故事的主人公在約四百年后的逃逸時代出生,見證了地球經過逃離太陽之前最后的十五次公轉后茍延殘喘地離開太陽系的過程,故事的高潮在地球突破小行星帶時出現(xiàn),人們發(fā)現(xiàn)此時的太陽與四個世紀前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于是全球發(fā)生了叛亂,叛亂者對五千名科學家們進行了集體審判——使他們在暴露在已經遠離太陽的地球的嚴寒之中活活凍死。另叛亂者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在他們面對著已經成為冰冷雕像的殉道者遺體時,太陽毀滅了。人類只好在絕望中再度啟程。電影里的唯一挑戰(zhàn)不再是太陽,而是那顆龐大的在古羅馬神話中主宰天地的朱庇特木星,在地球逃逸的過程中不慎逼近木星的洛希極限,即將被木星的引力吞噬。因此,小說仿佛是電影的前傳,電影直接跳過了人類對太陽的告別。 文章在討論電影內容的基礎上加入了部分原著小說的情節(jié)進行補充,主要討論以下問題:為什么說這是一部極具中國特色的好看的科幻片?如果人類真的被逼到絕境,能夠在何種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文明?人類文明是否有權利代表地球文明? 為什么說這是一部極具中國特色的好看的科幻片? 大劉科幻有三寶,冬眠、逃逸、朝聞道。有了冬眠,所有大維度的時間空間問題才能被解決,人類內部是一定會有對立的,在地球派看來掌握飛離地球技術的人一定有叛離的危險,從葉文潔到楊冬,從丁儀到云天明,無數的殉道者在真理的祭壇前高喊“朝聞道,夕死可矣”。 不過這是小說的關鍵,郭帆導演在采訪中坦言,改編后的電影主題是“家園”和“希望”。 于是流浪地球的開篇就跳過了討論究竟是建造足夠多的星際飛船還是帶著地球逃跑成本比較大的問題。畢竟“地球是人類永恒的家園”是目前的共識,大過年的,中國人講安土重遷。 因此《流浪地球》不僅僅是有中國元素的科幻,更是蘊含了傳統(tǒng)中國人價值觀的科幻。 電影中雖然已經假設了聯(lián)合政府的存在,但各國文明的標簽無處不在。俄羅斯人嗜酒,日本人在危機來臨前舉槍自盡,中國人用回家團圓的理由讓說法語的聯(lián)合政府主席發(fā)布請求支援的廣播。 仔細想想,有哪一部好萊塢科幻大片從頭到尾都在喊著“我要回家”?(或許有《星際穿越》?) 中國人的科幻要帶著地球跑,哪怕它滿目瘡痍。 事實上,這部電影還有一個非常中國式的科幻結局。在與逃逸地球計劃并行的“火種計劃”里,隨時可以叛逃的空間站里裝載了人類受精卵和各類能夠滿足重新建立地球文明的物質材料,一旦地球失守,空間站便成了《三體》里的“藍色空間”號,拋棄地球尋找新的人類棲息地成為其使命。 在故事的結局里,航天員劉培強在他的兒子劉啟(這真是個天才少年,順便空間站里應該沒有以色列的人)的方案基礎上以一己之力用空間站裝備的三十萬噸燃料作為引燃木星的火種,以木地之間的沖擊波拯救地球的墜落?;⒖诿撾U的地球進入了新一階段的逃亡,而上一階段中的“火種計劃”還能進行下去嗎?在劉培強心中,逃逸計劃之于火種計劃的優(yōu)先性是恒久的,然而“火種計劃”是聯(lián)合政府(包括中國)默認的可行性方案。 進入空間站的人從離開地球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了真正的選民,但選民劉培強從一開始就抱著“我只是到空間站服役”的打算,每日起床時照著窗戶畫下木星的位置,他離木星每近一步就意味著回家的日子又早了一天。 作為空間站的宇航員,他不可能不知道“火種計劃”,也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地球失守自己身上應當肩負什么樣的責任,使他最后決定做出犧牲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從未想過“火種計劃”是必要的,換句話說,他不接受退路,沒有備選方案。 相比之下,他不需要做出如《三體3》中的“救世主”程心那樣的選擇:在三體艦隊即將到達地球的十五秒內,她可以選擇是否需要發(fā)送暴露地球坐標的信息,也就是決定地球是與三體文明一起在未知的時間段內被黑暗森林里的力量消滅同歸于盡,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保住地球哪怕人類被三體文明殖民。但他們的選擇最終都是一樣的,對他們來說,只有地球才是人類永恒的家園,這顆巨大的藍色球體是人類的母星,哪怕它不再宜居甚至不再有人類文明。保全地球才是保全家園,保全家園即是保全一切。 劉培強一直都是一個需要保全最大利益的人,他知道如何保全最大的利益,因此決定犧牲患病的妻子,讓妻子的父親韓子昂保護他的兒子劉啟獲得進入地下城生活的機會。 那么,他最終違抗空間站的命令,犧牲自己,用空間站點燃木星的行為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嗎?我覺得也不是,正如空間站Siri莫斯所說:“讓人類保持永恒的理智是不可能的。”他的決定不是在理性下做出的。是作為父親的愧疚和對兒子本能的保護,他拯救的不是全人類,是自己的后裔。 他是清楚自己的使命的,保全地球并不意味著保全人類,在電影的設定下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只能保障地球暫時的安全,在這啟程后的一百代人會再遭遇上無窮盡的劫難,再取舍,再被遺忘。然而,在這2500年的歲月中,是推著地球向幾光年外的星系航行容易還是造好星際飛船建立新的殖民地成本更低?劉培強想拯救的絕不是全人類,而只是他的兒子,這一點是他與其他航天員又一個不同的地方。在危機面前,劉培強總會在第一時間試圖聯(lián)系劉啟,而往往這時都無法接通他的信號,撥通其他聯(lián)系人的目的也只有一個——確保他兒子的安全。 這種父子間的紐帶無法被割舍。以父系氏族為單位的傳宗接代,才是中國人延續(xù)生命的形式。 他一直在做的,便是對自己曾對兒子做出的承諾負責。這種父親對兒子的責任可以超越自己的使命。這種父子紐帶中, 劉啟對劉培強的恨也是順理成章的,作為兒子的他是依賴父親的,對他來說,“劉培強的兒子”這一身份認同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幼時他能滿足于“你爸爸是英雄,那你也是英雄”,在最后的通話里,他聽進去的不是劉培強喊的幾聲“劉啟”,而是那聲“兒子”。劉啟埋怨父親的不僅僅是他對妻子的放棄,是多年來作為父親的責任缺失。而這一點亦是東方文化里獨有的。 對比起星際飛船穿越星際來說,帶著地球流浪便不是流浪。家的定義是可以被輕易改變的嗎?顯然不是。 據說,公元七世紀前日本的房子多以木頭為材料,對比起中國富麗堂皇但笨重的石頭建筑來說,他們的屋子更易拆卸搬遷。日本天皇想要讓自己的房屋像中國的皇帝那樣具有帝王氣質不得不放棄這種易拆遷的房屋結構和建筑材料。自古以來,國人講究安土重遷,中國人對故鄉(xiāng)和家的眷戀使得他們在人類危機前做出更大成本、更加辛苦的選擇,這一切顯得順理成章。游子離家時帶上一捧家鄉(xiāng)的土,生病的時候用家鄉(xiāng)的土煮東西吃。費孝通的《鄉(xiāng)土中國》中認為中國社會是不流動的,是安土重遷的,或許我們也會造星際飛船,可是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一定會拖著地球走。 另一方面,不同于美國的個人英雄式拯救人類,電影《流浪地球》中給團隊里的每個人的分工是有機團結式的,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是一二三大家一起加油干。機車少年劉啟負責開車順便想出了拯救人類的終極方案,學霸男李一一和中澳合資小哥Mike就不用說了,最后抽一支煙冷靜冷靜拔下電纜啟動硬件支持的是老何,嫌棄自己實在沒什么用的朵朵做起主播聯(lián)系上了劉培強還找來各國小哥成功啟動發(fā)動機裝置,就故事情節(jié)來看說吳孟達的姥爺韓子昂是靈魂人物一點不過分,再有救援隊雖然業(yè)務能力真的不怎么行動不動就崩潰絕望鬧小情緒但還是給了很多戲份足夠精彩,吳京的劉培強雖然最后犧牲了自己顯得非常英勇但是前半段他只能在空間站上不停打電話干著急….說遠了,總之,《流浪地球》里的所有角色都推動了整個救援進程,每個人的重要性都無可取代,這里沒有個人英雄主義。 第二個問題:在大劉的宇宙文明觀里,人在何種程度上能保留自己的文明? 在《三體:死神永生》里結局讓我如今仍細思極恐:人類面對太陽系被二維化的危機,決定將文明遺跡運到被最后毀滅的冥王星附近,這樣即使宇宙陷入二維空間仍能讓二維文明,如果有的話,清晰地看到人類文明遺跡碎片——哪怕已經成為二維標本。 可是這背后有一個問題:難道我們就足夠自信人類文明便是這個藍色星球上的所有文明? 這樣的情節(jié)和《流浪地球》引發(fā)的思考是:“我們的文明”究竟應該被稱為地球文明還是人類文明?換句話說,人類文明是否有權代表地球文明? 理科生的弦理論告訴我們,此刻的地球和此時的人類只是從大爆炸假說開始無數平行宇宙中的一個存在,文科生的亞特蘭蒂斯傳說告訴我們,也許地球文明在地球存在的這四十六億年間已經被重建里無數次。當我們意圖將地球視為人類永恒的家園時,也就意味著人類對她有了主宰的權力。因此,推著她離開太陽系才是拯救地球同時拯救人類的選擇。但無可否認的是,在人類尚未出現(xiàn)的四十五億年間,地球端坐在八大行星列次之間運行如斯,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天體。在人類出現(xiàn)之前,地球的存在和人類無關,在人類存在之后,地球卻要受制于人類的安排。 這樣的狂妄自大讓我想起了那位明朝時看花的老先生。地球在哪里,在我還沒出現(xiàn)時不重要,我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地球便可以按照我的想法運動起來了。 讀《荷馬史詩》時,老師曾翻來覆去地說一句話,阿喀琉斯為什么會死,因為他試圖將自己“等同于神”。我羨慕古希臘人的世界觀,他們認為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是那些衣袂飄飄、長樂未央的神們。如果地球毀滅于彼時,古希臘人們或許只會在向各位大力神的獻祭中陷入狄奧尼索斯的懷抱,在醉醺醺的狂喜中迎來生命的毀滅。若是在托馬斯阿奎那和圣奧古斯丁的幫助下,中世紀的西方人會驚喜地盼望末日審判這一天的到來,懷抱著美好的永生愿望和以不朽的靈魂常伴上帝左右??墒?,現(xiàn)在的我們,這些絕望的無神論者,只能焦慮地等待著,將一切希望寄托在科學身上,科學成為了全人類的信仰,因為有了科學,我們便能扮演諸神或是上帝的角色。 人類主宰了地球,下一步是不是主宰宇宙? 彼時的人類文明便不再是地球文明,而是宇宙文明。 很長時間以來,我曾迷信地因為人類可以“冬眠”的幻想而充滿希冀,當人類能夠突破自然壽命的限制跨越世紀時,光年不再是遙不可及的距離。暫時解決了時間的無限后,空間的無限變得不再那么可怕。星際旅行,占領太空。很多人將這一過程和五個世紀前開始的全球化進行類比,地球人懷著當年歐洲人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期待期許著又一次成為已知文明的主宰。美國本就是個移民國家,太空移民不難接受,總之,在目前的科幻片里,人類邁向太空,邁向宇宙的腳步穩(wěn)健非常。 在此基礎上,我們同樣可以開始幻想,假設太空移民成為了人類不得不接受的結局,是不是意味著地球不再是人類文明的宿主?人類一旦脫離地球成為宇宙生物,需要推翻一切建構的世界觀,新的秩序,新的道德,新的法律。 彼時,人類主宰宇宙便是主宰已知的所有自然法則和已經構建起來的人類文明。可是人類有這樣的能力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已經掌握了所有的自然法則并且能為我所用”了嗎? 大劉的《三體》里,他為因三體文明出現(xiàn)的宇宙社會學編撰了兩條基本原則: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基本保持不變。 在這基礎上便有了“黑暗森林法則”,一種文明的永恒發(fā)展基礎是不斷消滅其他文明。 《流浪地球》里所反映的宇宙文明觀雖然在人和地球的二元對立層面上顯得有些類似主觀唯心,但從人和宇宙的層面上看則是溫和又保守的。地球文明需要永恒地發(fā)展,意味著人類需要守候著這顆藍色星球在黑暗森林中永恒的流浪下去。因為只要地球在,人類便還是地球生物,而離開地球的人,這種成為宇宙生物的人不但極易成為宇宙里的其他文明攻擊的目標,就連他們自己都很難再進行自我定義。 “我知道已被忘卻,流浪的旅程太長太長?!彪娪袄镆辉僖眯≌f里的原話。到達比鄰星的人或許早已不再記得自己兩千五百年前的祖先為何啟程,但他們一定知道不會因自己的身份而迷茫。地球文明可以不是人類文明,但人類文明一定永遠是地球文明。 最后再極端地設想一種情況,我的下一個問題是,在已知有對立宇宙文明的情況下,被宇宙自然消滅還是其他文明消滅更有尊嚴? 我的答案似乎比較簡單,被其他文明消滅更有尊嚴。畢竟人類文明和該種文明在某種程度上分享著共性:我們都是宇宙里的文明,對比起那沒有生命,沒有智慧的冰冷宇宙來說,生命的火花和文明的溫度記錄著人類存在過的痕跡。 這意味著我暫時仍是個無神論者,我不相信那最高的主宰者。所以帶著地球流浪這樣的設定對我來說真的再溫和不過了。 文 打卜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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