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在莫愁湖海棠深處的《紅樓夢》

張桂琴

春天到了，古都金陵的人們賞花忙，送走梅花節(jié)，便又迎來莫愁湖公園的海棠花會。莫愁湖的海棠品種可謂繁多，既有垂絲海棠、紫葉海棠、貼梗海棠，也有曹雪芹筆下的西府海棠、白海棠。公園的古建筑與海棠花相互映襯，平添了幾分韻味。海棠自古以來是雅俗共賞的名花，素有“花中神仙”、“花貴妃”、“國艷”之稱，最早見諸文字記載的是《詩·衛(wèi)風·木瓜》，中晚唐之后成為審美意象，元明清時期流傳下來的歌詠海棠的詩詞頗多。

眾所周知，《紅樓夢》的誕生離不開古都金陵，而南京與《紅樓夢》有關(guān)的遺跡達40多處。曹雪芹著高鄂續(xù)《紅樓夢》全書120回，共有20回明確提到了海棠。海棠花又有解語花的雅號，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紅樓夢》一書以海棠花語提示了幾個主要女性人物的性格和賈府的命運走向。

第五回寶玉夢入“太虛幻境”前，在秦可卿的房間見到了《海棠春睡圖》，以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典故來隱喻賈珍和秦可卿的不正常關(guān)系，暗示賈珍、賈蓉父子的三觀。

第十七回具體描寫怡紅院的一樹西府海棠“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的美麗姿態(tài)，“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以賈政之口道出此乃“女兒棠”，也是寶玉偏愛的花，怡紅院中只種著一蕉一棠。并與第七十七回通過寶玉道出這株“女兒棠”與晴雯命運不同尋常的瓜葛。在“惑奸讒抄檢大觀園”一回中，形容晴雯“大有春睡捧心之遺風”，“春睡”即為典故中喻指楊貴妃醉態(tài)所敘及的海棠，為了強化這一暗示，第五十一回作者直接將嬌弱的晴雯比作“才開的白海棠”。

結(jié)社、賞花、吟詠唱和是清代都門特別盛行的社會風氣，是古時貴族人家的閑情逸致的表現(xiàn)，大觀園的公子小姐們當然不會例外。這些詩和有關(guān)情節(jié)給我們提供了認識這種生活的畫面。《詠白海棠》是《紅樓夢》三十七回所寫“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開社時眾人所作的詩。以蘅蕪君、瀟湘妃子、怡紅公子、枕霞舊友為主要詩人所做。其詩昭示著書中人物的命運，進一步將紅樓夢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形象刻畫的淋漓盡致。黛玉的詩“風流別致”，寶釵的詩“含蓄渾厚”，湘云的詩寫得跌宕瀟灑，探春則是把自己的情操賦予了白海棠，借白海棠詠嘆自己，作者把人物的未來歸宿也借他們的詩隱約地透露給讀者，為后文蓄勢，做下鋪墊。

海棠花大都在春節(jié)開花，賈云卻在秋天送白海棠給寶玉，足見這兩盆白海棠的珍貴。因為它的到來,引起了海棠社的活動,其意義并不在先種者之下。本應在春天開花的海棠卻在秋天開花了，大觀園里的詩人們在秋天結(jié)海棠社、詠海棠花，這也是對賈府鮮花著錦之盛的另一詮釋吧。

六十二回《憨湘云醉臥芍藥煙》中有的描述可謂是神來之筆，“湘云真的在花眾中的一個石凳子上睡著了，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地圍著她，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花瓣枕著……”表面寫的是芍藥，實即是指“海棠春睡”。第六十三回，湘云抽到的又是一根海棠簽，題著“春夢沉酣”，詩云“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即笑道“夜深”兩個字，改為“石涼”兩個字，實即說明了作者是把湘云指喻為海棠的。蘇東坡的那句“只恐夜深花睡去”為湘云的結(jié)局定了基調(diào)。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多次把這一典故加以套用、渲染，如第十八回，賈寶玉《怡紅快綠》一詩中有句“紅妝夜未眠”也是把海棠比喻為睡美人。在第九十四回，大觀園秋天已是枯枝敗葉，怡紅院里的本來枯萎海棠又開花了，然后寫了賈府隨之而來的一些變故。

《紅樓夢》是一部“文備眾體”的古典名著。曹雪芹運用借花造境的傳統(tǒng)表現(xiàn)手法，寄海棠花以深刻的寓意，來塑造人物形象、暗示人物的性格命運，也使海棠花成為了具有獨特意義的名花。

附錄：

一、探邀請結(jié)詩社的邀請函

娣探謹奉

　　二兄文幾：

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詎忍就臥，時漏已三轉(zhuǎn)，猶徘徊于桐檻之下，未防風露所欺，致獲采薪之患。昨蒙親勞撫囑，復又數(shù)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并真卿墨跡見賜，何瘝痌惠愛之深哉！今因伏幾憑床處默之時，因思及歷來古人中，處名攻利奪之場，猶置些山滴水之區(qū)，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jié)二三同志，盤桓于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娣雖不才，竊同叨棲處于泉石之間，而兼慕薛、林之技。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余脂粉。若蒙棹雪而來，娣則掃花以待。此謹奉。

二、詠白海棠暗示《紅樓夢》中人物的性格命運

寶釵詩中所寫白海棠的那種淡雅清潔、婷婷玉立、靜默無言的情態(tài)，正是其自身形象的自我描繪。 黛玉的詠白海棠詩卻是另一番風度，字字句句都顯現(xiàn)出一副嬌弱俊美的神態(tài)。語意清晰，正如黛玉的心地一樣純潔透明。詩中以蕭灑流暢的筆調(diào)，借描寫白海棠維妙維肖地映現(xiàn)出一副嬌弱純潔孤傲多愁的少女情態(tài)，這正是黛玉思想性格的自我描繪。李紈評可見風格上絕不相混。也與她的個性一致。探春的詩中“芳心一點嬌無力”句，使人聯(lián)想到她風箏謎中“游絲一斷渾無力”，她后來應是江邊離別、孤帆遠去的（參見其“冊子題詠”）。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寫探春邀請大觀園中諸公子小姐結(jié)社作詩，剛巧賈云送寶玉兩盆白色海棠花，便定社名為“海棠社”，吟詠的題目便是“白海棠”。

海棠花的花語是游子思鄉(xiāng)、離愁別緒、溫和、美麗、快樂以及苦戀。這恰恰是紅樓夢中人的種種命運寫照。也暗示了賈府忽喇喇似大廈傾的悲劇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