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那廝知名度不低。《水滸》戲里高俅是一張大白臉,比《三國》戲中曹操的還白,自《水滸》之后,高俅不是好鳥已成定論。 高俅是奇跡。后人言之“高俅路徑”,也是博士論文題目。 十年前,高俅連這個名字都沒有,叫高毬,是因為球玩得好,加了毛字邊,呼之高毬。自然充滿輕蔑鄙視,誰大眼看這么一個京城的小混混,青皮玩鬧?施耐庵客氣了,呼之“幫閑”。十年磨一劍。高毬沒用十年,就“自磨”成材,磨成了國之棟梁,宋王朝的“摯天柱”,殿帥府大尉,一手掌握天下,“高俅路徑”非研究豈能領悟一二? 咸魚翻身,其必有因。高毬不是那種混吃混喝的癟三無賴,高毬是蟄伏在地下的“地老虎”,高毬不是好惹的,也惹不得。 高毬乃浮浪破落戶子弟,排行老二,并不按東京開封的民間習俗叫高二,而是叫高毬,皆因他踢得一腳好球,估計因藝得勢,在當?shù)亟懈叨?,甚少知,呼高毬,眾皆應知,可見高毬的球藝球技好生了得,遠近聞名,想必球藝高超,功夫也未少下,因此改名去毛加立人,喚作高俅。俗語;一招鮮吃遍天,高俅要紅要發(fā)必在球上。高俅自幼便浪跡江湖,施耐庵看得清楚,這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玩耍,頗能詩書詞賦。高俅把功夫下在“歪門邪道”上,能像高俅這樣的踢球高手,恐怕東京汴梁萬里難挑一,文武兩道俱行,還“頗能”詩書詞賦,能讓施先生下此狀語,實非不易,足見高俅的功夫。高俅潛伏起來,但高俅這廝本性難改,“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只在東京城里城外幫閑?!钡哔床⒉桓始拍?,不甘瞎混。沒人否認,高俅奇聰明,玩什么通什么,愛什么會什么,能把球玩得全東京汴梁未有其二,就足見其靈巧聰慧。高俅和施耐庵后面講的牛二不同,牛二就是一個十足的潑皮、地痞、流氓,除了敢拿命一賭,沒聽說牛二那廝有什么特長?莫說詩書歌賦,真論“刺槍使棒”也未必行。牛二坐不到“白虎大堂”上。高俅不會安份守己,他時刻窺測方向,以求一逞,高俅不是盞省油的燈。 高俅的小白臉也像嚴嵩的大白臉。臉后有臉,白臉之側(cè)有青光。 比施耐庵先生早300多年的南宋王朝清先生曾講述過高俅,他離高俅更近,能看見高俅的后影。原來“高俅者,本東坡先生小吏,筆札頗工。東坡在翰苑出師中山,留以予曾文肅,文布以史令已多辭之。東坡以屬王晉卿。”看王明清先生在《揮塵后錄》中介紹,高俅“頗能詩書詞賦”“筆扎頗工”不是憑空而來,是出自高門,曾為蘇東坡先生小吏,能在蘇東坡先生手下?lián)]筆弄墨,腹中無點墨恐怕吃不下那碗飯??刺K東坡先生也還比較欣賞他,雖不帶他去中山,但一再推薦他,蘇東坡先生對高俅還是比較負責的,“出師中山”不帶他,可能出于蘇東坡認為高畢竟在京城,不便為他而讓高俅舍京都而就中山;另一方面蘇東坡先生也可能發(fā)現(xiàn)其德有不足,故禮遇而相割??傊顷栮P道獨木橋各走各的路。 但由此得知此高二絕非彼牛二,京城“幫閑”中幫到這種程度,也不容易;玩球的玩家,能有高俅這等文化修養(yǎng)和文化水平的京城汴梁難找第二。 該高俅發(fā)跡,該高俅走運,高俅祖墳有青煙。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成就了高俅。命中有高人相助。 王明清的原文是:“元符末,晉卿(即東坡推薦高俅的新主子)為叔密都承旨時,佑陵(即登基前的宋徽宗)為端王?!诘顝]待班,邂逅,(端)王云:今日偶忘帶篦刀子來,欲假以掠鬢,可乎?晉卿從腰間取之,(端)王云:此樣甚新可愛。晉卿言:近創(chuàng)造二副,一猶未用,少刻當以馳內(nèi)。”誰能想到天下的好事竟然在不自覺中落到了高俅頭上?何功何德何能?能一把巴結(jié)上未來的皇帝,高俅不升天,難道雞犬能升天? 當天“至晚”,晉卿即遣高俅去端王府送篦刀,巧就巧在端王正玩得開心,“值王在園中蹴鞠”,巧如天意,蹴鞠就是高俅最得心應手,玩得最爐火純青的玩技。端王大喜,發(fā)現(xiàn)了人才,可找到玩家了。高俅也真厲害,一把抓住機遇,可找見明主救星了。高憑他的社會經(jīng)驗深知,一生福貴,大紅大紫,皆在此人身上。使盡九番功夫,果然,端王“日見親信”,高俅有功底,拿下端王應是手捏把攥。 施耐庵要比王清明寫得精彩得多。 施耐庵說“也是高俅合當發(fā)跡,時運到來,那個氣毬騰地起來,端王接個不著,那毬竟然直滾到高俅腳下?!币且话闫腿?,端王玩球的排場、陣容早嚇得驚呆了,即使毬滾到腳下,就是砸到頭上,也只有打抖跪地的份,焉敢張揚?高俅厲害,千載難逢,“幫閑”的膽量自然上身,果有用場,“使個鴛鴦拐,踢還端王”。端王更是位玩主,也是位行家,一眼就看出高俅的球技,果然高俅才踢了幾腳,端王喝采。高俅把平生的本事都使出來,這球一似鰾膠粘在身上。就這一招就拉近了和端王的距離,叫那端王愛得上,愛得深;離不開,離不了。《水滸傳》上說,“高俅自此遭際端王,每日跟著,寸步不離。”高俅真會干,真能干,也真敢干,有太監(jiān)的本領。高俅那廝天生的敏感,不下水能知水深淺,不端杯就知酒濃淡,焉用摸著石頭?什么叫全力以赴?什么叫不惜一切?什么叫全心全意?什么叫完全徹底?高俅是也。 高俅有命,命在紅中。僅僅數(shù)月,端王登基,搖身一變,成為大宋王朝第八位皇帝,北宋王朝的掘墓天子宋徽宗。宋徽宋果然不辜負高俅所望,沒有愧對高俅為他嘔心瀝血,殫精極慮所做的一切。據(jù)施耐庵論“后來沒半年間,直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王明清考證:端王當了皇帝,真不忘舊情,天下大事何其多哉,身為天子的趙佶那廝卻能推開天下事,不忘玩球情。上云:“汝曹爭如彼好腳跡邪!”王明清先生沒記載高俅感恩戴德的表現(xiàn),估計叩頭有聲,聲傳寶殿。廝廝相見,猶如惺惺相惜,果然數(shù)年間建節(jié),循至使相,遍歷三衛(wèi)者二十年,領殿前司職事,自俅始也。高俅創(chuàng)造了奇跡。稱“高俅路徑”官道也。升官捷徑,始自高俅。 宋徽宗也真行。讓高俅干什么官都還可諒,卻偏偏讓這個京城幫閑,一天兵沒當,一場仗未打,直升為國防部長,直接掌握全國軍隊,手心里握著天下八十萬禁軍。都言北宋的軍隊紙老虎也,八十多萬禁軍加地方部隊一百多萬大軍,讓金國十幾萬軍隊殺得人仰馬翻,屁滾尿流,望風而逃,恨爺娘未多生兩條腿??偹玖罹褪歉哔?,此軍隊焉能不慫? 宋徽宗把天下大事盡委任給高俅一類文臣武將,北宋不滅,天理何在?想起后人對宋徽宗的一句評價,極精準。“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也想對高俅高太尉有句評價:“高俅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官,尤其為大官耳!”誰能想到高俅上升伊始,到殿帥府和眾位將領公吏衙將見面。沒想到,在這么莊嚴莊重的“開幕式”上,高太尉勃然大怒,怒不可遏,幾近失態(tài)。多少軍機大事該怒不怒,多少弊政敗軍該整不整,開山第一炮引起太尉雷霆震怒的是他看見仇人的兒子,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其實何為仇人?不過在高俅當廝時,學槍弄棒,曾讓王進之父教訓,一棒打翻,三四個月將息不起。至于王進之父為何下此狠手,本來教武傳藝,點到為止,讓人家一躺小半年,其中必有仇因。反正這一棒讓高俅永記心中,就差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了。果然在大堂上大罵,把堂堂八十萬禁軍教頭劈頭蓋臉的直呼“賊配軍”,王進無罪無錯亦無過,卻腦得高太尉大怒,喝令左右拿下,放翻,“加力與我打這廝!”并不言打多少,只等打死方才出口惡氣。王進說得痛苦,“俺的性命今番難保了!” 高俅心眼真小,真毒、真狠,上臺就整人,無論功過,無論曲直,往死里整,整人可能是高俅為人作官的本色之一,心毒手狠,整則往死里整,絕不手下留情。高俅整人的本事堪與其整球的本事相匹對。 整林沖更見其功夫,林沖那么個馴服工具,見官如見天,當他現(xiàn)場抓住正在調(diào)戲他夫人的高衙內(nèi),下拳要打時,認得是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內(nèi)時,先自手軟了。林沖身為國家野戰(zhàn)軍武師,卻一點男子漢的血性都沒有,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把調(diào)戲自己老婆的恥辱吞到肚子里忍了,北宋禁軍其軟、其弱、其慫,被喻成牛屎爛泥,其教頭武師尚如此無血性,何論兵將乎? 高俅看人如看球。他把林教頭看個透心涼,整你雖說師出無名,為干兒子要霸占人家妻子的事,不惜大張旗鼓,名目張膽地往死里整。《水滸傳》中有一章“豹子頭誤入白虎堂”從頭至尾全部是陰謀,全都是挖坑,且一步要整死人,整成鐵案。 白虎堂商定國家軍機大事的要地,私下進入白虎堂,怎么治罪,定什么罪都無法爭辯。整人就整在鐵案上。也只有高俅,那太尉廝真敢干,敢拿國家重地作整人的工具,在白虎堂作文章。 只身誤入白虎堂尚不足以致命,高俅出手毒辣。他先布置賣刀,將一把寶刀有意賣給林沖,然后讓官衙的兩位“承局”去傳叫林沖,言:“太尉鈞旨,道你買一口好刀,就叫你將去比看,太尉在府里專等?!绷譀_果然上鉤,一步步走向陷井。 當林沖手執(zhí)刀被騙至白虎堂,一抬頭看見檐前額上有四個青字:白虎節(jié)堂,林沖冷汗溢出,心懸喉頭,執(zhí)刀入此,這可是要命之地,“急待回身”,脫離險境不過三五秒鐘,就在此時此刻,高俅正好出現(xiàn)。林沖一見乃自己的上司高太尉,趕緊上前施禮。這又正中高太尉的陷井,執(zhí)刀前來何故?高太尉厲聲厲色:“林沖,你又無呼喚,安敢輒入白虎節(jié)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著刀,莫非要刺殺下官?有人對我說,你兩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左右與我拿下這廝!”樁樁罪證,樁樁要命,且樁樁有證。高俅這廝整人有術。最終逼得林沖家破妻亡,險遭毒手被活活燒死在草料場,被逼上梁山。 高俅整人的韌勁史上少見。俗語,數(shù)王八的,咬住不松口。 梁山好漢已經(jīng)招安,已經(jīng)投降,已經(jīng)替朝廷,其實就是替他攻打方臘,他是位列三公的太尉,國家的安定他負首責。剿滅方臘,梁山好漢死的死,傷的傷,已“潰不成軍”,但高俅仍不放手。于是精心設計在宋徽宗給宋江等人的御酒中下毒,直到把被逼上梁山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弄死為止,方才解恨,方才罷手。高俅那廝血腥! 但高俅那廝也“人道”。高俅“得道”,高家雞犬上天,雞毛飛上天。 其父為節(jié)度使,封疆大吏;兄伸,自言業(yè)進士,直赴殿試,后登八坐。誰敢言論?子侄皆為郎。潛適閣恩幸無此,極其富貴。但也作過一件積德之舉,高俅良心尚存,達而不忘恩人。據(jù)王明清考證,“然不忘蘇氏,每其子弟入都,則給養(yǎng)問候甚勤?!笔獠恢獤|坡先生有何感想? 白頭翁新作《醉里挑燈談酒》,是一本散文集,共收錄崔濟哲先生二十余篇以“酒”為主題的散文隨筆。作者借一個“酒”字,實則聊的是歷史和社會。全書是一部文人墨客、帝王百姓的飲酒話史,作者在書中大談酒的源頭、發(fā)展、趣聞、傳說,實際上是在回味歷史,剖析社會,是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感懷,也是對當下世象的感概,既展現(xiàn)出我國文化的深遠流長,也道出了世界人民對美的追求的共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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