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的省美術館,正在舉行“記憶中的風景:湖北美術館藏小幅繪畫作品展”。 當踱到田少鵬的油畫《古樓洞》前,我的眼球被畫面上濃郁的色彩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一時間仿佛回到老湖美的時光。 《武昌古樓洞》(紙本油畫·1974年)田少鵬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剛到湖美教書的時候,小東門附近的糧道街、棋盤街甚是荒僻,幾乎沒有什么象樣子的商店。 假若要買衣服、鞋帽或日用品等,一般去解放路才行;想逛一下書店、尋一本畫冊,或買一點兒紙筆墨硯等,則更不用說了,大都直奔民主路。 無論是去解放路、還是奔民主路,當您途經胭脂路的交界處時,總會看見馬路左邊有一條隧道。 80年代古樓洞的南口 這就是“古樓洞”。 但是,它的真姓實名并不叫古樓洞,洞口上方清楚地寫著“武昌路”。您一定納悶了,不是一個山洞嗎,為么事稱作“路”呢? 話頭,還要從清朝末年扯起。 自“洋務運動”后,武昌的經濟繁榮、人口稠密。為了滿足瓜眾們日益增長的交通需求,時任湖北巡撫的端方,決定在蛇山開鑿出第二條通道。 既然是第二條,那么第一條在哪里?莫慌,等哈子再說。 1904年剛剛竣工的古樓洞 所謂第二條通道,就是把胭脂路巡撫衙門前的蛇山打一個洞,穿越至閱馬場。 據載,彼時共動用三千多士兵花了34天時間,鑿山炸石、就地取材,不僅用炸下的巖石砌成洞壁和地面,還擴建了蛇山兩邊的新馬路。 1904年5月份竣工,被官方稱為“蛇山洞”。 辛亥革命期間廢棄的古樓洞。這些棺木里裝的,大概是守城部隊陣亡的將士。 辛亥革命后的1914年,武昌市政當局重新修繕了蛇山洞,并在洞口的上方嵌入石匾,由時任民國副總統的黎元洪題寫了“武昌路”三個大字。 這就是“古樓洞”的來龍去脈。 古樓洞隧道并不長、也不夠寬敞,為了保證步行安全,將人車分流、緊靠拱壁的兩側修筑了供行人通過的臺階。 1914年經過修繕后的古樓洞 古樓洞的北口是民主路與胭脂路 現在的古樓洞北口有鐵路橋 但在田少鵬的筆下,色彩凝重、對比強烈,生動地表現了行人在隧道中穿越時、由黑暗到光明的嬗變,有一種光怪陸離、時空交錯的感覺。 前幾年,我混飯的工業(yè)設計系新建了一個舞美專業(yè),負責人賀誠教授經常請?zhí)锷蠃i老師來給學生們授課,我也有緣與他相識、受教匪淺。 田少鵬1944年生于湖北孝感,那兒是黃梅戲“天仙配”中男主角董永的家鄉(xiāng)。 他和董永相似,為人正直善良、抱誠守拙,而且特別熱愛繪畫、文學和戲劇。他60年代畢業(yè)于中國戲曲學院舞美專業(yè),現為湖北舞美學會的會長。 他的油畫作品,不論是古街陋巷、還是田園村舍,總是散發(fā)著一種濃郁的懷舊氣息。 30年代初司門口的鼓樓洞,上面的建筑是鼓樓。 其實,老武昌曾經還有一個“鼓樓洞”,也就是我先前說的蛇山“第一條通道”。 古樓與鼓樓,一字之差,但“差之毫厘、繆以千里”。 鼓樓,也稱鐘鼓樓,其主要的功能是撞鐘報時,即所謂的“晨鐘暮鼓”。它一般都建在城內醒目的位置,是天朝傳統上城市的標志性建筑。 古時武昌的鼓樓坐落在蛇山上,山南有一條商業(yè)街,叫做“長街”(即現在的解放路);山北則是布政使司、又稱藩臺,衙門坐北向南、正對著長街。 因此,這一帶被瓜眾們泛稱為“司門口”(現為解放路與民主路交界處)。 30年代初從鼓樓上南望長街 長街上的店鋪林立,十分繁華;司門口也是人來客往,熱鬧非凡。但因受蛇山所阻隔,兩邊的來去很是麻煩,爬山過嶺、令人頭痛。 大約明朝弘治年間,為了便利交通,遂將蛇山鑿開了一個大洞。自此,長街南北貫通,南起望山門、北至司門口,全長約五華里,成為真正的“長街”。 由于山洞在鼓樓之下,叫“鼓樓洞”,的確名副其實。 但究竟是先有樓、還是先有洞,由于年代的久遠,已無法加以考證了。 1936年,拓寬后“中正路”與民主路交界處的司門口,藩司已拆除。 1936年拓寬后“中正路”的南段。 40年代司門口的民主路一側 1935年,民國的武昌市政當局大規(guī)模地建設長街。 作為配套工程,決定拆除鼓樓及老鼓樓洞等、拓寬路面。同時,建造一座橋梁連接蛇山,設計師是時任北京市政局總工程師的鄭裕崢。 該橋于1936年竣工,命名為“蛇山橋”,長街則被改名為“中正路”。 從司門口遠望蛇山橋 蛇山橋 蛇山橋的底下 蛇山橋的側面 據說橋頭上曾有一副對聯曰:裊裊白云,不盡帆飛,三峽浪開東海日;翩翩黃鶴,無邊霞涌,五洲客醉楚天春。 寫得不錯哦,不過好象與橋冒得么事聯系。 但它如彩虹一般的身段,古典端莊、雅致大方,曾被譽為蛇山八景之一的“拱橋凌空”,司門口也成了老武昌城內最為繁華的商業(yè)中心。 1957年,因建設武漢長江大橋的需要,“蛇山橋”被拆除了,取而代之是高大上的鐵路及公路引橋。 《建設中的武漢長江大橋》(油畫·1957年)王道源 《武昌司門口(引橋)》(水彩·1957年)嚴云開 《司門口引橋一瞥》(水彩·1956年)白統緒 現在的司門口引橋 王道源時為中南美專繪畫系教授,嚴云開、白統緒則是中南美專的學生。他們的寫生是為了表現熱火朝天的社會主義建設場面,不料卻在無意之中,記錄了司門口的舊日景象。 現在的文藝青年可能無法想象,50年代是不能夠隨便寫生的,在外邊畫風景必須帶著“寫生證”。 如果不“持證上崗”,有可能被大媽們當作“敵特”畫地圖,扭送到有關部門喝茶聊天,尤其在大橋工地、蛇山等極其敏感的地點。 嚴云開的“寫生證” 隨著時光的流逝,不但是“蛇山橋”,連“鼓樓洞”的地名也漸漸地被人遺忘。久而久之,瓜眾們習慣上按照諧音,把武昌路稱為“古樓洞”了。 記憶中的風景,先有記錄、后有回憶。 田少鵬、王道源、嚴云開和自緒統的作品,給古樓洞和司門口平凡的景觀中,注入了一種不平凡的詩意。 他們發(fā)自內心的繪畫敘述,不僅流露出個人自省的精神境界,也把對藝術和人生的思索,真實地呈現在看官們的面前。 逝去的風景,總在記憶最深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