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姑媽剪掉了她珍愛了大半輩子的麻花辮子,時(shí)間的沙將沉默的老水井輕輕掩蓋,街上沒有了到處吆喝生意的黃包車夫,夏日里再也沒有孩子你爭我搶地去看露天電影……梨樹生活在那個(gè)泛黃的年代,最終卻也與那個(gè)年代一起飄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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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吞噬了舊容顏,可我還能觸碰到它們最初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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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初春,是梨樹一年間最驕傲的日子。那時(shí)梨花開得滿滿的,帶著一片圣潔的粉白色,從樹冠蔓延到枝頭,再到我的眉宇間,最后刻在我的心里。香氣氤氳地飄離在空中,夢幻一般輕輕地籠罩著我。陽光透析葉子柔弱清晰的經(jīng)脈,點(diǎn)亮了每一朵灼灼梨花。姑媽悠閑地躺在竹榻上扎辮子,系好后輕輕甩動著,一甩就甩到梨樹的枝頭上,與梨花親昵地、不分彼此地纏綿在一起,比從小長大的好朋友還親密。然后,她會興奮得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和我說這棵梨樹有近百年歷史了,是她的爺爺親手種下的。這樣的話我已經(jīng)聽了不下百遍,但我依然很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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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熱到蟬叫的時(shí)候,放電影的人就會來到我生活的這個(gè)小山村。梨樹很大,它堅(jiān)持著獨(dú)自忍受酷暑,用自己碩大的身體擋住烈日,給村民留下一地沁涼,因此也成為放電影的風(fēng)水寶地。那時(shí)候媽媽不怎么給我買小人書,《西游記》之類的經(jīng)典故事我都是在電影里看的。那時(shí)候我人小,經(jīng)常被別人擋著而看不了電影。于是,我和鄰居小孩丫丫一起猴子似的爬上梨樹,嬉鬧著坐在枝頭。葉子被我們搖得沙沙響,好像是孩童被撓癢癢后咯咯的笑聲。?
?立秋來得很突然,太陽的囂張一下子銳減了許多。梨樹上結(jié)滿了葫蘆似的胖鴨梨,勾引著孩子的味蕾?;加酗L(fēng)濕病的奶奶,會為了一個(gè)梨跑到幾百米外的西村老水井前,用微涼清潤的井水洗去梨表淺淡的污穢,照映出雪梨的飽滿。我津津有味地品嘗這小小的果子,舌齒間迸濺的全是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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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冬天,梨樹也不會像其他樹那么憔悴,依然保持著十二分的活力。它總是屹立著,屹立著,不管風(fēng)霜,不管雨雪,好像沒有什么可以把它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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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淚,相留醉,幾時(shí)重?”到了最后,再高大的梨樹也敗在了斧頭之下??粗脸恋瓜?,我不禁淚眼蒙眬——村里要安裝電網(wǎng),而梨樹太大妨礙工作,必須砍掉。于是在一瞬間,承載了幾輩人春秋的梨樹,懷揣著無數(shù)人童年的梨樹,就這么轟然倒地了。那時(shí),正是陽光明媚的春天,但我心里似乎還殘留著幾塊冬天的冰雪,它們還沒有開始解凍呢。我還記得那個(gè)冬天,如春天般溫暖。為什么,這個(gè)春天,就如冬天般寒冷了呢?沒有人給我任何解釋,但我清楚我的童年從此就這么草率地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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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后來,小村現(xiàn)代化了,卻丟掉了曾經(jīng)最淳樸的素顏。于是很多很多以前的人或物,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離我越來越遠(yuǎn)。但我依然相信:他們,都一直在記憶的岔路口,任憑時(shí)間洗滌,不會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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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歲月吞噬了舊容顏,可我還能觸碰到它們最初的溫度。有的人老去了,可有的人正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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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將切身的感受融入文章,以梨樹為引,講述了童年時(shí)代各色各樣的人和梨樹之間美麗的故事,最后講梨樹因?yàn)槌鞘谢同F(xiàn)代化的潮流而被砍伐,“懷揣著無數(shù)人童年的梨樹”就此“轟然倒地”,也象征著鄉(xiāng)村中人與自然親近的土地不斷地消失,表現(xiàn)了作者心中對于人類文明發(fā)展使大自然不斷被破壞的擔(dān)憂,充滿人文關(guān)懷,思想深刻,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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