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耀輝

案頭一本《蘇州古典園林》，把蘇州園林分為四大、五小以及佛教園林。四大名園是：拙政園、滄浪亭、留園、獅子林。五小園林則為：耦園、退思園、網(wǎng)師園、藝園、怡園。佛教園林有寒山寺、虎丘、西園等。

回想自己蘇州游園的經(jīng)歷，第一次參觀了拙政園和虎丘，可用“震撼”二字來概括，這算是初識園林；第二次去了獅子林、留園、滄浪園、定園，對蘇州園林就多少有了些理性認識，特別是讀出了園林的春夏秋冬。這次出席寒山寺文化研究院“和合論壇”，我是第三次到蘇州了，因為要去參加第40屆寒山寺新年聽鐘聲活動，對園林并沒有期待，更何況剩下沒去的都是些小園了。但沒想到，這小還真有小的妙處。如何個妙法，且聽我慢慢道來。

  耦園：載酒問字 枕波雙隱

耦園是一座以愛情為主題的古典園林，位于蘇州古城東北隅的一條小巷深處。我是在街巷漫游時偶然看到路牌，臨時決定游園的。耦園門前流淌著一河清水，晨光中的垂柳隨風飄曳，讓人頓時想起徐志摩《再別康橋》：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心頭蕩漾。走了這么多蘇州園林，耦園門前的風光無疑是最美的。因為大早上天氣較冷的緣故，游人很少。我便請了講解員張駿先生，給我擔任解說。在張先生帶領下，我開始了對耦園的穿越。

   耦園門前的風光時最好的

耦園始建于清初，原為四川保寧（今閬中）知府陸錦所建。取名涉園，來自東晉詩人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園日涉以成趣”句之意。同治年間，安徽巡撫沈秉成來到蘇州做官，任蘇松太道道臺。沈秉成（1823-1895）字仲復，自號耦園主人，浙江歸安人。清咸豐六年進士，官至廣西、安徽巡撫，署兩江總督。他工詩文書法，精鑒賞，收藏金石鼎彝、法書名畫美富一時。做了幾年官后，沈秉成愛上了蘇州，于是報病隱退。1874年，他買下了涉園殘墟，重新設計建造，并改名為“耦園”。耦者，兩人并立而耕作。但在沈秉成看來，耦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偶。因此耦園寓意夫婦偕隱雙棲、嘯隱終老之意。

耦園風格獨特，為一宅雙園。住宅居中，沿南北中軸線依次是門廳、轎廳、大廳和樓廳。載酒堂高大爽潔，上書“載酒堂”三個大字，為園主沈秉成親筆。中堂聯(lián)為：東園載酒西園醉，南陌尋花北陌歸。抱住聯(lián)曰：左壁觀園右壁觀史，西澗種柳東澗種松。堂前東西兩側(cè)小門門額，分別為“載酒”、“問字”，既與楹聯(lián)相呼應，又點明東西兩園布局。直面門樓上匾額：厚德載福。下有三層磚雕，精美無比。

       枕波雙隱

東園無俗韻軒有一小亭，上書一聯(lián)：耦園住佳偶，城曲筑詩城。橫額：枕波雙隱。此為隸書，系沈秉成妻嚴永華書寫。嚴永華（1836-1890），字少藍，出自名門，工詩、書、畫閨房三絕，堪稱一代才女，著有《紉蘭室詩抄》《鰈硯廬詩抄》《鰈硯廬聯(lián)吟集》。在耦園，或明或暗寓意夫妻恩愛和諧的亭臺樓閣、字畫匾聯(lián)還有多處。東園南側(cè)有兩座建筑：聽櫓樓和魁星閣，一樓一閣比肩而立，由閣道相連，恰似一對情侶佳偶，正好與“耦”字相合。東園的主體建筑“城曲草堂”匾額，取自唐代詩人李賀《石城曉》中“牛女渡田河，柳煙滿城曲”詩意。園主以傳說中的牛郎織女自比，男耕女織，相濡度日?！半p照樓”寓意夫婦二人心心相印。傳說沈秉成在京師得到一塊奇石，后來發(fā)現(xiàn)紋理呈魚形，于是制為兩硯，夫婦各執(zhí)其一，并把藏書樓命名為“鰈硯樓”。鰈，即比目魚，雙目同側(cè)，一石兩硯，恰如沈氏夫婦，陰陽和合，相依相偎。當時著名學者俞樾曾寫詩記此奇緣：“何年東海魚，化此一拳石。天為賢梁孟，產(chǎn)此雙合璧?！毕嚓P(guān)匾額還有：偕隱雙山、詩酒聯(lián)歡。就連詩書題款的印章，他們都用的是富有創(chuàng)意的“連珠印”。沈氏夫夫在耦園偕隱八年，詩歌唱和，成為清代蘇州城中一風韻雅事。東園“山水間”水閣有一副楹聯(lián)：佳偶配當年林下清風絕塵俗，名園添勝概門前流水枕軒楹。這正是沈秉成夫婦花前月下，伉儷情深的寫照。漫步耦園，處處可見沈氏夫夫愛之物語。如此恩愛又有情趣的伴侶實在讓人心生羨慕?。?/span>

        沈氏夫夫的連珠印

東園還有筠廊、樨廊。張導講解時，我竟然聽成了君廊和妻廊。后來才搞明白，因廊東多植竹子，而早春新生之竹謂之“筠”，故稱“筠廊”；廊西多種叢桂，“樨”則是桂花的別稱。我就想，若下次趕上秋季到這里，那應是怎樣的桂花飄香??！  

  網(wǎng)師園：一簾晴雪卷梅花

來到蘇州第二天下午，天上就開始飄灑雪花，晚上愈發(fā)紛紛揚揚。在蘇州遇上下雪，可謂是難得之至。晚上我和泰山學院張鵬教授還在街巷散步，感受這南國飛雪。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徒步直奔盤門，先去觀賞雪景。在盤門看到指示牌，離網(wǎng)師園不是很遠，興之所至，便打車前往。

    雪后初晴網(wǎng)師園

網(wǎng)師園始建于南宋，初名漁隱，清乾隆時期，光祿寺少卿宋宗元重筑，借“漁隱”之意，改為網(wǎng)師園。網(wǎng)師園以小巧精雅著稱，保持了蘇州舊時世家完整的宅、園相連風貌。全園主次分明，富于變化，園內(nèi)有園，景外有景，建筑雖多而不見擁塞，山池雖小而不覺局促。雖然占地只有數(shù)畝，卻盡得紆回不盡之致，云水相忘之樂。被譽為蘇州國林之“小園極則”，堪稱中國園林以少勝多的典范。

網(wǎng)師園精品建筑很多，有殿春簃、引靜橋、射鴨廊濯纓水閣、月到風來亭、看松讀畫軒等。但我最喜歡這座有“江南第一門樓”之稱的磚雕門樓。

           福壽雙全的郭子儀

這座門樓，高約6米，寬3.2米，厚1米，頂部是一座飛角半亭，挺拔俊秀。門額“藻耀高翔”四個字俊秀飄逸，寓意人們才華橫溢，前途光明。兩側(cè)為兜肚，左側(cè)刻有“郭子儀上壽”立體戲文圖。圖中郭子儀端坐正堂，胡須垂胸，慈祥可親；八個文武官員，依次站立，有的手捧貢品，有的手拿兵器，廳堂擺著盆花，門前石獅一對，好不氣派。郭子儀在唐肅宗時為平定安祿山、史思明之亂立了大功，被封為汾陽王，后為兵部尚書。他的年壽很高，活了84歲。他的7個兒子、8個女婿，都為朝廷命官，史書稱譽郭子儀“大富貴，亦壽考”、“大賢大德”。這幅戲文圖的寓意為“福壽雙全”。右側(cè)刻有“周文王訪賢”立體戲文圖。姜子牙長須披胸，莊重地端坐于渭河邊，周文王單膝下跪求賢，文武大臣前呼后擁，有的牽著馬，有的手持兵器，浩浩蕩蕩。屋檐下枋庫門系四方青磚拼砌在木板門上而成，并以梅花形銅質(zhì)鉚釘嵌飾，既美觀大方，又牢固實用。

          踏雪尋梅

雪后初晴的網(wǎng)師園，臘梅花、山茶花雪中綻放，難得一見。在東宅院中有一叢臘梅，雪中綻放，背景正好是一座紫褐色圓門，磚雕門額題為“云窟”二字，引得不少踏雪尋梅人在這里拍攝。轉(zhuǎn)入“看松讀畫軒”時，我忽然看到一副楹聯(lián)：滿地綠陰飛燕子，一簾晴雪卷梅花。這不正好是今日雪后網(wǎng)師園的寫照嗎？

 怡園：博采諸園成一格

怡園位于人民路43號，系清代名園。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浙江寧紹臺道顧文彬購得明尚書吳寬復圓舊址所建，取“頤性養(yǎng)壽”之意，名為“怡園”。一說取自《論語》“兄弟怡怡”句意。

怡園雖不大，占地僅為8畝，但能取蘇州各園之長，自成一格。如廊仿滄浪亭，水池效網(wǎng)師園，假山學環(huán)秀山莊，洞壑摹獅子林，旱船擬拙政園。如此看來，今天深圳世界之窗、錦繡中華，在怡園面前都應叫一聲“老師”吧！怡園以復廊相隔，分東西兩部。西部以山水為主，水池居中，池北為湖石假山，池南多建筑，有藕香榭、鴛鴦廳、金粟亭、小滄浪等。 

             坡仙琴館

怡園東部以建筑為主，“石室聽琴”為經(jīng)典之作。石聽琴室分東西兩部分，東為“坡仙琴館”。匾額記載：顧文彬三子樂泉，當年養(yǎng)病時學習彈琴，有琴商持琴來售，經(jīng)辨認是宋代蘇東坡監(jiān)制的“玉澗流泉琴”。顧文彬喜出望外，請好友吳云(聽楓園主)題匾加跋懸于堂上?，F(xiàn)堂上掛有“東坡先生小像”，旁掛對聯(lián)“側(cè)同仙人居水木明瑟;遂存往古務冬夏播琴”。西面一部分稱“石聽琴室”。當年，顧文彬得翁方綱手書“石聽琴室”舊額，加跋懸于室內(nèi)，跋語云：“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少文撫琴，眾山響應，琴固靈物，石亦非頑。兒子承于坡仙琴館，操縵學弄，庭中石丈有如傴僂老人作俯首聽琴狀，殆不能言而能聽者耶!覃溪學士(即翁方綱)此額情景宛合，先得我心者，急付手民以榜我廬。光緒二年，歲次丙子季冬之月，怡園主人識。”看來，這是借用了虎丘山“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典故。意思是說，在此操琴，室外之太湖石“雖不能言而能聽”，頻作點頭狀。如此命名，既有諧趣，亦富禪意。再看窗外太湖石，果然皆為側(cè)向琴室，作洗耳恭聽狀。

          一文一理 珠聯(lián)璧合

    游覽怡園，也是偶然。我原本是要去北寺塔，之后就離開蘇州。恰好公交車路徑這里，且有一站點，既然有此緣分，便下車一游。我游園時，又是沒有講解員，但有緣恰逢兩位年輕老師也剛進園，于是怡園之行就變成了三人游。這兩位天使一般的年輕老師，一位在蘇州教語文，一位在鹽城教生物，一文一理，組合游園可謂

是珠聯(lián)璧合，怡園之游讓人心曠神怡。           

  （2019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